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李昭玉先是扣了扣车壁, 等到里面的人发觉了,才笑语道:“车里难免闷得慌,小妹可要下来透透气?”
  李昭玉的声音穿透华贵的金辂车壁,传到正懒懒倚在软榻上的李青芝耳中, 她思绪清明了起来。
  彼时, 琉璃正用着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按摩技艺给她捏着有些发酸的腿, 主仆二人说着话。
  金辂车里俨然是一个小型的女子闺阁, 床榻、食案、书案、妆台应有尽有, 冬日严寒,怕人在里面冷着, 还铺了厚厚的绒毯,角落里烧着价比黄金的银霜炭, 炭中大抵是加了鹅梨香,一股淡淡的甜香萦绕在车内,李青芝着袜踩在绒毯上,丝毫不觉得冷。
  “稍等,这就下来。”
  李青芝示意琉璃停下,穿上了鞋子,又在最容易受冷的膝盖上绑了柔软暖和的护膝,罩上斗篷,抱着琉璃从家中带来的那支她平日最喜欢的兔子手炉,慢悠悠下了金辂车。
  刚一探头,就被冬日夜里的寒风吹得皱起了脸,但空气也确实是清新。
  见小妹下来,李昭玉顺势将胳膊伸出去,李青芝扶着便下来了。
  篝火满目,肉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处处都充满了鲜活。
  “他们烤得是什么肉,好香啊!”
  尽管她先前已经在车中早早用过了夕食,但是现在闻着肉香,还是馋了一下。
  李昭玉看着小妹尚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圆润小脸,嘴角噙着笑道:“什么肉都有,鸡鸭羊猪鱼,御厨都带了,哦,还有昨日经过那座小山时,不是遭了狼群吗,将士们打到了几头狼,现下也烤着,你要是想尝尝,我去取些。”
  别说,李青芝这辈子没尝过狼肉,确实有些兴趣,眼眸亮晶晶道:“就一小块就行,多了吃不完。”
  吃完夕食也没多久,她肚子盛不下过多的东西,吃一口尝尝味算了。
  李昭玉很x快拿着一串被烤得油亮的肉块回来了,拿近了还能嗅到上面的盐和椒的气味。
  她小口地吃了起来。
  也许是这狼肉烤得太过美味,又或许是她胃口真的变大了,她不知不觉间竟将那块狼肉都吃完了。
  连李昭玉都围着她啧了几声,满脸惊奇。
  用帕子擦嘴的功夫,李青芝有些脸红地瞪了一眼三兄,凶巴巴道:“看什么,不就是吃多了些吗!”
  李昭玉伸手在她面颊上掐了一下,满脸兴味道:“本以为找到的会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可怜,但没想到不仅胖了,胃口也变大了,看来那位林婆婆果真将你照顾的很好,看来回去还得禀了爹,再将人好好赏一遍才是。”
  李昭玉自顾自说着,没看见小妹不自然的脸色。
  “你、你不知道,林家阿婆手艺好,所以我回回用饭都用得多谢,久而久之便将胃口养大了。”
  李青芝绞尽脑汁将话圆回来,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李昭玉领着她坐在一处火堆旁,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一同过来迎她回去的礼部尚书于大人。
  两相照面,各自都是问候一声才坐下。
  御厨也将热乎乎的肉羹做好了,因为天冷,在里面放了不少的椒,吃下一碗,人身子都暖和了。
  李青芝早领教过了,觉得这碗肉羹十分适合这样寒冷的冬日。
  但同时也让她想起了范凌第一次带她去吃的那碗辣肉汤,似乎也是这般美味。
  “再过两三日,差不多便能抵达上京了,爹和娘都很想你,见到你,娘定是要哭一鼻子的,呵呵~”
  李昭玉给上了年纪的吏部尚书烤了一只鸡,于大人道了声谢,将肉羹放下,语气谦卑道:“三殿下抬举了,多谢。”
  于大人不愧是礼部尚书,一言一行都透着章法,让人觉得规矩儒雅。
  “这番来陈州迎我,于大人受累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兄是个武将,有些细节上的小事和对仪仗队伍的安排还是不够细致,尤其是过每个城池时的交涉,三兄也是不大喜欢的,更需要一个能统筹大局的文官。
  礼部尚书便是一个合适又体面的存在,于是被圣上派来了。
  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想必这一路也是不太好受的,虽然三兄也将人照料得好好的。
  闻言,于大人忙放下手里得饭食,起身拜道:“殿下严重了,陛下派老臣来是老臣之荣幸。”
  虽然说确实路上有些累,但他心中更多得是踏实,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帝的态度早先谁也不敢断定,生怕自己是那个被裁撤的人。
  忧心忡忡了一阵,得到陛下钦点他去迎福宁公主,他心才放回肚子里。
  这样利大于弊的好事,他哪有什么怨言。
  李青芝也没话说了,浅笑着示意他无须多礼,继续用饭。
  火焰的怕噼啪声在耳畔回响,李青芝蓦地想起那一日,范凌走前说得那句话。
  “回来领你去樊玉楼吃羊肉锅子……”
  明明已经过去了好些时日了,但想起还是觉得就在方才。
  范凌一定生气了吧?
  揣着手炉,李青芝盯着火堆发着呆。
  夜深人静时,李青芝蜷缩在金辂车中的软榻上,辗转反侧。
  不似夏夜,还有虫鸣,如今只剩下了火焰燃烧的细微声音。
  ……
  上京城,皇宫,御书房。
  已是深夜,几名朱红紫贵的朝臣在内侍的带领下自御书房退出,面色有喜有忧,更多的是满面平静看不透情绪的。
  照例客气寒暄了几句,范彦便同关系一向亲近的吏部尚书裴光一道往皇宫外走。
  一路愁眉不展地,有时还叹气,引得裴尚书好奇搭话道:“文渊这是怎么了,今日一整天都唉声叹气的。”
  有人问起,范彦干脆倾吐出来,要不然憋在心里自己也难受。
  “还不是为我家那小子愁的,一接到他的信后,我就呈了折子上去恳求咱们陛下将人调回来,可好几日了都没个动静,我又不敢催促陛下,当真是愁煞了!”
  听这话,再看同僚火烧眉毛的模样,裴光笑道:“瞧着你说三句就要损两句的架势,还以为真那么嫌弃你家那小子,现在看来还是个宝贝疙瘩。”
  面对同僚的取笑,范彦有些气急败坏,但这是在皇宫,还是压着嗓音道:“你这话说得,他再刺头惹我生气,也是我的儿子,还是个这么会读书的,我怎能不急?”
  拍了拍同僚的肩膀,裴光宽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也耐心些,越川是个好苗子,陛下若是想用人,以越川当年那风头,陛下不会看不见,且再等等吧。”
  范彦确实是被安慰到了,心中也觉得是这个理,面色放松了许多,应了一句且再等等,便同裴光一道出了宫门。
  御书房内,李准还在肃着一张脸看折子,只是偶尔喝一口手边的浓茶来提神。
  平德将那些个大臣送走后,回来瞧见主子还在熬着,顿时心疼地上去劝说道:“陛下,这些折子一时是看不完的,天色也晚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本来就是经过了大半年战事的人,在刀山血海中厮杀完,又在朝政上熬着,作为跟随了主子几十载的人,平德哪能不担忧。
  可李准还是一如既往地任性,只是对他摆摆手,固执道:“大惊小怪,我这身子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能熬几下便倒了,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朝政需要快速理清,一日堆在这里我一日难消忧患,还不如这段时间忙一忙,将事情解决了。”
  纵使平德再想说什么,面对李准这番颇有道理的反驳,也说不出什么了。
  陛下这倔脾气,连皇后娘娘来了都不大管用,小殿下倒是很有用,可惜小殿下不在。
  但念着应该很快便回来了,平德又止不住的高兴。
  陛下和娘娘再不用愁容满面了。
  “对了,刚刚那些个大臣出去以后什么表情?”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李准抬头问道。
  方才他当着几个老家伙的面将扶商一事提出,拟定,不晓得里面有几个轻商的老顽固心情不好,虽当着他的面不敢露出什么不妥,但出了门就不一定了。
  平德努力回忆方才几位大人的神色,除了提及户部尚书有些绷着脸外,便是尚书令有些唉声叹气的。
  “范彦?我知道他为何,不过是为了他那个儿子罢了。”
  李准挑了挑眉,在折子里翻来翻去,将范彦递上来的那一份找了出来。
  “不说我差点又要忘了,范家还有个被我那皇嫂和侄儿贬谪出京的状元郎,想来也快一年了,也该让人回来了,还有当时一同被罢黜贬谪的官员,都给我调回来。”
  国家是在向前发展的,如果朝中只有那些老顽固可不行,科举的存在不就是为了大雍一批又一批地选拔新鲜血液吗?
  那范家小子金榜题名时候的风光,就算是他尚还在魏地,也听了一耳朵。
  十八岁的状元郎,在大雍可是头一回。
  “我今夜便将调令写好,你明日便去吏部传旨,让吏部的人去各州县颁旨。”
  对于这些人当初被贬谪到了哪里,李准自然是没闲到去探究过的,要不然定会发现范家小子被贬谪的地方同小女儿是一处。
  “奴晓得。”
  平德恭顺应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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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到了蒲城的那日,三兄便派人向上京报信去了,惹得李青芝也情绪不稳了起来。
  不仅是她即将要见到父王和阿娘还有兄姐了,还有一份新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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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上京呢!
  父王弱冠之年便来到了魏地就藩,阿娘也是上京官宦出身,都是见识过上京繁华的。
  世子阿兄虽然当时已经降生了,但也只有两岁,一个奶娃娃,哪里记得上京繁华。
  于是乎,父王和阿娘有时候就会同她们兄弟姐妹几个讲一讲上京城是如何如何绮丽繁华,恢宏壮丽。
  她们几个孩子都是在心底存了一丝向往的。
  当时自己被连着一起要求去上京时,虽然大多是害怕,但总怀着一丝新鲜的好奇。
  如今她可以光明正大的,以主人翁的姿态来到上京城,李青芝无疑是开心的。
  想着大概还有一日的路程,李青芝觉得清醒着等太过焦躁,便交代了三兄快到了喊她,直接钻到被子里睡觉去了。
  一日的时间也在李青芝的睡梦中流逝而去,金辂车抵达了上京城。
  第47章 范郎君
  ?
  金辂车行x得平稳, 除却那等异常颠簸的路,其余都不会让李青芝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