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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官驿后, 林思慎也来不及歇息,径直去找了沈顷绾,将今日从韩策口中得知的事, 毫不隐瞒的告知给了沈顷绾。
  韩策无意间所知之事,便是有关于龙岭,这个神秘的仿佛只在传闻中的地方。
  这件事还得从五年前说起,原来楚司马和韩策,其实有过一段渊源。
  他们两人同为平凉城人士,也同在平凉城为过官, 只不过后来楚司马官居司马一职, 独身一人去定西城任职,家中妻女亲人都留在了平凉城内。
  韩策性子懦弱胆小怕事,而楚司马却性子刚烈无所畏忌。在平凉城为官时, 楚司马奉公守法刚正不阿,对贫苦百姓尤其关怀, 从不与权贵勾结。因此, 本性善良正直的韩策对楚司马一直心怀敬佩。
  五年前楚司马出事时,韩策刚刚升任知县。他记得他上任没几天,楚司马突然告假回了平凉城, 二话不说便一头扎进了县衙的卷宗库, 翻阅起近几年平凉城内的走失人口卷宗。
  楚司马告假回平凉城后, 却插手了平凉城的案卷。手下官吏劝他去都护大人面前参楚司马一本, 可韩策对此却丝毫不觉不满, 反倒也对之前平凉城无端失踪了多人的事怀疑了起来。
  韩策本想跟着楚司马一同查案,助他一臂之力, 可楚司马却对他极为防备, 不仅当众怒骂他是孙文谦手下的一条狗, 丝毫不给他面子,还将他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韩策只能束手旁观,再不敢与楚司马来往。
  之后没多久,孙文谦突然毫无预兆的领了几千兵悄无声息的抵达平凉城,说是找到了楚司马通敌卖国的证据,奉命将楚司马缉拿。
  韩策虽然不久前才被楚司马讽刺怒骂,可他心中却一直相信楚司马的为人,他绝不是那等通敌卖国的小人。可他一向胆小怕事,又是仰仗着孙文谦才当上了知县,自然不敢在孙文谦面前替楚司马说话,生怕会因此连累了自己。
  缉拿楚司马那日,平凉城内的守军也一并被孙文谦带走,韩策压根没有资格跟着孙文谦,只能在家中焦急等待消息。
  就在当夜,辗转反侧的韩策突然听到城内响起一阵厮杀声,他跑出门一看,便看到楚司马宅邸的方向冒出通天大火,火光将半边天都照的通红。他大惊失色,心中也明白楚司马此次是凶多吉少。
  慌乱不知所措间,他突然想起楚司马的独女一直都在城外静心庵内养病,便暗中偷摸找了个街头老乞丐,打点了一些钱财,让他赶紧跑去城外的静心庵通风报信。
  到了第二日,待韩策战战兢兢的跑到楚司马的宅邸前时,看到的只有满地的尸首,楚司马和妻子赫然也在其中,他倒在满地的血泊之中,头颅都被人砍了下来。
  他瞪着血红泛白的眼睛,死不瞑目的望着天,张开的嘴里冒着血沫,半截舌头被丢在一旁,死状极其惨烈。
  孙文谦在一旁轻描淡写的说,昨夜楚司马不肯投降,还妄图带着家中护卫负隅顽抗,这才被他就地诛杀。
  韩策早就被楚司马的死状和满地的尸体吓的屁滚尿流,昨夜还派人催促楚司马的独女离开,心虚的他哪里还敢说话,孙文谦让他做什么他就只能照办。
  之后孙文谦的确派人去了静心庵,一把火将里头的人都烧死了,至于楚司马的独女有没有逃走,他到如今也不知晓。
  因为被他派去静心庵的那个老乞丐,摔死在了山崖下,也不知是去的路上摔死的,还是回来的路上失足摔死了。
  孙文谦知道韩策是个懦弱胆小怕事的人,不仅没有野心还很好拿捏,得知他并未和楚司马有过来往后,便让他继续在平凉城当他的知县。
  而至始至终,韩策都没有看到过关于楚司马通敌卖国的罪证,只是听人说都护大人手中有他与敌国来往的信件,还从他家中搜出了几大箱的金银珠宝。
  至于楚司马是真的通敌卖国,还是被孙文谦诬陷,韩策无从得知。
  楚司马死后,没人再敢与他扯上关系,就连他的宅邸也无人敢靠近,附近的人家也都陆续搬走了,只剩下这一栋被烧了大半的荒宅,慢慢在角落里腐朽落败,最后传成了一栋让人谈之色变的鬼宅。
  可韩策却始终对楚司马心怀怜悯,第二年正逢楚司马祭日时,他便深夜偷摸去楚司马的宅邸中,躲在隐蔽的角落,想替楚司马烧些纸钱香烛。
  就因如此,他在无意间发现这栋无人涉足的鬼宅,竟是传来了脚步声和低声细语的交谈声,而那声音竟还颇为熟悉,正是他手下一名主簿的声音。
  因为好奇,韩策偷偷循着脚步声跟了上去,发现了鬼宅还未毁去的假山群中,有不少人身在其中,他们掩人耳目正在里头挖着什么东西。
  正当韩策摸不着头脑时,突然感觉有人往自己躲着的地方看了过来,他想也不想急忙转头就跑,跑了没一会后,他突然在一棵树下被绊倒。
  好不容易挣扎爬了起来,他发现身后并无人追赶,这才暗暗送了口气,下意识摸向了摔疼的腿脚,却一不小心在地上摸到了一个坚硬好似瓷器一般的东西。
  他借着月光低头看去,发现昨日大雨冲散了泥土,好似露出了土中埋着的一个酒罐。他想也没想,就扒拉几下,没想到真挖出了一个酒罐。
  酒罐用油皮纸封的死死的,轻轻晃一晃还能听到里头有响动声,韩策怕那些人会发现自己,匆忙掩埋了土坑,抱着酒罐就跑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他这才安心下来,将那挖出的酒罐打开,在里头取出了一本书和一张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宣纸。
  书上是楚司马的笔迹,上头清清楚楚的记载着前些年陇右四处莫名消失的人口,他们的身份住址,他们消失的时日,写的详尽清楚。
  韩策认认真真的翻了一遍,突然被吓出了满头大汗,这么厚厚一本书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这些人有定西城人士有平凉城人士,还有些他没听过的乡县村庄,
  粗略一数何止千人。
  陇右各地平白无故消失了那么多人,却压根没人注意到,别说远在京城的皇帝,就连他这个平凉城知县,都不知原来消失的人如此之多。
  韩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将书放下后,又将那张宣纸铺开。
  宣纸上画着的是地形图,似乎是匆匆忙忙间临摹画下来的,也是楚司马的笔迹。可韩策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半天,也没认出这究竟是何处的地形。
  韩策知道,他无意间在楚司马宅邸看到的人影,以及他现在手中的名册地形图,便是楚司马遇害的原因所在。
  这些东西握在手中,就如同一个烫手山芋,若有一天被人发现,他的下场恐怕就会和楚司马一样。
  可他自然不能将这些东西给别人,他只能连夜在书房角落挖出一块石砖,咬咬牙将名册图纸一通封入酒罐之中,埋进地下,末了在将书架移过来压住。
  为了自己的身价性命,为了妻子儿女,他只能将这个秘密埋在地下烂在肚子里,不再深究不再暗查,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时过境迁,韩策果真将这个秘密深藏多年,期间未曾露出一丝马脚,继续当着他这个懦弱胆小的傀儡知县。
  直到林思慎的到来,才终于让韩策麻木的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自天将灾情始,韩策眼见百姓困顿无以为生,无数人被活活饿死。而朝廷拨放的赈灾粮,被那些丧尽天良的狗官换成了牲口吃的麸糠,甚至他们狠毒到,就连麸糠都克扣了不少。
  韩策不忍再见百姓受苦,打算暗中提醒林思慎,彻查陇右贪腐案。
  他知道,以林思慎的身份来头足以和孙文谦抗衡,而且听说她还是四皇子的人。众所周知,孙文谦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而四皇子和二皇子又水火不容,都觊觎着皇位。
  所以他笃定,一旦林思慎知晓此事,她一定不会查下去。
  林思慎抵达平凉城那日,韩策避开县吏主簿,自己急匆匆的去取了账册,在路上时偷偷涂改了账册。他不敢名目壮胆的提醒林思慎,只能借这样的小伎俩,来提醒林思慎,这些账册都是假的。
  而林思慎果然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她甚至在官吏和主簿赶来时,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给韩策打了掩护,这才没让他暴露。
  此事过后,韩策左思右想,是否要将当年楚司马留下的遗物交给林思慎。就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再去试探试探林思慎时,却突然得知自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被人带走了。
  他当即明白,自己的异常之举还是惹人怀疑了,便不敢再去找林思慎了,只能在官吏主簿面前,承认自己涂改了账本。
  并发了毒誓,自己绝不会再和林思慎透露任何事,只望都护大人能放了自己的妻子儿女。
  再后来,便是都护大人派人的黑衣人逼迫他自裁,林思慎突然造访惊走黑衣人。
  韩策被黑衣人吓破了胆子,却在林思慎的提醒下幡然醒悟,依都护大人狠辣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就算他乖乖听话,到头来都护大人还是不会放过他,还有他的家人。
  因此,他只能赌命一搏,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通通告诉了林思慎。包括楚司马留下的名册图纸,一同交给了林思慎。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黑衣人就是林思慎。
  从一开始翻进他宅院那刻起,林思慎就打算略施小计演上一出好戏,从他口中套出他所知道的线索。
  而他,也并没有让林思慎失望。
  官驿之内,沈顷绾房中。
  林思慎缓缓褪去身上的夜行衣,自胸前取出了藏好的名册和图纸,眨了眨眼浅浅一笑,放在了沈顷绾眼前。
  “一颗毫不起眼的棋子,往往就是决定棋局胜负的关键。”
  沈顷绾闻言垂眸瞥了一眼,薄唇微微一勾,抬手铺开了那张泛黄的宣纸,露出了那张临摹的虽有些许粗糙,可却清楚精细的地形图。
  图纸之上,赫然写着龙岭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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