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钟家的绝大部分人都认识他,态度谦和客气,引他一路到了钟伯伯所在的书房附近。他们有规矩不能再行靠近,夏斯弋只得自行深入。
  书房的位置他自是知道的,他沿着记忆走到门前,敲门的手还没举起,门内旋即传来了剧烈的争吵。
  只一个音节他就听出来了,那是钟至的声音。
  “当年我们哪怕多援助一点,夏家就不会是现在的模样,我和母亲哪个不是在心疼他们、尽力弥补他们?
  “只有你,五年前把姜阿姨的求助拒之门外,五年后想让我和夏夏陌路不识,说真的,我真为夏叔叔感到不值。”
  “啪——”
  清晰的巴掌声隔着门板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钟至不屑地轻哂。
  钟至长吸了一口气:“你不会以为我都不知道吧?”
  钟伯伯的声音沉稳:“你知道什么?”
  钟至嗓音悲凉:“你和你那个姓黄的好手下,深夜密谋,在夏叔叔蒙难时想要瓜分夏家。真巧啊,那段日子我天天失眠、夜夜失眠,正好听见了你们说的话,不多,但也足够我推测个大概了。”
  门外,夏斯弋不由得一凛。
  闷潮的气息隔着门板向他侵袭,快速吞噬着他身上的暖意。
  钟伯伯没有否认,冷笑一声:“没有一个商人会当纯粹的慈善家,即便是适可而止的帮助,也该拿到相应的报酬。钟至,作为我的儿子,你该早点明白这个道理,而不是幼稚地站在对立面指责我。”
  钟至气笑了。
  滔滔不绝的发言没有停止:“你现在为了夏斯弋在这里和我争辩,但你自己当真看得清吗?你对他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亏欠?”
  夏斯弋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挂在手上的礼物磕在书房的门板上。
  声响异常明晰。
  钟至第一时间出声问:“谁?”
  身边的父亲一反常态地一动不动,半点紧张感都没有。
  这样的反应令钟至发慌,他迅速压下门把手,拉开门板的动作却极度迟滞,就好像,他是知道那个答案的。
  门缝一寸寸拉大,夏斯弋的面容在钟至的视野里愈发完整,终于完全展露出来。
  钟至一把甩开未完全开启的房门,双手攥紧恋人的肩侧:“夏夏,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到嘴边,他又卡住了。
  不是他说的那样又是哪样呢?他的夏夏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什么?
  他根本不知道,更不知从何解释。
  夏斯弋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拍了几下钟至的手背,越过他走到书桌前。
  他把礼物放置在桌上:“抱歉钟伯伯,今天来得唐突,不太是时候。”
  他反手扣住钟至的手掌:“人我就先带走了,改日重新拜访。”
  拉扯的力道带着钟至路过他熟悉的庭院小路,直到彻底远离家门。
  别墅区的门口,夏斯弋终于停下了脚步。
  无声的风在两人之间穿梭,夏斯弋先于钟至开口问他:“你是……因为怜悯我吗?”
  第87章 我可不舍得
  迎着冷冽的寒风,钟至的眼眸微微放大。
  他重新抬起被放开的手,还没碰到对方,略有僵滞的手掌再次盖上他的手背,夏斯弋眉眼低垂:“我想听实话。”
  夏斯弋的掌心有些失温,藏着一层薄薄的细汗。
  钟至指尖微蜷,抬手反接住夏斯弋的掌背,牢牢地扣进手心。
  他给出了一条最真实,也满是深思熟虑的回答:“很早之前,是有的。”
  钟至没有否认这一点,只是从开始时他就很清楚,夏斯弋和姜阿姨都不需要这种多余的感情。甚至说,来自旁人的这种同情是难堪的累赘。
  他缓缓叹了口气:“但我明白那不是你想要的,所以才一直维持我们以前的相处模式。你知道的,在我这里,怜悯这类情绪只是短时存在的情愫,就算是震撼心灵的同情,也不会对我的行为模式造成多大的影响,我……”
  钟至的话语还在斟酌,一声突兀的轻缓声打破了他的思索。
  夏斯弋松开手上的力道,放下他持续端在两人间的手。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动作,奇妙地舒缓了钟至紧绷的情绪。
  夏斯弋牵着他,动作柔缓地与他一起远离这片昂贵又虚浮的土地。
  指尖扣紧的力道越来越重,带来的安心感也愈发强烈,平静得像是夏斯弋从没有站在书房门口听到他和父亲的谈话,也没对他发出过那声质问。
  走了许久也不到,夏斯弋自然地抱怨起来:“从前居然没发现这个位置这么差,连趟公交都不会路过。”
  钟至望着他的背脊,迟疑地想问出他的困惑:“你、怎么……”
  夏斯弋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说:“怎么了?是在期待我对你大哭大闹?”
  他苦笑一声。
  他和钟至自小相伴长大,纵然中间留予了不少空白,可他依然了解钟至的性子。尤其在经历的这么多波折后,他更清楚钟至对他的感情从不是怜悯。
  正如他能当初清楚地区分出感动和喜欢一样,他也分得清从前的那些善意的陪伴不是同情。而在情绪上头的刚才,他好像也只是想听这么一句来自钟至的亲口肯定,仅是如此而已。
  此刻,交握的双手紧紧相依,试图渗透、黏合着他们之间细小的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