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分卷阅读_221
  “太守言过,瓒不敢当。”
  送走扬州府尹,杨瓒回到船上,笑呵呵吩咐校尉,“启程,往淮安府。”
  “遵命!”
  舱门合拢,杨瓒翻过几张名帖,寻出一本簿册。滴水磨墨,官职姓名逐一录好,其后略加备注,日后当有大用。
  以晕船为名,刘瑾躲在船舱,非必要绝不见人。
  闻听杨瓒所行,翻来覆去想了几回,觉得不对。却始终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刘玉,依你之见,杨佥宪这是什么意思?”
  刘玉面现难色,更夹杂几分羞愧。
  “回公公,草民亦不知。”
  事实上,刘玉斟酌数日,隐约猜到几分。可此事能想不能说,更不能当着刘瑾的面说。
  万一说漏嘴,刘公公对付不了杨御史,怒气没处发,调头来找自己,他冤不冤?
  故而,刘玉低头,只为让刘瑾相信,他半点不知,不能为刘公公解忧,很是愧疚。
  船停淮安府,刘瑾照旧躲着。
  杨瓒仿效前例,凡有官员来访,必接下拜帖,亲见来人。
  无论府尹知州,还是七品县令,杨御史皆态度和蔼,好言相慰。彼此言和心顺,端是一堂和气。
  来人送出仪程,杨瓒笑纳。旋即令人备好表礼,临行之前,必会送出。
  无论价值如何,行事便让人舒服。
  府尹知州交口称誉,七品知县更是激动。钦差的表礼,旁的不提,带回官衙,何等的体面。
  待船抵山东,杨钦差温恭直谅,蔼然谦和,平易可亲之语,已传遍南直隶。
  来时避而不见?
  那是水土不服,遇阉竖狂妄,无奈之举!
  江浙剿匪,手段过狠?
  此言差矣!
  匪类狂悖,劫掠害民,几番纳降全无效果,自当行雷霆手段。
  举发地方官员,伤害同僚感情?
  胡言乱语!
  “杨佥宪一心为公,忠君正节,岂容尔等非议!”
  怀有疑虑之人不少,称赞杨瓒的地方官,也未必心口如一。然众人都知道,杨瓒既然释放善意,自己必有所回报。
  强拧着,不假颜色,那不是刚硬,是愚蠢。
  遑论有刘公公前例作比,即便知道杨瓒另有所图,八成是在演戏,众人也要装糊涂,按照既定的“路线”,陪着演下去。
  船停登州府,杨瓒一行登岸,在卫所换乘马车,日夜兼程赶往北直隶。
  陆上远比海上方便。
  沿途稍停,既会有官员来访。其表现,基本大同小异。
  来时诚惶诚恐,走时春风满面。上马登车之前,都要拱手,好话不要钱一般往外倒。
  “杨佥宪高风峻节,有古贤之风。能得一面,实下官之幸。”
  夸完不算,送上的礼物更是丰厚。
  看那架势,如果杨瓒不收,怕会当场洒泪。再不收,撞两下柱子也不是不可能。
  “阉竖贪婪,亏有佥宪挟制。下官等实存感激,还请佥宪万勿推辞!”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瓒只好勉为其难,收下木箱,回礼送上。
  事情至此,刘瑾总算回过味来。
  未如刘玉猜测一般,当场爆发,脸色也是相当难看。
  姓杨的太不厚道,来时用咱家捞钱,走时还要利用一回?
  刘公公极是郁闷,偏又没用办法。
  讲理,不是对手。
  开打,更不可行。
  姓杨的尺子挥起来,他还怎么见人?
  想到这里,刘瑾愈发感到伤心。想起前朝榜样,顿感行路艰难,前途无望。
  正德元年,九月壬辰,杨瓒一行戴月披星,倍日并行,终于赶在万寿圣节前,抵达神京。
  因押送百名海匪,队伍在城门前被拦住。
  道明钦差身份,递出腰牌,城门卫方才放行。
  锦衣卫先往镇抚司禀报,宫中也得到消息。
  行过南门,顾卿忽然举臂,队伍停住。
  杨瓒微感奇,推开车门,绕过车厢,骤然发现,几匹快马迎面疾驰而来。
  快马上的骑士,多是禁卫,中有三名公服官员。
  队前一人,身着盘龙常服,玉带束腰,头戴一顶金翼善冠,阳光照耀下,冠上金丝耀眼,宝珠闪闪发光。
  “陛下?”
  杨瓒愣了两秒,快马已到面前。
  朱厚照一拉马缰,飞身下马,大步上前,笑得满脸阳光。
  “杨先生,你可回来了!”
  杨瓒回神,立即躬身行礼。
  这才发现,队伍中的三名官员,青袍者为谢丕顾晣臣,绯袍者却是个生面孔。
  绯袍金带,要么四品以上,要么类似顾卿,身有爵位。
  何时,天子身边竟多出这样一位?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遇刺
  正德元年十月,万寿圣节前三日,杨瓒一行抵京。
  朱厚照刚离豹房,正往武学。
  途中,遇到报送北镇抚司的校尉,知杨瓒已过午门,不由得大喜。当即舍下仪仗,抓过缰绳,策马驰往南城。
  “朕去迎杨先生!”
  不合规矩?
  从天子登基至今,不合规矩的事还少吗?
  张永交好杨瓒,且不想惹天子不耐,自然应诺。
  遇到杨御史,再稀奇的事,也能习以为常。
  谢丕顾晣臣互相看了看,同时道:“臣请伴驾。”
  自被杨瓒坑过几回,两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直线攀升。经倭国朝鲜之事,视野更加开阔。
  现如今,在两人眼中,天子偶为之举,算上太出格。况且,数月未见,对杨御史,二人也极是“想念”。
  唯有张铭觉得不妥。
  但旁人都不出声,张佥事也没兴趣做出头椽子,主动讨嫌。
  本就资历浅,再让天子不喜,回家之后,必会被老爹的马鞭招呼。
  金袍玉带,金翼善冠,番邦进贡的良马,明白昭示朱厚照的身份。
  马队穿行,路人连忙闪避。
  天子在南城的消息,迅速传出。
  酒楼茶肆中的客人,在饭馆吆喝的伙计,正卸下货物的掌柜,闻听消息,当即瞪圆了眼睛。
  “天子在南城?”
  “我亲眼看到的!”
  “果真?”
  “我还能骗你?”
  传消息之人,说得天花乱坠。更拍着胸脯保证,亲眼见到天子。
  “如有半句假话,脑袋拧下做夜壶!”
  确定消息属实,众人顾不得其他,全都丢下手中之事,第一时间冲到街旁,盼望能一睹龙眼。
  逢年节,天子登城楼与万民同庆。
  城墙高达仗余,守卫严密,又有云盖云伞遮挡,费尽力气,也只能看到一个明黄色,穿着龙袍的影子。
  别说五官长相,个头多高,都只能靠猜。
  不知何故,天子纵马驰过南城,完全是鸿运从天而降。
  反应慢的,眼睁睁看着马队过去,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这样的机会,平生难得,竟然错过!
  反应快的,仅来得及看两眼,也足够对人夸耀:“老子见过龙颜,距天子不到十步!”
  消息越传越广,更多的人聚集而来。
  从南城往午门,道路两旁很快观者蝟集,挨肩叠背,人头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