第一百四十二章 流言蜚语
  “这个蠢货。”霍姨母骂了一句,“平日里看着还算聪明,临到关头倒是蠢的无可救药。”
  一声咒骂从房间里传出来,霍晏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想要退下换个时间段再来,但勤快的丫鬟已经掀开了帘子做出通报。
  霍晏硬着头皮进屋,见母亲正在洗手。
  铜盆里浸泡着花瓣,手在温水里得到了滋养,几个丫鬟围着霍姨母擦干净水珠。她一时心烦,撵人道:“都走开,晏儿。”
  丫鬟们纷纷退下,给了霍晏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二少爷生的这样好看,丫鬟们的心都要软上几分,但碰上霍姨母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们这些当丫鬟的也没法子。
  霍晏上前用帕子给母亲擦手。
  霍姨母问道:“方才站在院门口,听见了多少?”
  霍晏在心中斟酌了几许,终是弱弱的回答:“总不能真的离开霍府,两个人出去了多危险。”
  霍姨母横了他一眼,抽出了他手中的帕子,自个慢条斯理的擦拭水珠,道:“你倒是对人家真上心,可惜了,她连一个继子都舍不得。”
  霍晏沉默不语。
  霍姨母没好气:“她就是上了当。我那个姐姐哪里是真的想把傻子送走,只是想找茬而已,挑起事情。阎良花要是个聪明的,就应该顺势而为,把自己的首尾洗干净,结果不洗也就罢了,偏偏还往脏东西上凑。别看皇宫里对她还是表示善意,到底是天下人的口舌唾沫能淹死人,她这辈子算是毁了,绝不会有一个男人想娶她。”
  霍晏想到了白不厌,犹豫再三没说话。
  霍姨母漫不经心的擦着指缝:“她要是来求我,那我勉勉强强的能接受她。可是,她要是还这么蠢,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等着看吧,绝对是长安唯一一个嫁不出去,凄凄惨惨的高门女眷,一辈子都要受人嘲讽。”
  霍晏辩驳道:“姐姐很聪明,就算不嫁人也能过的很好。”
  霍姨母瞪了他一眼:“你让人灌迷魂汤了?消停一些,不许再去她跟前献殷勤,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她就是个贱皮子,我就是要看着她跌进你坑里,这样才能知道分寸。”
  霍晏默不吭声的听着,气势有些萎靡,像个束手束脚的孩子。
  霍姨母警告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别人都要害你,你除了我谁都不能信!尤其是女人,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说谎的。”
  霍晏轻轻应着,但他没有听母亲的话,还是会悄悄的同阎良花来往,只是行为极为隐蔽,悄悄的将东西送给朝霞。
  蘅芜院有个小侧门,连接着一条小路,去年种着应季的花,今年改为种绿竹,嫩绿的竹子有一半还包着笋壳,新长的枝梢刚伸出墙外,顺着小路一路行走,茂密苍翠的树枝掩映着深深的庭院。
  后院中,春意盎然,亭台相映成趣,园中的亭台楼阁在一片浓荫下自成春趣。雏燕学飞,竹帘上的燕窠空荡荡的一片寂静;帘外宽阔的水池中金鱼游动的影儿转来转去。
  朝霞接了好几次的礼物,终于按耐不住:“少爷,大小姐如今名声恶劣,不在适合做你的妻子了。您的这些心意是否……”
  霍晏有些意外,打断道:“你从前总是劝着我娶姐姐的。”
  朝霞侍奉霍晏最是殷切,冬日里的鞋底,夏日里的袜子,平日里的衣服香囊荷包就没落下过针线活。
  她每次送东西都会说上几句大小姐的好话,劝少爷早日抱得美人归,还出了不少主意。但今日突然改口,让人颇为惊异。
  朝霞那副敦厚的面容上出现了着急的神色:“从前是从前,如今这幅光景,大小姐首先连二夫人那一关都过不去。您是个心底实诚的,我怕您吃亏。”
  霍晏抿了抿嘴,虽然早知道人是不一副面孔,一夕之间会变色,但每次看的时候心都会凉上两分。
  他道:“我待姐姐从前是什么心,如今就还是什么心,你不要从中多做搅合。”
  朝霞叹惜:“少爷和钱公一样的,都是性情中人。”
  霍晏自个会想父亲,但不爱从别人嘴里听,神色冷淡了两分,道:“你只管做好本职工作吧。”
  朝霞看了他一眼,欠了欠身:“奴婢知道,奴婢也是崇拜钱公词句才会这样感叹的。”
  霍晏不喜欢苛责下人,轻轻“嗯”了一声,算作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朝霞平日对他的确尽心,可谓是忠心耿耿。
  朝霞:“我也是不想少爷白费力气,大小姐似乎心里有人,上次我看见了他们的书信……”
  她早就知道了阎良花心有所属,但一直装傻充愣的不挑出,是认为少爷娶了阎良花对仕途有帮助,直到今日变成了劝少爷冷静不要恋爱脑的一个秘密。
  霍晏一听,身体微微一僵,姐姐的秘密就是他的秘密,“这话不要出去说。”
  朝霞温柔的说:“奴婢有分寸,除了少爷谁也没说。”
  霍晏松了口气,只盼着这件事情赶紧过去,让姐姐少吃些苦头。
  这世上大多数人无非就那几个看法,人多口杂最要命,流言蜚语的唾沫星子就是刀,刀刀要人命。
  王希月从楚嬷嬷那里得到了消息后,都没用霍夫人出手,瞬间宣扬的整个长安都知晓,所以今日长安城头条新闻——“霍府要送走继子,被阎良花拒绝。”
  这个消息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从前还是受到大家争相想娶的大小姐,如今成了无人问津的八卦中心。
  这个消息这代表什么?
  代表阎良花在妙龄青春年华带入了一个母亲的身份,而非妻子,自然不会有人想要娶他。
  那些被她压着风头的长安贵女们找到了突破口,重点攻击她嫁过人,有庶子,还装待嫁闺中的大姑娘,将她说的人品地下,恶劣不堪。
  南楚部分地区大旱时,受苦的只有贫民百姓和灾区人民,长安城里的贵小姐连金银首饰的购买都未曾减少,有些官员甚至趁着送赈灾粮大发一笔,家眷们富得流油,所以大家怎么都不明白,不过是种些粮食,怎么就值得人人夸耀?
  一个农女想要在长安冒头,被踩下去才是最正常的操作。一个黑点,蜂拥而至,这是偶然,也是必然。
  皇后试图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赏赐了两次东西,但并未起到任何效果,大家直接忽视上位者的态度。
  小孩子的世界,有时候大人的隐晦起不到作用。
  更多人对于阎良花的态度是冷嘲热讽,也有想借着机会占便宜的,也有想压的她抬不起头来的,更有干脆就是抱着看热闹心态,说说最近热门话题的。
  这种事情在女眷聚会上发生的尤其多。
  王二小姐举办的宴会,邀请京中有头有脸的诸位小姐,可以说是名流顶级,连沈令仪也在受邀的行列之内。
  这么多人都要邀请过来,其中自然包括阎良花和霍清渺两姐妹。
  但王希月认定最近京中流言蜚语,议论讥讽声不绝,阎良花没胆子跑到这个贵女齐聚的宴会场所,然而万万没想到,阎良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
  王希月正在和沈令仪尽兴例行公事的虚假交谈,余光扫到了楼下,看见了阎家的马车停下,阎良花被丫鬟搀扶着下了车,挥手告别,转身上了红袖招。
  沈令仪也注意到,不禁雀跃一笑:“终于得见阎姐姐了。”
  王希月神色冷淡,回忆起那一晚针扎在自己身体上的疼痛,甚至觉得针是扎在心上的。她的语气不由得低沉下来,“沈府和霍府关系这样密切,怎么不见你私下拜访,反而要借我的局呢。”
  如今各家各户的小姐把阎良花当成是瘟疫,霍府门前门可罗雀,沈令仪也从未拜访过。沈令仪从容的说:“母亲不许,不过我私下寄了几封信件给阎姐姐,你可要帮我保密。”
  两人说话的功夫,阎良花已经上了红袖招二楼,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要知道,在她出现的前一刻,还有人在议论着她,讥讽的话说到一半,因为她的出现而含在口里,没有继续下去。
  由此可见,阎良花突然出现在这地方气氛有多诡异,就像是狼群里突然闯进了一只羊,又或者是羊群里突然闯进来了一只狼。
  阎良花指挥着掌柜子和小二哥帮忙抬上来了一个物件儿,那是个手臂长度的瓷盆,上面种着两朵盛开的并蒂莲花,一根花茎引出翠绿之色,两个花朵分用一片鲜红。红花绿叶相配相映,荷叶有卷有舒,荷花有开有合。要知道如今不过春季,莲花最早是六月开,引起了一阵惊讶,众人纷纷猜测是假花。
  霍清渺看着场面,一肚子的气闷——这些蠢姑娘,阎良花就是要你们惊讶不敢置信在震惊。你们反对的反应中计啦。
  她想,像自己这样聪明知道阎良花内心想法的人,实在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