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_分卷阅读_17
  陆晨霜瞅准天上没有机甲木鸟盘旋的地方,御流光一个急刹,稳住身形好好理了理自己的仪表。邵北学的那句话,便是他整理完毕,咬牙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飞上山顶时说的。他当时原本也不想说话,可他师父望着他久久没有动静,他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出言提醒,说了那么一句。
  后来陆晨霜知道,论武羽笺评他是自太白结界加重以来遇到境况最为凶险的一位胜出者,连陶重寒当时也为他捏了一把汗,以致于见他忽至面前,还规整地束了头发、拢了衣衫,反倒反应不过来了。
  这邵北也真是……看到便看到,老惦记着做甚?惦记着不算,还给说出来了。
  陆晨霜这是头一遭听人当着他的面谈起这段,乍一听还怪别扭的。
  邵北则浑然不觉他的异样,笑盈盈地吃面、给师弟夹菜。虽一眼未看向陆晨霜,可给人的感觉……陆晨霜心里总觉得这厮是在笑他。
  他猜这是无量邪术。
  客栈门口有个年纪不太大的脏小子在街上晃荡,比苏、徐二人可能还小上两三岁,目光一直隔街朝他们这儿瞟。四人吃面的工夫里,那小子已装作路过看了他们好几眼。
  陆晨霜余光早已留意到,但对方未有动作,他便没声张。面快吃完时,那脏小子干脆站到门槛上看着他们,被陆晨霜冷冰冰地扫了一眼,半个身半张脸藏在门后,又被客栈掌柜朝外赶了赶。
  邵北顺着陆晨霜的目光朝身后一看,正好与那男孩对上了眼。
  小子立刻跑了过来,殷勤问邵北:“我看几位是习武之人,不知可有门派?”
  昨日邵北和他两个师弟的水波纹衣袍都被剑气划伤,出门在外穿着破损的派服招摇过市显然是对师门大大的不敬,故三人今日都换了下来,身着便服,衣料讲究。尤其邵北,看着像是贵人家的小郎君。
  邵北反问他:“你问这个做甚?”
  那小子忙道:“诸位可听说过无量山派?”
  陆晨霜:“……”这孩子只差没问到无量掌门脸上了!
  他问什么,邵北便答什么,道:“自然听过。你是想入无量山派?广府设有无量山派的募序驻站,你若资质相符,可以去一试,缘分到了自能入山。”
  “不去不去,那不是我们这种人该去的地方,谁能入得了人家大门大派的眼?”小子口无遮拦,“我看诸位也是想去参募的吧?听我一言,那处只管收钱,并不做主收人,你们去了也是白搭,考不上的。”
  陆晨霜听了心底大呼痛快,苏明空则恶声恶气地“哼”了一声。
  邵北朝师弟递了个眼神,又温言问道:“你既不打算考,那你问我们这话是何意?”
  脏小子神神秘秘道:“我卖无量秘籍。”
  徐远梦忍不住“噗——”地出声,差点把嘴里阳春面喷出来,随后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往后院跑,看来多半是面条呛到了鼻子里。
  “真的!”那小子见他们不信,从身上背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裹,却抱着不舍得打开,“无量山派的观日断川术、灵台雪饮阵、君子邀月剑法都有。”
  这小子身上丁点儿灵力也没有,绝非仙门中人,却不但知道无量山派收人的规矩,连阵法名字也说得出来,不是一般骗子能有的胆识,怕是有人在背后教他说这些话。
  邵北收了笑意,不动声色道:“是么?取一册给我瞧瞧。”
  小子有那么点儿小精明,瞥了一眼他们桌上的剑,道:“那不能,交了钱才能看。”
  邵北掏出荷包,将水波纹一侧托在手心:“几钱。”
  小子极敢狮子口要价:“六钱银子。”
  “买了。”邵北付钱如掷土石,眼都不眨一下地接过了书。未等他翻开看,那小子又道:“诸位可听说过栖霞派?蒹葭困柳阵、九天神御阵、流风飘雪扇的秘籍我这儿也有。”
  陆晨霜:“……”
  栖霞派乃是与无量、昆仑齐名的仙门,老家远在东海云霞山,掌门便是“仙门三奇侠”中的丁鸿。这丁鸿确是个奇人,自己使一把拂尘名唤“湛兮”,教出来的徒弟却一个使笛子、一个使扇子,使得竟还很是那么回事儿。这小子说的几样阵法工夫,便是人家的看家绝活儿了。
  栖霞派与陆地一海之隔,和昆仑一样,也是人丁稀少,弟子寥寥,掌门座下的两名亲传还未正式出山,极少在世间露面,世人连知道“九天神御阵”和“流风飘雪扇”名号的人都应当不太多,知道的又都是些人物,一般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对他人评头论足、说三道四。
  这小子究竟从哪里听来的名堂?
  邵北听了脸色愈沉:“栖霞秘籍多少钱?”
  小子胃口不减:“也是六钱银子。”
  邵北付钱后直接问他:“你还有什么书。”
  小子掏出一本摊出封面给几人看:“还有昆仑剑诀。”
  陆晨霜:“……”
  当今天下仙门神功今日都在岭南道云浮镇的这间小客栈里聚齐了!
  邵北呆了呆——他那表情,不知怎的,陆晨霜就是觉得他既不是犹豫也不是考量,而是发了一眨眼工夫的呆:“昆仑剑诀……几、几钱?”
  小子:“两钱。”
  陆晨霜:“……”
  凭什么三大派中就他家剑诀便宜!即便明知是假,也让人相当不快!
  邵北亦未想通:“昆仑山派的地位不在无量、栖霞之下,为何剑诀如此……嗯,如此……”
  “你有所不知。我听说昆仑剑法是拿着剑谱也学不成的,非得在那座昆仑山上的极寒之地才能修出。”小子挠挠头,“而且昆仑剑法以什么快、疾见长,旁人背下剑谱也没用,使不出来。再说无量有术法、栖霞有曲谱,昆仑翻来倒去都是剑诀,所以只好卖两钱了。”
  邵北脸色缓和几分,悠悠道:“嗯,你这昆仑剑诀怕是卖不出去了。陶掌门斩影之剑举世无双,陆大侠流光剑出天地变色,莫说单看剑谱,即便是亲见他们二位出手,旁人也只有见时惊鸿一瞥忘来处归途,观后食不知味空嗟叹白首的份儿,哪来精力学他们皮毛分毫呢?”
  陆晨霜:“……”
  虽然他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是被别人这么坦然地说出来,他还是猛地觉身上一冷、脸上一热,似遭冰镇,似被火烤。
  脏小子听不太懂邵北说的话,只知自己卖出两册收了钱,喜笑颜开地紧紧包好银子揣进口袋里。
  “哎,小哥儿。”邵北转身叫住往外走的脏小子,“那剑诀,烦请也给我一册。”
  陆晨霜:“……”
  小子听有生意很是开心,连蹦带跳地跑回来:“好好好,可是,你买这么些看得过来吗?我听人说一个门派的功夫都要学几十年才能学成!”
  岂止几十年?资质平平者穷其一生默默无闻,资质天材者不得高人指点也只能抱憾终生,只凭看书就想修成,简直天方夜谭,令人笑掉大牙。
  “那不必小哥儿挂心。”邵北边掏钱边煞有介事说道,“我买了无量和栖霞的,恐这本剑诀跟你回去觉自己受了委屈,所以我将它也请回家,是要供着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