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们地区义务教育九年,初中只给学杂和生活支出,高中起需要支付学费,牧山嫌麻烦,会按他了解的标准,一次性打够整年费用给郑如兰。
  起初郑如兰吓一大跳,说县城里生活花不了这么多钱,何况还能争取贫困生助学补贴。
  牧山就让郑如兰多给乐柠准备吃穿用度,随口说:“县城上做小生意的家户多,别因为没钱受欺负。”
  郑如兰一时无话,但也坚持不给乐柠支配太多钱,一是怕乐柠养成超过自身经济水平的消费习惯,二是怕他过早接触外界诱惑,禁不住。因此郑如兰总是暂管牧山打的钱,按月按需给乐柠,给乐柠买了没有太多功能的实惠手机,年底再添两件新衣服。
  郑如兰会像做年终总结似的,把花在乐柠身上的每一分都细细汇报给牧山,她年纪大用不熟电脑,每笔账都戴老花镜手写。
  牧山一听年底才给新衣服穿:“这个年纪长得快,没必要磕碜着。或者……实在不想惯着的话,这样吧,我穿不了的旧衣服,回头我让人给他寄。”
  郑如兰浅浅叹笑:“我们这儿的孩子哪有本钱娇气,你给他的,是他见过最好的,以后没有你,他依靠自己生活,由奢入俭难怎么办?不过小牧先生,还是谢谢你能这么疼孩子。”
  郑如兰话在理,是牧山考虑不周——他压根不会考虑这些。
  他只是收到“疼孩子”的评价,头皮麻了。
  牧山本没想上心,但奈何乐柠懂事讨喜。
  牧山的微信应该是郑如兰给乐柠的,乐柠早年只给牧山发过一条消息——
  [乐柠]:[小牧先生您好,我是您资助的乐柠。郑校长叮嘱我不要打扰,但我还是想亲口对您说声谢谢。]
  郑如兰会在称呼上有意区分牧山和牧山他爸,她也是长辈。
  牧山莞尔自语:“小牧先生是你该叫的吗。”
  牧山第一次收到这种消息,一时词穷,回复“好好学习”时肢体僵硬,又想到李浩煜傲慢的话,删去了后面那句“需要什么跟我提”。
  可牧山不仅没再收到乐柠的“打扰”,而且也没收到乐柠提出的任何额外需求。
  乐柠只委托郑如兰给他邮寄过每个月的纸质成绩单,和三簇植物苗。
  那时候他在国外,信件物业帮他代收保存,回国后交付给了他整整一沓,他太久没见过纸质信封,也早把郑如兰要他地址的事儿忘记,差点以为家里公司垮了各方银行都发来资产冻结单。
  牧山不懂乐柠为什么不拍成绩单照片发给他,想来想去也只能当这是小孩儿在意的仪式感。
  好在植物苗他是亲自收到的。
  牧山能从成绩单上看出乐柠的明显进步,可见“学习天赋”所言非虚——但牧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实在看不出那三簇植物分别是什么。
  牧山有点儿稀奇。
  植物苗怕伤着,居然精心装填在劈开的粗壮竹筒里,苗很细但长势喜人,根上带着新鲜的土。
  牧山没见过这种“包装运输”,特意拍给李浩煜。
  李浩煜更没常识,问他这炫耀的是啥。
  他说不知道。
  说来奇怪,李浩煜让牧山上网扫图辨别他懒得,但他却有心思买回三个小盆一袋土,把不知名的苗栽种在他大平层的落地窗下。
  不过他的好心情有限,只够支持他把这些苗扔进土里自生自灭,万不可能做功课去查人家需要酸性土还是碱性土——毕竟他不知品种,能留意到第一次进盆装土得把水浇透就很不错了。
  过了三个月,李浩煜突然想起这茬:“牧山,那小孩儿送你的是什么花草?嗳,是不是他们那山里特有的植物啊?”
  牧山木着脸回答:“刚长出来一盆小番茄,一盆五彩椒,还有一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至今没结果。”
  李浩煜一愣,笑得前俯后仰:“这不是把吃剩的籽儿扔土里就能长?大老远给你寄过来,还大费周章拿个竹子包着,我以为什么金贵东西呢,你不如来我家看我爸从兰博会上拍回来的兰花!”
  牧山摆摆手不想吭声。
  下次郑如兰给牧山打电话,牧山问:“郑校长,我多问一句,乐柠在学校不会有什么……作物种植的自然课吧?他给我寄的是他的期终作业吗?”
  “乡下哪有这种课,再说哪个孩子不会种地?”郑如兰先是一懵,旋即想起,“哦,是问小柠给你寄的苗儿吧?他听说城里人喜欢把漂漂亮亮的水果蔬菜当盆栽养,就催好芽给你送的苗,更好长。”
  “盆栽……是我没见过世面,不认识。”牧山笑着叹气,“番茄、彩椒,还有一棵是什么?”
  郑如兰和蔼道:“你换个大盆,冬天别冷着它,等有缘结果,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牧山的生活很少有小惊喜。
  三盆绿植算一个,笨拙示好又懂事上进的乐柠也算一个。
  大概两三年,等乐柠好像上高三了,那盆“不知名”的植物才结出瘪瘪小小、看起来就扎口的青果。
  是棵散发苦涩清香的山柠檬。
  第3章 “作为我的家长”
  牧山像拆盲盒一样,开出一棵柠檬。
  它的果子比市面上商品柠檬丑太多,牧山摸不准是因为它刚第一年结出果才这样,还是因为他压根就没养好——后者的可能性应该要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