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别看短须汉子刚才神气活现,碰到正主儿在场,气势立刻弱下去了,被打掉两颗门牙也不敢再吭声,趁着众人不注意,自己就坐了回去,还特意压低了身形。
  刘焕并不怀疑堂堂储仙宫少主撒谎,反而露出担忧之色:“可这谣言遍及荆楚一带,过几日比武结束,武榜一定,便铁板钉钉了。到时候,天下武林都会知道,储仙宫少主在武榜上排名第九。”
  傅希言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刘焕道:“武榜规矩一向如此,对那些刚刚闯荡江湖的人而言,这是晋升上位的捷径,可对那些成名已久的武学大家而言,这是避之不及的瘟疫。如今的武榜第二就是这么上榜的,托了不少关系,都不能把名字除去。”
  傅希言目瞪口呆。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蛮不讲理的榜单。但转念一想,武榜是四方商盟想出来的主意,商人无利不起早,榜单上出现的成名英雄越多,武榜的威信越高,投奔的高手就越多,四方商盟也就越壮大,一本万利的事,自然是做得。至于这些高手愿不愿意……难道还能为此把四方商盟的人都宰了?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裴元瑾。
  堂堂储仙宫少主上武榜已经够丢人了,还排了个第九,尤其这第九还不是他自己打下来,这是埋汰谁呢!
  傅希言抱拳道:“多谢提点。你每日来金玉楼就是为了讨论……武学?”
  刘焕点头笑道:“原本总去酒家,但被嫌弃嗓门大,这才改到了金玉楼,这里的人不怕吵。”
  “为何不自己租个院子?”
  “我们也不是天天聚,就是这几日武榜开始了,才坐在一起聊一聊。”
  傅希言好奇道:“你们既然对武榜如此感兴趣,为何不参加呢?”
  刘焕道:“我们都是军中子弟,刘将军规定,军人不得参加武榜,我们就算赢了武榜上的人,也不能入榜,刘将军早就与四方商盟说好的。我们就是解解心痒,过过嘴瘾罢了。”
  傅希言扯了扯裴元瑾的衣袖:“要不你参军得了。”参军就能从榜单上下来了。
  裴元瑾:“……”
  既然知道了身份,刘焕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便叫老鸨另开了一间厢房,重新叫了一桌酒菜,天南地北的聊。
  吃着吃着,傅希言觉得气氛到了,便直接开口:“你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如何看待?”
  刘焕不料他问得如此直接,愣了下才说:“自然是听从父母之命。”
  “你与江陵知府之女从小定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有不舍?”傅希言完全是按照前世的套路来的,家产房车什么的不必问了,但情史必须摸清楚。
  刘焕说:“知府家教森严,我又常年待在军中,见面次数寥寥,但毕竟是从小的情谊,自是有几分惋惜。”
  傅希言一面觉得这回答也算有情有义,一面又觉得他惋惜别的女人,便说明是在心上留了位置,那傅夏清日后与他成婚,岂非还要面对丈夫心里有个白月光?
  他虽然没有女儿,却已经感受到嫁女儿的患得患失,于是看刘焕越发不顺眼,提得问题也越来越犀利,诸如——
  “婚后谁管钱?”
  “有没有纳妾的想法?”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
  问得刘焕汗如雨下。他原本并未将联姻之事放在心上,反正是两家结亲,他听之任之也就是了,可傅希言这一通乱拳打下来,让他不得不深入思考自己的婚后生活,而且无形之中,就默认了自己将与傅家小姐成亲的事。
  傅希言问完,还算满意,叫老鸨拿来纸笔,将他刚才的回答抄录了两份,让刘焕在下面签名,自己与裴元瑾做见证人,然后各自保管。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可千万不要食言哦。”傅希言收起他的语录,塞入怀中。
  刘焕现在脑袋还晕乎乎的,苦笑不已:“有你这样的小舅子,我怎敢食言?”
  傅希言摇摇手指:“叫早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刘焕:“……”
  这是没有一撇吗?这是横竖撇捺都来回划了七八回了吧。
  傅希言出了金玉楼,又忍不住将他的保证书拿出来欣赏了一下。虽说男人人品靠保证书是保证不了的,但有了这,至少以后在家庭责任与利益上,傅夏清就先一步占据了高地。
  他看完,正要放回去,却被裴元瑾抽走放入怀中。
  看傅希言一脸疑惑,裴元瑾解释道:“参考。”
  第63章 商盟之节庆(下)
  傅希言还真没有将裴元瑾与刘焕放在一起想过。
  他知道刘焕这个人的时候, 就已经贴上了“姐姐未婚夫”的标签,而裴元瑾嘛,不管是裴少主, 还是裴教导主任,那都是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突然说要参考保证书,不免让人……十分期待。
  回去的路上, 他既好奇裴元瑾如何解决武榜的事,又怕打断他保证书的参考思路,一时抓耳挠腮, 坐立不安。
  裴元瑾奇怪地看着他:“为何如此兴奋?”
  兴奋吗?他?
  傅希言干咳一声:“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怕他说“不当讲”, 又急忙补充:“其实是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应对武榜题名这件事。”
  裴元瑾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傅希言想了想:“让当事人出来证明你的清白?”
  “证明清白”这个词用在这里既贴切又不那么适宜, 裴元瑾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脸:“是找四方商盟的人。”
  傅希言近几日经常被戳, 感觉有些丢人, 不由鼓起脸颊以抗议。
  裴元瑾戳了下气鼓鼓的脸颊, 傅希言被戳得发出“噗”的一声。
  ……
  裴元瑾似乎挖掘出乐趣,眼睛微亮, 又戳了好几下,傅希言投降:“好了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找四方商盟决一死战吧……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
  裴元瑾耐心地等他吼完一首歌,才道:“四方商盟的消息, 应该快到了。”
  不得不说,他对属下的办事效率还是把握得很精确的。
  他们刚回傅家在江陵置办的新家, 风部就送上了四方商盟的全部资料。包括七路各家的内部秘辛以及互相之间的竞争合作, 加起来足足好几本册子。
  傅希言看得津津有味, 啧啧有声道:“辜家也太精彩了吧。二房夫人嫉妒大房能继承家业,为了让丈夫上位,勾引公公,公公却看上了二房夫人的妹妹,想养作外室,两人密谋被机警的妹妹发现,妹妹回家告状,亲家闹上公堂……啧啧,怎么没有后续了?”
  裴元瑾探头看了眼:“看日期,应该是江陵知府出事了。”
  傅希言心想,这事出得不巧,知府被抓之前,怎么就不能抓紧时间先给辜家一个结局呢。
  他又去看下一本:“春江水暖春心动,熊家和太史家的公子都看上了柳家的姑娘,没想到柳家姑娘却想嫁给陈家公子。陈家公子喜欢的是董家姑娘,董家姑娘又想嫁给太史家公子哈哈哈哈……这不巧了吗?形成了一个闭环。唉,四个人的凄美爱情,只有熊家公子是多余的。”
  可怜的熊熊。
  他正翻得起劲,裴元瑾已经一目十行地看完,随手写了两封信,召来潜龙组:“一封送太史家,一封送董家。再将鹿清找来。”
  潜龙组领命而去。
  傅希言捧着四方商盟的八卦,在旁边好奇地瞪大眼睛:“送的什么信,我可以知道的吗?”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对裴元瑾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小心翼翼了。
  裴元瑾发现了却刻意纵容:“四方商盟内部并不和谐。太史家与熊家世代交好,同气连枝,是商盟名义上的领袖,董、陈、柳、辜、蒋后来加入,自然抱团。蒋家出事之后,童家由熊家引入,曾引发陈、柳、辜三家的极力反对,董家作壁上观。”
  傅希言:“……”大家读得都是同一本书,为什么读后感差这么多?
  裴元瑾将手边的册子递给他:“都在这本里。”
  傅希言打开,里面满满的干货,都是风部特意划出来的重点。
  “武榜是陈家的主意。陈家老祖是武王,武榜第一。”
  “蒋家是太史公与熊家家主联合发起除名提议的。”
  看着平平无奇,细想却是风起云涌。
  傅希言突然比照这七家的商路,画了张地图,于是,一切就很清晰了:
  “太史家和熊家是北周人,生意都在北方。柳、辜、蒋的大本营在南虞。陈家和董家,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主要走的是水路。所以,四方商盟内部的争斗,还是两国之争!”
  怪不得刘坦渡想不上武榜就能不上武榜,那是因为明面上当家做主的太史家和熊家都是自己人啊。
  他就说嘛,四方商盟这么大的体量与影响力,两个朝廷怎么舍得袖手旁观!原来他们的竞争不在明处,不在外部,而是在暗处,在内部。
  “四方商盟由太史家与熊家率先发起,意味着建立商盟是北周的主意。”他点点头,“南虞水系繁多,运输便利,工业商业农业都很发达,加强两国贸易交流,对北周有利。不过南虞也不傻。南虞谍网就是靠着钱庄和当铺经营起来的,说不定背后还有四方联盟几个家族的助力。”
  北周、南虞两国看似被国内动乱拖住了手脚,各自休兵,而事实上,在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两国的斗争从未停止。
  傅希言想明白这一点,也就明白了童家为何要举报江陵知府。江陵知府有没有罪暂且不论,至少童家代替蒋家出现在了四方商盟中,这就是北周的胜利!
  两国这盘棋下得太大太广,或许只有南北两位皇帝才能纵览全局,明白得失。
  只从他的角度来看——
  来江陵之前,北周与南虞一番交锋后,损失了一位知府,只揪出南虞废弃的谍网,反而使朝中人心惶惶,动荡不安,是吃了暗亏的;
  来了江陵才知道,北周以勾结南虞、收买知府的名义,干掉了南虞安插在商盟中的蒋家,使北周在商盟的席位从二比五变成了三比四,此消彼长,在商盟中的话语权大大增强了。
  傅希言说:“你把信送给太史家和董家,是认为他们各自是北周和南虞的代表?可童家加入商盟,董家不是作壁上观吗?”
  裴元瑾说:“将军自然坐镇后方。”
  傅希言恍然:“不愧是坐镇后方的少宫主啊。你写信给他们是不是告诉他们,如果不想得罪储仙宫,令亲者痛仇者快,就老实点把你的名字从武榜上撤下来?”
  如果四方联盟是铁板一块,那裴元瑾的威胁作用就会大大降低,可现在他们内部正上演着你死我活的激烈商斗,对外部力量,自然会谨慎对待。裴元瑾威胁的成功率很高。
  裴元瑾说:“不,我只是让他们不要太激动。”
  ……
  傅希言好奇地问:“你想做什么能让他们激动的事?”
  裴元瑾没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今晚吃鸡?”
  傅希言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却下意识地问:“什么鸡?”
  “烤鸡吧。”裴元瑾叫小桑出去买。
  傅希言坐着又看了会儿四方商盟那些事儿,突然想起,“大吉大利,晚上吃鸡”是前世一款游戏的流行梗,他还曾情真意切的沉迷过一段时间。而如今,却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回想起来。
  ……这种变化似乎是近来才有的。
  他反思了一下,大概是因为穿越后,少年的自己各路不通,所以格外看重自己前世记忆中的信息,将它们视为金手指,以此来暗示自己并没有穿越成了一个废物,以抵消现实带来的沮丧。可眼下,他实力一日千里,已经是脱胎期的高手,还终身绑定了一位实力强横的入道期高手,前途光明璀璨,故而对前世的执念便在无意中,慢慢放下了。
  *
  管家听说傅希言身边的小桑出去为裴元瑾买烤鸡,以为府中的菜不合其胃口,立刻上禀夫人,经过允许后,叫厨房做了全鸡宴,在晚饭时送去。
  他和傅夫人都清楚,傅家如今在关键时期,储仙宫少宫主的助力必不可少,必须招待妥帖。
  裴元瑾果然领受了好意。
  傅希言好奇地问:“这鸡是用来招待鹿清的?”他记得裴元瑾除了送了两封信,还邀请了号称江陵第一高手的鹿清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