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前厅圆桌上摆了十几盘糕点,甜香四溢,辛白欢望向大门,惬意地等着那两人到来。
  她对焉谷语从来都说不上喜欢与不喜欢,直到发现陆赢喜欢她,而陆赢喜欢的,她都不喜欢,何况陆惊泽也喜欢焉谷语,这两件事一叠,而今,她对焉谷语便是生生的厌恶。
  能让那两父子反目成仇最好。
  但焉谷语若是嫁给陆赢,她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若是焉谷语嫁给陆惊泽,如此,他们父子俩确实会反目,可这也让陆惊泽得了利。
  所以两个都不成。
  她思索着,再不给焉谷语安排婚事,陆赢便要自己出手了。这两日他心情不佳,多半不会见焉谷语,是个先下手为强的好时机。
  给焉谷语挑夫婿,自然不能挑寂寂无名的,寂寂无名的容易被陆赢和陆惊泽除去,至于其他的,有姓名的都在打仗。瞧来瞧去,最后,她便将目光放在了谢卓凡身上。
  谢家是彧国首富,家里有的是钱,每年都会为国库充不少银子,所以陆赢对谢家一向客气。至于陆惊泽,只要他敢动谢卓凡,谢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件事里,可能太多。
  倘若陆赢做得太出格,天下人会耻笑他;倘若陆惊泽说出自己与焉谷语的事,陆赢绝对不会放过他;倘若谢家做得太过,陆赢必定会还以颜色。而谢家的钱,谁不想要。
  等苗头起来了,不论是陆赢陆惊泽还是谢家,她都会在里头放一把火。
  辛白欢用涂着丹蔻的手指抚着茶杯,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
  没一会儿,杨觉远带着焉谷语和谢卓凡从外头进入。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两人躬身行礼,站得并不近。
  “不必多礼,都坐吧。”辛白欢端坐在主位上,伸手示意两人入座。
  “哐当。”杨觉远关上房门,随后去拨炭盆里的炭火。
  “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焉谷语小心谨慎地坐下身,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环顾前厅。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最特别的,该是这一桌子糕点。
  谢卓凡跟着坐下身,神情拘谨,为即将发生的事忐忑。
  “语儿,卓凡,这些都是御膳房新做的糕点,还热着呢,你们俩尝尝吧。”辛白欢笑盈盈地瞧着两人焉谷语,慈目温和,任谁都不会猜到她内里的歹毒。
  “谢皇后娘娘。”焉谷语点头,眼睛却没看桌上的糕点,“敢问皇后娘娘今日找臣女过来所谓何事?”
  辛白欢挑眉道:“怎么,你赶时间?”
  焉谷语轻轻一笑,柔声道:“不瞒皇后娘娘,臣女近来在为家妹准备新婚贺礼,时间吃紧,还请皇后娘娘谅解。”
  “原来如此,你倒是有心。”这一句,辛白欢说得极覆深意。“算起来,本宫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何时才能吃到你的喜酒啊?”
  谢卓凡默然,顺手拿起盘子里的糕点,一边吃,一边看两人。
  “皇后娘娘应该清楚,臣女已有心上人了。”焉谷语低下头,故意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至于婚事,臣女还不急。”
  听得这话,谢卓凡手上一紧。他晓得她的心上人是谁。陆惊泽。
  “本宫记得,你上回说,若是他回应你,你便将此人告诉本宫,怎的这么久了,你还未问出口?”辛白欢捏了块红豆糕放入口中,动作优雅,一举一动都显着皇室的清贵。
  “兴许是时机未到吧。”焉谷语难为情道,说得煞有其事,“臣女原本是想问他是否也心悦臣女,可不知怎么的,一见着他的脸,臣女便哑巴了佚?,且每回都如此,这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谢卓凡迷茫地眨眨眼,听得满头雾水。他一直以为焉谷语和陆惊泽是两情相悦,但焉谷语这么一说,他又不懂了。还是说,他错过了什么。
  “语儿,本宫是过来人,你听本宫的。有些事呢,得讲缘分,你们俩认识这么久他都没表明心迹,说明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焉谷语在演,辛白欢便陪着她演,也不着急。她瞥了眼炭盆,继续道:“你长得这么美,又何必执着于他。”
  “焉小姐,皇后娘娘说得对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以您的相貌品行,还愁嫁不到人么。”杨觉远跟着道。若非他见过她与陆惊泽睡一张床的画面,他肯定也信了焉谷语的话。
  焉谷语也不反驳两人,怏怏道:“嗯,皇后娘娘说的有道理,我回去好好想想。”
  闻言,谢卓凡心头大喜。不管怎么说,语儿妹妹喜欢的不是六皇子,他又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视线从谢卓凡面上点过,辛白欢又捏了块红豆糕放入口中咀嚼,等吃完了,她才道:“本宫听人说,你父亲曾与谢侯爷提过你们俩的亲事,为何后来又不成了?”
  “……”焉谷语哑口,尴尬地看向谢卓凡。
  此时,谢卓凡也看了焉谷语一眼,主动接话,“是草民觉得自己配不上语儿妹妹,语儿妹妹天姿国色,值得更好的人。”
  焉谷语张口,“谢公子……”
  “谢公子何必妄自菲薄,你可是谢侯爷的儿子,这帝都城里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嫁给你,怕是比起观棋来也不少。”辛白欢一句句说着,语毕,她看向焉谷语,疑惑道:“语儿,你怎么不吃糕点,是不合胃口么?”
  “不是,我是忘了。”心思几转,焉谷语拿了块糕点往嘴里送,没嚼两下,她立马做出难受的样子,俯身将糕点吐了出来,“呕。”
  见状,一旁站着的宫女赶忙拿了痰盂过来。
  “呕……呕……”焉谷语压着嗓子眼,迫使自己反胃,将口中的糕点吐得干干净净,连点碎屑也不放过。吐完之后,她接过宫女手中的帕子将嘴巴擦干净,又喝了几口普洱茶簌口。
  这一弄,她面色便不大好了。
  “让皇后娘娘见笑了,臣女今日胃口不大好,总是反胃。”
  “你啊,还真是个病秧子。本宫觉着,你找个大夫做夫婿吧。”辛白欢语带关切道,没继续让焉谷语吃桌上的糕点。
  她移开目光,暗忖,焉谷语难道怀孕了?
  如此,更好。
  “语儿妹妹自小体弱多病,找个大夫做夫婿确实更妥当。”谢卓凡强颜附和一句,他转向焉谷语,担忧道:“语儿妹妹,你脸色不大好,我陪你去太医院吧。”
  焉谷语不假思索道:“好。”之前她去太医院不成,容易露馅,这会儿倒是真的难受了。她满脸歉意地望着辛白欢,轻声道:“皇后娘娘,臣女……”
  话没说完,她便觉头晕得厉害,意识也涣散了。“嘶……”她使劲晃着脑袋,无力往下倒去,脑袋正好磕在身侧的凳子上。
  *
  “语儿!”见焉谷语摔在地上,谢卓凡面色煞白,飞快扶起的地上的焉谷语,“语儿,你怎么了,醒醒啊?”
  焉谷语陷入昏迷,他心急如焚,抱起焉谷语便要往外头走。
  “她没事。”辛白欢拿起手边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手指,淡淡道:“晕过去了而已。”
  谢卓凡停住步子,不解地望着辛白欢,“皇后娘娘,这……”
  辛白欢站起身,凤眸轻眯,整张脸都透着威严之气,叫人不敢直视,“谢卓凡,本宫问你,你可喜欢她?可要娶她?”
  这问题过于直接,谢卓凡答不上来。他在心里说道:我喜欢语儿妹妹,想娶语儿妹妹为妻。
  “你若是不喜欢,就白白浪费本宫的安排了。”辛白欢睨了眼焉谷语,惋惜道。
  谢卓凡隐约明白了辛白欢的意思,他低头觑着焉谷语的面庞,痴痴地点了点头,“是,草民喜欢语儿妹妹,可她……”
  “没有可是,你喜欢她,想娶她便够了。”辛白欢迈着轻巧的步子行至谢卓凡身侧,绕着他踱步。“后头的事,本宫帮你。”
  谢卓凡愣住,直觉告诉他,他若是答应皇后便是上了贼船,但他又确实想娶焉谷语,很想,很想。
  “皇后娘娘要怎么帮草民?”
  “你尽管带她去偏殿,做你想做的事。一个时辰后,本宫会让皇上过来为你们赐婚。”说话间,辛白欢一直在审视谢卓凡的脸,见他迟疑便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走人,但你若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本宫便会把一切的事情都推到你头上。”
  “……”谢卓凡倒吸一口冷气,脑中一片混乱。
  “谢公子,您要是不答应,娘娘便会去找别人。”杨觉远盯着谢卓凡,挑着话地刺激他。“您忍心看着焉小姐嫁给还不如自己的人么?”
  谢卓凡急促地呼吸着,迟迟拿不定主意,“娘娘为何要这么做?”
  辛白欢背对着谢卓凡,冷声道:“因为皇上爱慕她。”
  这事谢九钏提过,他晓得,但他只能装作自己不知道,“皇上不是将语儿妹妹当做女儿看待么?怎会,怎会……”
  后头的话,他说不出。
  辛白欢不答,她抬起手,用削尖的指尖划了划规整的鬓角,“皇上同你一样,也是男人,他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是啊,全帝都城的人都晓得皇上认了语儿做义女,倘若哪日皇上真娶她了,定会沦为天下的笑柄,本宫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如此,本宫才安排了今日的一出。”
  说罢,她低头望着焉谷语,语重心长道:“卓凡,本宫念在你对语儿一片痴心的份儿上,这才让你来的。你也不愿看到她嫁给皇上吧?她这么年轻,心性又单纯,在后宫这个吃人的地方根本活不了多久。说真的,皇上对她有意,即便看到你们如何也不会轻易赐婚,兴许还会为难于你。但你是谢家的人,皇上也不至于乱来。”
  谢卓凡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此刻,他心下很乱,倒不是怕陆赢为难于他,他是不愿用卑鄙的方式得到她。
  可他若不用这方式,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娶她了。
  辛白欢将谢卓凡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最后说了一句,“本宫不勉强,你若是怕的话就走吧。”
  “不,草民不怕。”一咬牙,谢卓凡做了决定。古人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要自私一回。“多谢皇后娘娘成全,草民一定谨记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他不能看着语儿妹妹嫁给陆赢这个能当她爹的人,也不能看着她在后宫里举步难行,更不能看着她嫁给一个无用之人,最后依旧被陆赢欺负。
  谢卓凡答应,辛白欢眼中当即闪过一丝嘲讽,接着道:“谢公子,记得想好应对皇上的说吃,届时,本宫也会帮你。”
  “嗯,谢皇后娘娘提醒。”谢卓凡隐隐有些后悔,但话都说出去了,他也只能往前走。说罢,他抱着焉谷语去了偏殿。
  他一走,杨觉远便来了辛白欢身前,两人相视一笑。
  *
  斗奴场。
  陆惊泽斜坐在书案前头,“哗啦哗啦”翻着账本,上头的银两是一页比一页多。
  自打白狮接管斗奴场后,斗奴场的营收比张寇锦在时翻了一倍。
  “看样子你将斗奴场打理得很好。”陆惊泽扔下账本,幽幽地看着白狮,面上阴晴不定。
  被这诡异的目光瞧着,白狮不由觉得背后发凉,讨好道:“都是托殿下的福,小人什么也没做。”
  “哼。”陆惊泽冷哼一声。
  对方久不说话,白狮愈发觉得站立难安,问道:“殿下还有什么事吩咐小人去做么?”
  陆惊泽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何不杀你么?”
  “扑通”一声,白狮直直跪倒在地,颤声道:“小人不知道。”他见识过太多陆惊泽的手段,心里怕得很,但富贵险中求这话也没说错。
  他以前是个被人看不起的斗奴,而今,他是斗奴场的管事,管着所有斗奴。而人,一旦有了地位,站上了高一点的位置,便会舍不得下来。
  这是他没回滇南的缘由。男人都是有野心的,没人会不喜欢权势,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斗奴场管事。
  “因为,只有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不是赤獒。其实我才是麋鹿。”陆惊泽仿若叹息一般地说着。说来奇怪,他就是想有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一听这话,白狮更慌了,他猜不透陆惊泽在想什么,忙不迭道:“小人发誓,小人一定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否则便被狩猎场里的野兽撕成碎片。”
  “我对你的忠心没兴趣,你说与不说我都不在乎。”说着,陆惊泽懒散地站起身,“下月记得将上缴的税赋做得好看些。”
  “是。”白狮伏在地上连连点头。
  冷不丁地,脑袋右侧一疼。
  陆惊泽敛起眉梢,闪身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