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者_分卷阅读_14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流转而过,洒下一地跳跃不定的光斑与阴影。从艾瑞克这个角度看下去,凯德脸上那刀刻出来一样的轮廓似乎更加锋利了,好像老照片里一尊被阳光侵蚀了的雕塑。
  黑色的西装下他有着宽阔的肩膀,两侧隐约能看到结实的肌肉。就算是在酒吧软绵绵的沙发上,这个男人的坐姿也端正得丝毫不显僵硬。
  凯德就那样礼貌而精神地端坐着,拿着一杯酒不知道在和强尼聊些什么,现场的演奏声把他们的谈话完全盖了过去。
  但是艾瑞克忽然就觉得,这个人本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这么礼貌,不该这么端正,不该坐在电脑前写报告,不该来这么一个老年人专属的酒吧里喝着没有味道的鸡尾酒。
  “其实放松的方式有很多,也不是说一定要喝得酩酊大醉,找个女人其实也很好。”强尼很有经验地说道,“话说回来,我知道你没女朋友,但是情人□□那一类的呢?”
  人凑在一起喝酒就是为了互相打探八卦的,这是一条超越了种族语言以及性别的真理。
  “还是说……”强尼揶揄地眨了眨眼,“你有个男朋友?”
  “闭嘴吧强尼。”凯德笑着摇了摇头,“我以前有一个女朋友,后来分了没再找。我看你就是想灌我,灌醉了好套我的话。”
  “伙计,这不是我想干什么的问题,我就想来喝酒放松一下。”强尼挠挠脑袋,叹了口气倒在沙发上,“但问题是,你想干什么?说实话,我今天特意选了这个地方,也是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显然强尼更享受那些闹哄哄的地方,但以前他们去那些热闹的地方,他从来不见凯德玩得尽兴。可是凯德似乎也不是很喜欢这里。
  棕发男人闻言愣愣地看了强尼一眼,然后目光再次飘回了手中的酒杯上。“对不起,我……”他觉得自己似乎辜负了强尼一片好心,顿时不好意思了起来。
  但是……
  篝火橘黄色的焰心在夜色里张牙舞爪地跳动着,空气里充斥着低劣却纯度极高的酒精味,耳畔是男人们高亢而兴奋的声音。他们大声地讨论着女人,讨论着未来,讨论着任务结束之后。这似乎也不过几年前的事。
  ——嘿,兄弟们,算我第一个毁约,你们不会责怪的吧。但这真他妈的不公平,也只有我一个人能毁约了。
  “算了,没什么。”凯德苦笑一下,对强尼摇了摇头,仰头将那杯鸡尾酒一饮而尽。
  苏打水伴随着柠檬汁的味道沿着他的喉咙一路扎到胃里,天知道他有多久没醉过了。体内似乎有什么正在奋力挣脱桎梏,凯德把空酒杯重重地放到桌上,有些挑衅地对强尼扬起嘴角:“来,我和你拼酒,但你可别后悔。”
  说着凯德转身从边上的架子里抽出一副扑克牌,用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手里洗好放在桌上:“你想怎么玩?两个人能玩的好像有点少……”
  想了想,他又从一旁的罐子里掏出两个乒乓球往空里抛了抛,问道:“杯中扑克?扔乒乓?比大小?还是别的什么?”
  “呃,你挺专业嘛!”强尼顿时被某人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惊得目瞪口呆,“随……随便。我先去买打啤酒来。”
  “我去买。”凯德轻轻按住正欲起身的强尼,做了一个自己请客的动作。强尼顿时感到了一种毫无由来的战栗,有一种自己即将引火烧身的不好预感。
  而等凯德拿着两瓶Jim Beam波本威士忌回来的时候,强尼忽然觉得自己对凯德的误解可能有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
  “等……等一等……”
  强尼内心某个正直善良的少年黑着脸,动作僵硬地往地上摔了个空酒瓶——所以K,你以前整天喝橙汁装乖到底是几个意思啊!我还以为你是不太能喝,三杯就趴下了的那种程度啊!
  凯德嘴角挑起一个弧度,指了指强尼之前买的鸡尾酒:“怎么,你还觉得我会更喜欢喝这种娘们喝的东西?”
  “哦,我亲爱的搭档,”见了强尼那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凯德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我不会让你今天站着走出去的。”
  谁让你煽风点火,该。
  然后凯德在对方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中把桌上的十个浅底玻璃盅排成一个倒三角,熟练地将威士忌匀洒进每一个杯子。他站到一米开外,把乒乓球抛给了强尼:“从这里扔,你以前玩过的。”
  强尼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讲真,K,这个游戏一般人都是用啤酒玩的吧?!”
  游戏规则就是谁把乒乓球扔进了哪个杯子,他就有权利指示任何人把那杯酒一口气喝完。
  凯德很无辜地耸了耸肩:“可是威士忌醉的快一点啊。”
  三个小时以后,强尼打了一个酒嗝,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冰凉的小臂感到自己脸颊正在一跳一跳地发热。
  好烫……不,还好晕……什么嘛……我干啥……要花时间……来担心……担心这个□□养的。
  呸!好想吐……
  要死……我为什么要周一晚上来喝酒……
  强尼透过几乎不真实的光影,看着眼前旋转着的三个凯德。他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那只妖怪的脸上没有半点薄红,一双深凹的眼睛反倒是越来越亮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搭档这个样子,浅褐色的眸子湿漉漉的,脸上硬朗的线条处处散发着侵略性,就好像一只惬意却还没有完全吃饱的狼。
  凯德漫不经心地晃了一圈自己杯中通透的琥珀色,问道:“还玩吗?”
  强尼看了一眼地上的空酒瓶,无力地摇摇头。
  艾瑞克在楼上打了第N个哈欠之后,他看凯德扶强尼走了出去,忍不住低声啧了一声“无趣”。
  凯德把强尼塞进了一辆的士,抄了地址让司机送他回家。
  或许是酒喝多了,凯德觉得夜风吹在身上凉凉的很舒服,便靠着墙站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往嘴里一塞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戒烟,人顿时清醒了一半。
  大周一晚上的,你在干嘛呢?
  艾瑞克是等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的,可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凯德并没有走,心里顿时一紧。
  他压低棒球帽,几乎把脸埋进了自己风衣的领子里,就像这个城市里任何一个陌生人那样,不急不缓地和凯德擦肩而过。好在对方并没有认出他来。
  艾瑞克走到小巷子的尽头,才回头看了一眼。道路两旁的房子在夜色里就像两排向远处延伸却永远无法相交的黑影,而黑影正中劈开了一线天光,那是纽约华灯初上,斑驳陆离的夜景。
  凯德修长的身形在那片光晕里成了一个黑色的剪影,他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拿脑袋抵住了墙壁。
  不知道为什么,艾瑞克忽然想到曾经有人和他说,纽约的夜晚是看不到星星的。
  ☆、11
  次日,艾瑞克毫无悬念地比凯德和强尼来的都要早。
  短期内没有报告要交,也不需要复习考试,艾瑞克悠闲地在办公室里逛了一圈,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心地撕开一包薯片,一边吃一边看起了从地铁上捡来的一份当地小道消息月刊《纽约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