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段秩又回来他身边坐着了。
  周归心微微垂下了头,却见段秩伸了手过来,手心朝着他:“皇上,给我看看你的手。”
  “看朕的手作甚。”周归心干巴巴道。
  “皇上被书页割破了手,我实在不放心。”段秩伸着手,并没有像以往那般自作主张地牵住他。
  “朕……”周归心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放到了段秩的手心里。
  段秩握住了他的手,先是看了他一眼,旋即才查看他的伤口:“还好,割得并不深,皇上万金之躯,流了这点血想来也很疼吧。”
  周归心定定地看着他,他蜷了蜷手,却没有从段秩手里收回来,他勉强笑了笑,给段秩道:“……兴许,朕不是皇帝。”
  段秩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周归心的手,他道:“皇上的手这般冰,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段秩明明穿得和他一般多,手却是暖烘烘的,烘得周归心原本结了冰的心都融化了,化成晶莹的泪水流了出来。
  “段秩……”周归心的难过突然放大了数倍,哭腔里带着万分的委屈。
  段秩张开了手臂,周归心便顺从地钻了过去,他在图书馆待了很久,图书馆还没通暖气,凉凉的,他身上也凉凉的,和段秩怀里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他靠过来,段秩便轻轻地抱住了他,段秩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周归心分明在太傅他们面前还能忍几分,到了段秩面前却是一点事情也装不了,他靠在段秩的颈窝处,掉下的眼泪仿佛凝成水流般流入段秩的衣服里,他道:“段秩,朕兴许不是皇帝。”
  段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周归心还念及图书馆不许出声的规矩,哭起来也是咬着嘴唇无声掉泪,说话也是只有些气音。
  段秩低了低头,一只手照旧揽着他,一只手轻轻帮他擦了擦眼泪,道:“学校已经没有人了,皇上若是想出声,也无妨的。”
  周归心闭了闭目,一张脸都埋到段秩的颈窝里,一声也不吭,只有起伏的后背和不断涌出的泪水提醒着段秩周归心并非睡着。
  “皇上,”段秩轻叹了口气,“你这般,叫我怎么办?”
  来前他已经料到了周归心会哭,也做好了哄他的准备。只是真的到这一步,段秩才发现,他设想的种种安慰话语,都这么贫瘠苍白,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落入颈侧的眼泪好烫,简直要把他的心都烫得千疮百孔。
  哪怕周归心还同上午那般跟他耍皇帝架子,也好过现在这般。
  周归心还是没有说话,只窝在段秩怀里哭。他哭得凶,不消片刻便停了眼泪,疲倦地靠在段秩怀里,一抽一抽的。
  段秩从衣兜里掏出来了纸巾,细心地帮他擦着眼泪。周归心只安静地待着,他眼睛都有些肿了,鼻尖泛着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你方才说……”段秩帮周归心擦好脸,又抱着他缓了一会儿,周归心才开了口,“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嗯。”段秩单手揽着他,一手帮他捋了捋被泪水打湿的刘海和头发。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周归心问道。
  “快十二点了吧。”段秩回答他。放学的时候周归心还在看历史教材,太傅、左相和右相都在他身边,他当时想着过去也只会平白惹周归心别扭,便先回了家。
  直到太傅、左相、右相都回来了周归心还是没回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了,从右相那里得知事情的前后因果后便跑来找周归心了。
  “晚上十点了,皇上还没有回来,”段秩的语气中难免掺了些害怕,“我真的很担心。”
  周归心从他怀里坐直了身体,神情失落道:“朕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也好,有意的也罢,都不重要,”段秩握住了他的小臂,认真地看着他,“皇上平安,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对周归心,向来采取绿茶套路,很多时候的话都是字字丈量到位了才肯说出,而眼下这句,却是他实打实的想法。
  周归心抬头看了看他,眼睛湿红湿红的,湿漉漉的睫羽垂着,一会儿,他说:“你也知道了。”
  段秩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周归心说话间似乎又要掉眼泪,他抬了抬脸,眼睛轻轻转了一圈,似乎想憋住。
  “皇上,”段秩用手心覆住他的眼睛,“不要哭了。”
  “我好心疼。”
  周归心把他的手拿了下来,用自己的手背擦过眼睛,没有说话。
  段秩轻轻叹了口气,他扶住了周归心的肩膀,一字一顿道:“皇上,您是皇帝。”
  周归心牵了牵嘴角:“兴许……”
  “您是皇帝,自然您说什么便是什么。”段秩盯着他,打断了他的反驳。
  周归心一愣,错愕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不是吗?”段秩微微一笑,“您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所有的事情,自然是您说了算。”
  周归心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他看着段秩,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朕是皇帝。”
  段秩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归心笑了一声,偏过头,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到衣服上,他恍神地重复着:“朕是皇帝……”
  “这件事情,即便所有人都怀疑,皇上也不该怀疑,”段秩握着他的手,声音沉稳又可靠,“更何况皇上也知道这个世界是一部小说,小说世界里的通史,一点也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