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大雨之中,那曾经被她驳斥过的老伯披蓑戴笠向她疾步走来。姜惜容将阿顺紧紧抱在怀里,刚想问这老伯来做什么,却见他将手一伸,竟递了一把伞过来。姜惜容一愣,又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将这伞接过了。
  “女儿病了?”老伯看向了她怀里的阿顺。
  姜惜容点了点头:“有些发热。”她说着,将伞撑开,将阿顺牢牢护在怀里。
  老伯转过身去,又向她招了招手:“去我家里吧,我家老婆子会医。”
  姜惜容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动。老伯见了,发出了轻蔑的笑声:“我就说这不是你的孩子吧。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犹豫,是真不怕孩子被你拖出个什么好歹来?”又说:“若不是看你是个年轻妇人,寻夫艰难,这孩子跟着你可怜,你以为我愿意帮你?别不识好歹,来不来随你,我可不想帮人还帮出错了。”
  他说着,抬脚便走。姜惜容看着他的背影,越发为难。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已烧得满脸通红了。
  等不得了。
  终于,她还是决定放下自己暂时的疑虑,忙跟着这老伯走了。而她的身后,除了这漫天大雨,依旧只是一阵阴冷的风。
  第121章 河水汤汤(十)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奈。摆在姜惜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带着阿顺在外边自生自灭,要么求助于河神岗上的村民,求他们救阿顺一命。
  姜惜容只觉得无力。她立在床榻前,听着外边的暴雨声,看着那老婆子给阿顺诊脉……有一瞬间,她只觉得立在这里的仿佛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陌生人。而她正飘浮于这村舍的上空,平静地审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推着她走,而她只是一个匆匆过客,这里的一切因果、一切选择都与她无关了。
  因为她已别无选择。
  心中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可还有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赵婆婆,她……如何了?”良久,她终于开口问道。
  赵婆婆看了她一眼,眼中竟有些难言的悲悯,这让姜惜容有些恍惚。“她病了多久?”赵婆婆问。
  姜惜容只盯着阿顺,答道:“她本来只是没有精神,今日变天,忽然就……”她说到此处,便再也说不下去了。说到底,是她没有照顾好这孩子。
  “你就是这么做母亲的?”赵婆婆问。
  姜惜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是的……是我这个母亲的不是。”
  赵婆婆叹了口气,又道:“这孩子只是寻常风寒,但烧得太厉害,又长年累月吃不好,底子本就弱些。”她说着,又招呼道:“茹娘,拿一套虎儿的干净衣服来。”
  “好。”门里,有女子应答。姜惜容抬眼看去,便从缝隙里看到隔壁屋里一个年轻妇人翻箱倒柜,终于拿了一套衣服出了门。这户人家的屋子不算多,如今姜惜容所在的卧室,是用一张木板隔断的。木板外还有一张床,应是那年轻妇人的居所。若想出门,便一定要经过外边那间卧室。
  “这是我儿媳茹娘,”赵婆婆说,“这衣服是我孙女的,你给你女儿换上吧。”她说着,将衣服递给了姜惜容。
  茹娘也道:“我女儿小名叫虎儿,同这孩子差不多大,衣服应当能穿。”
  姜惜容接过衣服,道了谢,又忽然见一个小姑娘从茹娘身后窜了出来。“娘,”这小姑娘指着阿顺问茹娘,“我也有新妹妹啦?新妹妹能陪我多久呀?”
  多久?姜惜容瞟了那孩子一眼,只见她面上尽是天真无邪。
  茹娘摸了一把虎儿的头,又一把将虎儿拉回身后,道:“别打扰妹妹休息。”
  这一家好热情。姜惜容心想。自从她逃出扬州,鲜少遇到如此热情的人。
  她又想起了卓娘。
  “卓姐姐、卓姐姐,”她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我会保护好阿顺,我一定会保护好阿顺……”
  “卓姐姐,”她想,“你在天之灵,一定会保护她的,对不对?”
  “卓姐姐,”她望着阿顺那张酷似卓娘的面容,几乎落下泪来,“我好想你。”
  “好了,我们先出去了,”赵婆婆又对姜惜容道,“明日再说吧。”她说着,又看了阿顺一眼,便带着一大家子人回屋去了。
  姜惜容望着阿顺,本要忙去握住她的手,可她刚在床榻边俯首下来,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嘲笑声。回头一看,只见那赵老伯正倚着门框,斜眼瞧着她。
  “没骗你吧?”赵老伯问。
  “多谢,”姜惜容垂眸答着,言辞恭敬,语气却颇为冷淡,“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什么态度。”赵老伯鼻子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姜惜容看着赵老伯离开,忙又俯身下去,对着阿顺轻唤了几声,可阿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小姑娘眉头紧皱,面无血色,嘴唇都发干起皮了。姜惜容越发愧疚自责,只得连忙为阿顺换上茹娘给的干净衣服。她又寻了些干净的温水,向赵婆婆讨要了些盐混进水中,小心地滴在阿顺的嘴唇上。阿顺终于有了些反应,她抿了抿唇,将水舔入口中。
  见状,姜惜容终于放心了些。她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阿顺的手。她想唤醒她、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她只得忍着泪,柔声说了一句:“阿顺,我们还要去长安呢。到了长安,我们便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了。你娘,也在长安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