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陈览今一贯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但此刻莫名来了兴致,欣然点头,和闻川宇一起把碗碟端到他茶几上。茶几底下有一张很大很厚的长毛地毯,两个人一起坐在地毯上,向后靠着沙发的边缘。
  其实姿势并不算太舒适,四条腿蜷着,动一下就要碰到一起。
  闻川宇几乎完全侧着身,以便夹到放在斜前方的菜。土豆吸饱了汤汁,泛着番茄的酸,前置炖了很久,因而很软烂,几乎是入口即化。闻川宇吃得急,有点儿烫着,一边吐舌头还一边含混地说:“你简直是个天才,土豆这么弄也太好吃了。”
  尽管经常被夸,也仍然不擅长接受夸奖的陈览今半天憋出来一句十年前的广告词:“好吃你就多吃点。”
  闻川宇确实多吃,他又一口气舀了一块土豆一块番茄,带着一勺汤汁,淋在饭上,边淋边问:“你平时经常做饭吗?”
  陈览今摇摇头:“没有,我一般比较懒。”
  “那你怎么这么厉害啊?”闻川宇不吝称赞,“我倒是挺爱做的,高考之后做了一暑假呢,只不过味道都挺一般的,也没什么长进。”
  其实陈览今不懂自己厉害在哪里,他也无非是对着手机上搜到的攻略按部就班而已,连放多少盐都要精确到半勺、一勺这样的度量方式,可谓毫无经验。但他还是热心地试图为闻川宇提供帮助,给他分享了几个写教程很清楚的博主,还展示了一些自己觉得容错比较高的菜式。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过去真实发生的事,又或者悬在空中的概念。其实作为朋友而言,他们也仍然有许多可以探索的话题空间。毕竟区分于因为某种爱好或者群体关系而结实的普通朋友,他们现阶段对彼此的了解程度还相当有限。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很相似,都有着足够自由包容的家庭环境。闻川宇从小被鼓舞做任何他想尝试的事,有充分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胆子也很大,甚至敢主动提出和不认识的alpha假结婚。而陈览今亦是被放养着长大,任由他走他想走的路,否则也不会到了25岁还没谈过恋爱,沦落到找人假结婚的地步。
  但他们又在很大程度上趋于不同,譬如性格和热忱。他们都有过许多旅行经历,甚至有很多重合的目的地。但聊到具体的行程时,又迥然不同——陈览今逛博物馆,看名胜古迹,而闻川宇总在体验新兴的文娱趣味,譬如冲浪、脱口秀、沉浸式剧场。
  陈览今听见闻川宇去西安的时候没去兵马俑,而是去骑马、玩滑翔伞的时候瞳孔地震,吃饭的动作都停了好一会儿。
  而闻川宇没觉察,思绪已经从滑翔伞飘到其他运动上,刚刚说要带陈览今一起运动,这些非传统定义上的运动项目也算运动吧?
  其实在许诺要带陈览今一起运动的那一刻,闻川宇就已经开始脑内筛选,他常去的那些运动局,哪些比较适合陈览今,哪些没那么适合。无论是对抗性太强不适宜新手,还是有他不想陈览今接触的人。
  有些团队运动涉及的人员太多太杂,也未必都是相处舒适的人,他可以虚与委蛇,因此不太有所谓,但他隐约不希望陈览今也碰上那样的人。
  蛮奇怪吧?闻川宇自己也觉得挺荒谬,他居然想保护陈览今,明明陈览今比他大六岁,他也完全相信陈览今有处理好社交圈的能力。
  但他仍然想从源头上切断,像守着一只纯白色的石膏娃娃,他没有亲手上色的野心,但也不愿意把它放到浑水边。
  当时没有想出来合适的选择,如今把范围拓宽到极限运动,或者非传统类型的运动,似乎可选范围就多了很多。
  也不必担忧陈览今和不友善的人接触,有他自己一个人在,能陪陈览今玩、保护他的安全就够了。
  忧虑得以解决,像第一遍读试卷还不会做的题,在检查的时候突然找到答案,闻川宇有点儿激动地把筷子放下,拍了下手:“你想试试滑翔伞、滑雪、冲浪什么的吗?我可以带你一起玩这种运动!”
  陈览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滞了一下,嘴里的土豆忘了嚼,直接从喉头滚下去,有点黏糊,咽下去后才慢悠悠地说:“好啊,什么时候?”
  在等陈览今吞咽的片刻里,闻川宇原以为陈览今会谨慎地多问几个问题,譬如安全性等等。结果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仿佛随时都可以出发,反而让闻川宇愣了愣。
  于是反倒是闻川宇干巴巴地问了句:“这几个都可以吗?你有什么特别想玩或者不想玩的吗?”
  “不知道,”陈览今摇了摇头,“因为我都没试过呀,所以都可以。”
  盲目信赖,让闻川宇的心莫名跳得有些快,他仍然记得第一次见面那天陈览今的警惕表情,像在路边遇到的流浪猫。他不会为那种警惕伤心,因为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此刻……只过去了不到十天,那种警惕就完全消弭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条件的信任,他好像体味到养猫的快乐。
  也许是一种试探,闻川宇在距离国庆只有半个月的时候异想天开:“嗯……你想不想国庆的时候一起出去玩?不一定是极限运动什么的,就纯旅游。”
  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内?陈览今很爽快地点头说好,还当着闻川宇的面从身后的沙发上摸出手机,在自己的日历上记了一笔——和闻川宇一起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