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凶西北荒_分卷阅读_2
  房门大开着,从门外看去,这房间犹如一个恐怖的舞台,展示着一场熟练又精美的屠杀。尸体不会说话,它们只能用扭曲的表情,向整个世界陈述死亡来临前的绝望感受。
  房正军从案发现场回来,心情和步履一样沉重。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凶杀案——若你是长年久居在关中的本地人,就会对它产生极其可怕的联想。
  远在十五年前,距离此处三百公里的金川县,曾发生数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几乎以固定的形式,每年入室行凶一次。他不抢劫财物,也不污辱妇女,他来得无声,去得也诡秘,他进入受害者家门的那一瞬,似乎仅仅就是为了杀光所有人。
  不分男女,也不分老幼,全部杀光。
  留下一地尸体。
  一时间人心惶惶,全国都在盛传关中出了一个灭门绝户的杀人魔。那还是网络不甚发达的年代,在舆论控制的情况下,案情以添油加醋的形式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无论怎样风传,有一个细节是决计不错的,那就是这个杀人魔喜欢摆弄尸体。
  每具尸体都用细绳反捆双手,以跪伏的姿态腐烂现世。
  这凶手仿佛一个惩戒者,虽然不知道这些无辜的死者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此案历时十年,始终未能侦破,凶手反侦察意识极强,案发现场永远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最难解的是被害人之间几乎毫无关联,警方根本无法排查。
  不怕仇杀、不怕劫杀,一切有利可图、有情可解的凶案都能循出蛛丝马迹,最怕是这样无差别攻击的变态杀人。
  房正军参与了始发案和随后六个连环案的侦查,最初是作为主要负责人,后来则是协助侦查。其中艰难辛苦,不再赘述,因为对他自己来说,没有破案的艰辛是无价值的艰辛。
  追查最终以一个尴尬的形式落幕——从五年前开始,金川杀人魔突然偃旗息鼓了。
  他像一滴水或是一捧盐,融入茫茫青海之中,也像一粒砂,匿迹于关中滚滚黄沙浪里。就这样沉寂下来。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警方猜想,这个凶手可能是死了,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可抗阻的情况,使他不得不就此收手。
  也许是疾病,又或者是任何难以揣测的原因。他的最初动机就难以捉摸,他的洗手上岸也更加无从推敲。
  而房正军放不下这个案子,它就像一根刺,一根黑色的、蠕动的肉刺,插在关中平原的某个城市里,也插在房正军心里。你看不清它究竟刺破了什么地方,但它的确没有死,它似乎总还会有下一击。
  十五年了,只要一想到这个杀人魔依然蛰伏世间,房正军寝食难安。
  现在这根刺终于出来了,它再次划破了关中省的宁静,宛如在血液里行走的针,它从长安破土而出,以最尖锐的形式扎入警方的视线。
  重案组的专项筹备会议当天下午就准备召开——注意是“筹备”会议,并且是“准备”召开。
  案子来得太突然,用省厅当天下午发来的指示总结,就是手法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必须慎重对待,必须妥善处置。至于如何“妥善处置”,方法可大可小。
  如果移交省厅,那就是“为表重视以省公安厅为首迅速组建指挥中心”,如果就地侦查,那就是“稳定舆情并最大程度降低不利影响”。
  采取哪一种都可以,只是上面的领导们需要一点斟酌的时间。
  他们的为难不是没有道理:偏偏是在曲江,上头是雁塔分局。名胜景区,高价地段,最需要安全和保障的地方,闹出凶杀案。
  还是经典手法,老案再犯。
  整个关中省正在搞旅游文化年,而即将到来的长安金秋国际旅游节又是这场活动的重中之重。宣传和招商从春天就开始了,上头三令五申要做好安保做好安保。这倒好,恐怖分子是没有的,但有杀人魔出没。
  太难做。
  这时候爆出连环杀人案,已经不是考虑谁的政绩的问题,如果情况失控,那对于长安、乃至整个关中,影响都是致命的。
  指挥中心到底由谁牵头组建,省厅还是市局,由哪位主管领导负责,这些官面上的事情可能还要纠结一晚上,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破获了是大功,破不了就是大过。房正军不怀疑上面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但他对上面的反应速度不抱期望。
  市局的想法,也是一样。
  所以大家不纠结到底是由谁指挥,车炮未到,卒子先行——市局先召开案情分析会,等到专案组人员批示下来,再把案情向参与人员梳理一遍就可以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也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死者卢世刚,广源建材公司的法人代表,妻子张秋玉,家庭妇女,无业,儿子卢天骄,高二学生,死前在长安实验中学就读。”
  不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曲江派出所和其他几个区的派出所负责人都到场了,市局领导也全部到场。由房正军负责主持介绍案情。
  “报案的是卢世刚家的钟点工,她每隔三天去一次,协助张秋玉进行扫除。”
  房正军展示了上午带回来的现场照片,又一并展示了中午抽调的金川案卷宗:“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呈现巨人观,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在三天前,也就是8月27日。从尸体情况初步推断,三人的死因都是割喉,又被锐物刺中心脏——这和金川案的犯案手法、犯案情况,都非常相似。”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两张十分神似的照片。
  左边是曲江案,右边是金川案,死亡现场活像是再版复刻。
  “不排除是同一人犯案的可能,并且是极大的可能。”
  说话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国华。
  此话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意义在于让书记做个笔录。
  房正军微微点头。
  “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在死者卧室发现了丢弃的空调被,上面有喷溅状的血迹。应当是凶手在行凶之前用空调被挡住了受害人的身体。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和脚印,走廊里也无法提取有效的脚印。”
  “监控呢?”
  “案发当天,翠微花园所在的片区因为调试变压器,从下午六点开始全区停电,因此无法调取监控。我们已经调动警力向小区民众询问是否对可疑人员有目击情况,目前还没有得到回应。”
  “监控和小区民电是一条线?!”陈国华有点坐不住了。
  “规定上不应该是同一条,正门的市内监控确实没停电,但小区内的监控头存在违规情况。”刘宸一头汗地站起来,他是曲江派出所负责人,这件事他难逃干系:“这是我们管理上的失职。小区监控是走的民电。”
  大家都不说话了。
  许久,陈国华问:“电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夏天,电力公司也是体贴民情,六点停电,28号早上八点就来电了。”
  完美的犯案条件,深夜,停电,人员流散。
  “现在的情况是,很多翠微花园的业主当天夜里为了避暑,从下午开始就离开了住处。因为停电通知半个月前就下来了。这不是一个片区的调试,整个长安市都在做变电调整。”
  大家都感觉很操蛋,犯案节点卡得如此精准,令监控完全失去意义,目击者的数量也被降到了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