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比如此时此刻,她心中情绪复杂。
  然扶风县这所小院是她目前唯一的庇护所了,她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若无其事。
  但愿一切只是她的错觉吧,李青芝心想。
  惊蛰殷切地给端上了一碗热热的姜汤,那味道十分霸道,隔了十几步远李青芝便只闻得到它了。
  对着惊蛰道了一声谢,李青芝端着姜汤坐在了广玉兰树下的石桌旁。
  盛夏日头毒,就算是树荫下的石凳也被晒得热乎乎的,丝毫没有李青芝担心的凉气,一屁股坐上去,甚至全身都暖洋洋的。
  她忍着姜汤霸道的气味小口喝着,懒洋洋地半趴在石桌上,有种岁月静好的散漫。
  正当李青芝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姜汤时,院门被敲响了。
  李青芝以为是东家买红糖回来了,仍旧有些苍白的小脸扬起甜润的笑,踏着小碎步去开门了。
  “大人你终于回……”
  上扬的语调刚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原因是李青芝看到的不是去给她买红糖的东家,而是一个面容有几分风流秀气的陌生青年……
  他执着一柄玉骨扇,扇面不时打开,李青芝看见了上面绘着的山川水墨,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倒有几分附庸风雅。
  “你是谁?”
  强压着那一瞬间想将门关上的冲动,李青芝敛住满脸笑意问他。
  然等了好半晌,那人都没有应答,李青芝忍不住蹙眉,迎上去瞧了一眼。
  人好像呆了?
  这是李青芝在来人面上看出来的东西。
  此人也不回话,只双目怔怔地看着自己,就像只被人打了的呆头鹅。
  见状,李青芝也不想惯着,只觉得古怪的人还是不要让他进来了,就要将门关上。
  “嗳等等……”
  刘章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浑身一个激灵,胳膊一伸抵在了门边,阻止了美娇娥的动作。
  他今日如获至宝。
  刘章想过范凌这丫鬟是个标致的,但没想到这么标致,可以说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绝色上品。
  跟眼前的小娘子一比,他以前在颜月轩好过的花娘简直直接被比到了泥里!
  黛眉弯似上弦月,微微蹙着时如笼了柔纱轻雾般的愁绪。
  一双妙目圆润秀气,水灵剔透的如世间为纯粹的琉璃玉石,看着你时那微微的疑惑则带了几分不解世事的懵懂可爱。
  目光再移至少女巴掌大的瓷白小脸上,那水盈盈软嫩如豆腐的肌肤,刘章此刻终于明白何为诗书上说的肤如凝脂了。
  然最勾魂夺魄的,是少女那一双饱满鲜妍的菱唇,与周x围雪玉一般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比春日里最鲜艳夺目的花瓣都要娇艳,甚至隐隐散发着芬芳。
  刘章此刻气血翻涌,只觉得老天待他不薄,让他在有生之年遇见这样一个仙姿玉貌的小娘子。
  他情不自禁地看呆了,甚至连人家小娘子的问话都忘了回。
  眼见人恼了要将他关在外头,刘章下意识撑住了门。
  一向能说会道的嘴也仿佛失灵了,只嗳了一声。
  “我家大人是扶风县县尉,你敢强闯人家宅邸?”
  自己的力气哪里能扭过一个青年男子,李青芝见关不上门,干脆装出趾高气扬的姿态叱道。
  若是升斗小民,自是会惧于大人的威势吧?
  哪怕只是一个九品小官,在普通黎民眼中高高在上的存在。
  刘章拼命平缓着心中的颤栗与心动,努力措辞解释道:“我知道我知道,小娘子别怕,我与你们家大人认识,算是朋友了,今日是来寻他喝酒的,你看。”
  “再不信你问问惊蛰那个随侍……”
  怕李青芝不信,他将手中事先准备好的几小坛子酒在人面前晃晃,又提起了惊蛰来。
  李青芝心中信了五分,面色也和缓了许多。
  “大人的朋友,我家大人外出还没回来,那、那你先进来歇歇脚吧。”
  厨房里还有惊蛰在,李青芝不怕这人使什么坏主意,便往一侧让了让,刘章面色大喜,忙不迭进来了。
  李青芝想着一会东家大概也快回来了,便没有给院门插上门闩,留了半扇门敞开着,届时东家可以直接进来。
  “公子坐这,大人就快回来了。”
  李青芝将喝完姜汤的空碗收走,对着刘章温言道。
  既是东家的朋友,她不能失礼了才是。
  第24章 一条心
  刘章嗳了一声便坐了下来,看着小娘子忙忙碌碌的身影,心头忍不住有些来气,觉得范凌这人忒不懂怜香惜玉。
  这般如花美眷,范凌竟让人做一个干活使力的小丫鬟,当真是个暴殄天物的!
  刘章心里气不过,面上笑意也淡了些许。
  惊蛰听到院中的动静,也拍打着衣裳出来了,见是县令家的公子,虽同自家郎君一样不太待见这位主,但面子上也得过得去,客客气气地问候了一声,得知是来找郎君饮酒的,惊蛰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知道刘公子是待不久的。
  郎君跟他交情可不深,更遑论还敢往这里来,这是郎君最不待见的一类人。
  但作为仆从,惊蛰不能说什么不客气的话,只趁着李青芝将姜汤空碗送进来,告诫了几声不要太搭理县令公子才作罢。
  刘七郎是个风流纨绔,最是贪恋美色,叶小娘子的姿容摆在这,惊蛰别提多替他们郎君担心了。
  李青芝虽一知半解,但她相信惊蛰,点头应了。
  再从厨房出去,李青芝看那个所谓的东家的朋友就没那么上心了,转头打算去给院子里外的花花树树浇浇水。
  那厢,刘章将带来的几坛子酒放在石桌上,转眼便瞧见身形纤弱的小娘子拎起了水桶,似乎还要去干些活计。
  刘章可谓是心疼坏了,当即就起身走了过去,作势要帮李青芝拎水桶。
  “小娘子快别拎了,这东西重,我来帮你!”
  刘章看了半天,发现了献殷勤的机会,上前去就要帮忙,这给李青芝吓得不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李青芝的水桶只装了一半的水,这样便不会累着自己了。
  水不够大不了多跑几趟就是,反正她也闲的无趣。
  谁承想这人殷勤过了头,非要来帮她拎,李青芝很是头疼,言语拒绝道。
  眼看着青年手都搭在了木桶上,李青芝就要退开,避开这不知分寸的陌生公子。
  就在这时,两人耳畔传来一道极为刺耳的嘎吱声,像是一扇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浓重的情绪。
  那声音太有存在感,正在纠缠的两人都循着声音望过去。
  身着淡青袍衫的郎君玉面沉沉,本就瞧着单薄寡情的薄唇如今更显冷峻可怖。
  李青芝一向是觉得东家的眼眸似含着春水,尤其看着她说话时,总是带着潺潺笑意。
  然如今全都没有了,只剩下满眼寒霜,直直地落在两人身上,具体来说应该是那个急着献殷勤的刘章身上……
  “你来这做什么?”
  连最起码的称呼都不愿去唤了,范凌现在一腔火气正不知往那倾倒,啪得一声又将那半扇门合上了。
  东家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并不是李青芝多善于察言观色,委实是东家的脸色太容易辨别了。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秉着做丫鬟的自觉,李青芝唇畔扬起甜润的笑,殷勤地迎过去。
  少女笑颜明,又是那般主动欢快地凑到跟前,范凌顿时去了一大半的郁气,不过在瞧见那个不请自来的刘章时,范凌又黑了脸。
  “范兄回来了,今日无事,见你休沐,便带了些好酒过来看你。”
  自知自己是不速之客,不怎么受待见,刘章面上也有些挂不住,笑意勉强地解释道。
  闻言,范凌冷嗤了一声,心中的不爽让他没了往日的懒散,毫不客气嘲讽道:“我没病没灾的,何故劳烦刘七郎专门过来,平素可不是这般……”
  范凌话说得直白,刘章更是挂不住面子,若不是想多在这里瞧几眼那美娇娥,刘章怕是立马甩袖而走。
  压着心中的不快,刘章飞快瞄了几眼小娘子水灵灵的面颊,像是服了什么安神散一般,继续强撑着笑脸道:“范兄这话说得生分,往日我邀你的酒局,范兄总是推脱,这不我只能自己过来了。”
  “我只范兄最爱饮衙门街郑家酒肆的酒,此番也带了些,范兄何不赏个脸?”
  本是一举两得的事,既能依着父亲的话,又能让他在这多瞧人几眼,刘章这回套近乎也算是心甘情愿。
  然范凌可懒得跟这个整日心里憋着坏主意的县令公子浪费口舌,漆黑的眼珠子一转,余光落在了俏生生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娘子身上,先发制人道:“赏不赏脸的先不说,刘七郎为何欺负一进门就欺负我家的小丫鬟?”
  范凌丝毫不掩饰对刘章的不快,一双眼眸骤升凛凛毫光,让刘章浑身像被刺扎了一般难受。
  刘章双目瞪圆了,看了看一脸兴师问罪的范凌,又看了一侧站着同样有些满脸发懵的小娘子,刘章卯足了劲辩驳……
  “本公子哪有欺负她,反倒是你范兄,怎能让娇滴滴的小娘子干这些活计?”
  言语中尽是男子对女子毫不掩饰的怜惜,这让本就心中不畅快的范凌脸色更沉了,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范凌本是个不屑与人解释的性子,何况是这等子虚乌有的事,他刚想开口呛人,话还没从嗓子眼里冲出来,便被小娘子柔韧的声音堵了回去……
  “大人并未让我做这些,是我自己要做的,况且我本就是丫鬟,做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李青芝只觉得这人说话很是滑稽。
  她如今本就是个丫鬟,就算是东家让她做这些又有什么不对?
  东家心善,待她宽厚,李青芝本就觉得占尽了便宜,整日都在为自己找些事做,这人竟为她打抱不平,李青芝觉得有些夸张了。
  见这人还敢不分青红皂白地质问东家,李青芝当即忍不住便跳了出来道。
  少女平日里看着玲珑又纤细,但此刻却是气势汹汹,像一只炸了毛的小雀,让范凌看得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