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江采脸上还留着一个巴掌印,头发也因此乱掉,狼狈得不能再狼狈。
  此处一片狼藉,彼处却非如此。
  久娘上了车,摘了帷帽,长长吐出一口气。见陈照非盯着自己,看向他问道:“怎么了?侯爷为何如此看着我?”
  陈照非这才移开视线,他记起初见她的时候,那会儿她含羞带怯,再后来遇见,虽说眼神悲伤,但仍是温温柔柔。如今是全然不同了,她是一个坚定而自信的人。
  她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光彩照人。
  这话只在他心里说,没可能拿出来说。
  因而他只摇头,声音含着清浅笑意:“没什么。”
  久娘也绽开一个笑,似乎心情不错。
  青水在一旁,想起那人,皱着眉不满道:“这位江大人可真不怎么样。”
  她一个人滔滔不绝说着江采坏话,陈照非听在耳里,去看久娘神色。见她神色未变,竟然觉得有种落地之感。
  这感觉轻微到像一片雪落在手心里。陈照非心里泛出些涟漪,顺着青水的话问:“不知夫人见到江大人,有何感想?”
  久娘微低下头,想起江采如今的模样,鬓发掺白,似乎病弱得很,一张脸憔悴又苍白,似乎过得不太好。
  见他过得不太好,她便高兴了。想到这里,久娘脸上泛出些笑意。
  不过么,他又一副多么想念自己的样子。这感觉又叫她皱眉,她想起从前叶玉珠死后,他也是一副这种要生要死的神情。
  久娘吐出一口气,道:“畅快,同时又有些感慨。”
  原来他一直是这种人。兴许他就是没了谁,便想念谁。
  这大抵是……犯贱?
  “哦。”陈照非懒懒应了一声,把话题带过去。
  “我今日见醉花楼的厨子厨艺极好,想来夫人爱吃,我明日便去叫人将这师傅请回府里。”话题转瞬便到柴米油盐,久娘捂嘴笑。
  “好吧,多谢侯爷记挂。”
  陈照非诶了声,真假难辨:“我与夫人情深意浓,自然是将夫人放在心上的。”
  久娘不去辨真假,只说:“多谢侯爷。”
  几人有说有笑回了侯府,而后吃饭,做旁的事,皆是心情大好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
  江采被江为带回府中,当即请了大夫来瞧看。叶玉珠听闻江采晕倒,她虽然记恨前几日的事,可又记挂江采,怕他出事,还是赶过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晕倒了!”叶玉珠质问道。
  江为便将事情和盘托出,叶玉珠听闻事情经过后,气急不已。她捂着胸口,想把牙齿都咬碎。
  这些日子,她本就被人说闲话。如今更是一巴掌甩在脸上。
  她恨恨看着床上躺着的江采,不禁想:那人最好是旁人,如此,你再愧疚,又能如何呢?
  反正阿九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死人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她恨恨想着,可心里并没有觉得畅快,反而更加憋闷。
  她已经拥有了富贵,可她还想要丈夫的爱。她什么都想要,她可不愿意做一个失败的人。
  叶玉珠拂袖而去,命人去打听那什么长得像阿九的人的底细。
  打听的人自然很快打听到,回来禀报:永安侯夫人,扬州人士,与阿九长相相似,可神态并不相似。
  叶玉珠听着这消息,皱着眉头,她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若那是真的阿九,她好像抢不过她了。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阿九那么卑贱,怎么可能踩在她的头上。
  叶玉珠笑了声,待下次再有聚会,她定要亲自看看这人的庐山真面目。
  *
  江采发起高热来,嘴里还喊着阿九的名字。他又跌入无边的梦境之中,梦境之中有阿九。阿九还是从前模样,唤他“少爷”,为他排忧解难。
  他握着阿九的手,觉得无比的温馨。可下一秒,周边世界全然崩塌,怀里的女子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指着他骂道:“你这个混蛋!”
  江采陡然惊醒,他睁着眼,望着床帐,忽然翻身,可身体虚弱无力,一下跌在地上。
  “江为!江为!”他唤江为的名字,嗓子沙哑,头发散乱。
  江为推门进来,见状连忙扶他起身,“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江采抓着他的肩膀,“你去查查那个人,一定要仔细!”
  江为见他不死心,只觉得为难。退一万步来说,永安侯是何等身份,不会查不到别人底细。若那人真是阿九,永安侯怎么会帮着瞒着?
  江为劝他:“少爷……”
  江采听不进去一句话,仍旧说:“你去查!快去!”
  他几近疯魔,江为见劝不进去,只好点头同意。
  门吱呀一声关上,江为走了。月光洒进房间里,江采失去支撑,一下子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忽然笑起来,笑到后面,又痛苦不堪。他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塌糊涂!
  无边夜色里,有人疯魔,有人安然自若。
  久娘静坐窗边,有冷风吹过来,吹晃着烛火。循心喵了一声,跳上久娘的膝盖,在她并拢的膝盖上站了个合适的位置趴下,慵慵懒懒地睡觉。
  久娘顺着它的毛发往下抚,它发出喵呜声响,身后有人靠近,在她身侧坐下。
  “夜深了,久娘该歇息了。”他靠着窗栏。
  久娘抬头和他对望一眼,“侯爷去睡吧。”
  陈照非偏头看向窗外,忽然问:“若是他对你是真心实意,你会考虑……”
  他的话太轻了,还没说完就被风吹散了,“算了,休息吧,要过年了。”
  久娘抱着循心起身,“绝无可能。”
  第30章 30.尾随与冲突 心里只有事业。
  陈照非顿了顿, 又继续往前去,步子轻快不少。
  这夜,后半夜下起雪来。到早晨的时候, 寒风萧瑟, 屋里的地龙早就烧起来,炭火也燃起来。
  久娘最怕冷, 即便烧着地龙,坐在榻上, 她腿上也盖了个毯子, 手里还握了一个手炉。青水打起帘子, 飞快地溜进来, 与她说话:“有人在打听你的消息。”
  打听她,这是必然的。
  因她最近风头正盛, 又掺入一桩情感秘事,更加惹得旁人窥探。除去这些瞧热闹的,还有江采与叶玉珠的人。
  但久娘一点也不担心, 任他们打听去吧。左右打听来打听去,结果都是那些。
  侯爷早替她遮掩过, 毫无蛛丝马迹可循。她信得过。
  她不答青水的话, 反倒讲:“要过节了,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她如今身家不菲, 钱是全然不缺的。
  青水被她带偏, 认真思考起这问题来。最后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要什么, 只是说:“罢了, 你送我什么都行,我可不敢挑。”
  久娘笑了声,将手中的帕子收线, “我晓得了。”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脚步声到了门外。下一刻,帘子被打起,陈照非进来,身后还跟了好些端茶送菜的丫鬟。
  丫鬟鱼贯而入,将东西布置好,又都退出去。
  陈照非道:“上次说的那个厨子做的,你尝尝吧。”
  久娘点头,又道谢。
  青水在一旁伺候,待吃过饭,便很有眼色地退出去。观海也在门口候着,二人对视一笑,闲谈道:“要过年啦。”
  “是啊。”
  眨眼又过几日,已经是大年二十九。
  这一日,久娘携青水出街去逛。这一日,街上各色铺子都很热闹,客络绎不绝。
  久娘与青水进了一家首饰铺子,好巧不巧,叶玉珠也在。叶玉珠今日是出来添置东西的,听闻京中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颇为热闹,便也来凑热闹。
  久娘抱着猫,带着帷帽,穿行有些困难。进里间的时候,擦过叶玉珠身旁。
  人太多,循心似乎很不安,从久娘怀里跳下去,从叶玉珠身边窜了过去。
  叶玉珠被惊到,破口骂道:“哪来的小畜生,也不看好了。”
  久娘脸色耷拉下来,望着叶玉珠。帷帽遮住她的脸,但她的视线仍旧让叶玉珠感到心中一震颤。
  叶玉珠甚至往后退了半步,待反应过来,又嗤笑一声:“原来是这位夫人的猫,怎么?我说错了?”
  她说着,从脚踢了踢循心。循心呜咽一声,躲进柜台之下。
  叶玉珠说:“这儿这么多夫人小姐的,这猫若是冲撞了谁,它担待得起吗?”她自恃丞相夫人,一直是不把旁人放眼里的。
  今日店里有些人认识她,无奈身份摆在这儿,也不好插嘴,一时间,场面静寂。
  叶玉珠趾高气扬,冷哼一声,这姿态与当年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久娘无声笑起来,看她抬手拿过旁边的一盒项链,“掌柜的,麻烦包起来。”
  众人正要唏嘘,只见久娘弯腰,朝猫逗了两声,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这倒是叫热闹没意思了。
  不过下一刻,听见那掌柜的说,“对不起,我们东家说了,不卖。”
  这变故突生,众人面面相觑。
  不卖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叶玉珠和那掌柜。叶玉珠也同样疑惑,“为何不卖?既然开了门,哪有不卖的道理?”
  掌柜的补充道:“你想岔了,夫人,是单不卖你。别人都可以做生意,唯独你,对不起。”
  这话一出,有人捂嘴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