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韦立命说:“我一开始找的并不是大总管,而是储仙宫在镐京的雷部主管事,任飞鹰任大侠1。不过他说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将我转托给了一位叫谭不拘的谭大侠。”
  裴元瑾:“……”镐京失踪的两个主管事都齐了。
  韦立命说:“但谭大侠也说自己有事情要做,所以,就将这件事上禀。没多久,我就收到了景大总管的回复。”
  裴元瑾恍然。谭不拘2是储仙宫潭长老的儿子,的确可以直接联络景罗。
  韦立命说:“景大总管答应帮我摆脱诡影,但有个条件,他要我调查诡影组织首领的身份。”
  傅希言已经听得入了神:“诡影组织的首领很神秘吗?”
  裴元瑾说:“外界传言,他的武功已登临武王或之上。”
  武王听起来遥远,但傅希言知道储仙宫就可以数出近十位,加上天地鉴、灵教、北地联盟以及其他各门各派,绝非小数目,哪怕诡影首领就是其中之一,也难以甄别,不由叹气:“那是不少。”
  韦立命道:“但我当时只是普通的小喽啰,怎么可能知道如此机密之事?为了完成任务,我只好努力完成任务,可惜不管我怎么努力,诡影组织始终不肯给我好评,也不让我升迁。”
  傅希言想:怪不得韦立命想跳槽。打工人考虑的不就是薪水福利、工作环境和发展空间吗?当杀手出生入死,有个鬼的工作环境,还把发展空间给人限制了,活该留不住人!
  这样想想,当初他真的不该嫌弃羽林卫。
  韦立命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傅希言的共鸣,继续道:“直到我被调到京都一带,受到段谦赏识,才开始平步青云。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进组织时,首领就给我下了一个评语——天生反骨。所以没人敢重用我。段谦虽然提拔我,却也没对我完全放下戒心。今天的行动,我也是等你们上了船之后,才知道要做什么。情急之下,我只好拿出景大总管的信,与保护傅家的电组交涉。幸好永丰伯通情达理,不似一般的高官,没什么官架子,很快就同意了。”
  傅希言没有看到当时的场景,却也能想象的出来。
  以他爹的谨小慎微,心里肯定是不愿意冒险的,只是裴元瑾留下保护他们的是电部,刚好是景罗手下,看到景罗的手书,自然无条件配合。他爹见余下的人实在打不过,才不得不同意。
  “后来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为了等待这一天,韦立命蛰伏多年,其中的心酸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他拎起酒坛,与傅希言、裴元瑾各自一碰,“今日多有得罪,我先干为敬!”
  他仰起脖子,将酒咕噜咕噜喝干,然后激动地往江里一抛:“从此以后,老子就自由了!”
  傅希言好奇地问:“你查到谁是诡影组织的首领了?”
  裴元瑾显然也对这个答案很好奇,不过他不问,反正他有嘴替。果然,傅希言按捺不住地追问:“是谁?”
  韦立命说:“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但有个大概的范围。实不相瞒,帮助陈文驹越狱和刺杀楼无灾,都是段谦负责的。”
  傅希言一怔,心中勇气一种很怪异的感受:“你参与了吗?”
  韦立命说:“我负责接应神行武馆。这两单生意都是段谦接下来的,但是,行动到一半,他突然让我们放弃。”
  他面前坐着的这个,竟是当初那些藏在水面下的,不为之人知的事的始作俑者之一。傅希言忍不住道:“行动一半才放弃,会不会有点晚了?”
  韦立命说:“这是因为接下任务和取消任务的并不是同一个人。段谦曾说漏过嘴,终止行动的指令是首领发出的。我们接的这桩任务只是很普通的委托,我们在动手之后,首领才发现我们参与了。”
  傅希言问:“他为什么要阻止?”他有种预感,只要闹明白首领为什么取消,也许就能顺藤摸瓜,猜出他到底是谁。
  韦立命:“这就不太清楚了。”
  裴元瑾说:“行动夜晚发起,却能及时阻止……首脑在附近?或者说,他在镐京城中?”
  韦立命点头:“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偷偷查过了,当日可能在镐京的可疑人选,有三个。”
  傅希言和裴元瑾都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韦立命徐徐道:“第一位,是秦岭派老祖,已入武神境的裘西虹裘老前辈。”
  裴元瑾露出奇怪的表情:“他孤身前往镐京?”
  韦立命点头:“我也是在秦岭派弟子参与了血洗拾翠殿之后,反向调查,才发现这位老祖早几个月就已经低调入京了。”
  裘西虹的名字,傅希言也是听说过的。秦岭派在他进入武王境之前,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门派,几乎到了后继无人的地步。是裘西虹徒步万里,参悟剑道,成就武王,才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小门派发扬光大,有了今天的规模。可以说,他对秦岭派的重要性,远胜秦岭掌门。
  裴元瑾摇头:“应该不是他。”
  傅希言问:“为什么?段谦一个傀儡道弟子竟然混入了秦岭派,裘西虹嫌疑很大啊。”
  韦立命说:“段谦变成秦岭派弟子倒的确与秦岭派无关。凤凰寨一向行事孤僻,段谦冒充凤凰寨弟子在新秀大会报名,竟也没有被秦岭派其他人发现不妥,直到他一举夺魁,再回头问起,才知凤凰寨并无此人。那时候,段谦已下落不明,秦岭派又处于扩张的关键期,为了面子,就没有揭穿。诡影组织这样以假乱真的例子还有很多,所以你们行走江湖一定要小心,哪怕是有名有姓的江湖人物,也可能是诡影组织一早留下的暗线。”
  这种无孔不入的渗透能力,的确令人心惊。
  傅希言想:那裘西虹有可能不是。他为秦岭派付出毕生心血,不至于如此坑害自家吧。转念又想,那岳不群、左冷禅哪个不是为了自家门派殚思极虑?可该干的坏事也没少干,还是不能太武断。
  他不知道裴元瑾为何认为不是,裴元瑾也没解释。
  这时候管家带着行李回来了,还带回了烧鸡、烧鸭等菜肴。
  傅希言他们喝了半天酒,肚子还没怎么填饱,赶紧收拾残羹,重新摆了一桌。
  傅希言还惦记着诡影组织背后老大是谁,飞快地啃了几口鸡肉后,问道:“那你的第二个怀疑对象是谁?”
  韦立命又去拿了新酒,边喝边说:“第二位是宋旗云。世人都以为他是少宫主独闯皇宫时才赶到镐京的,但我查过,他出现之前,行踪成谜,有可能早就潜伏在了镐京城中。”
  不管是他出身天地鉴,与唐恭3是师兄弟,还是他帮助皇帝,与裴元瑾打了一架,傅希言都对他没什么好感,自然而然地觉得此人一听名字就贼眉鼠眼,十分可疑。
  韦立命道:“最后一个怀疑对象不是武王,但她是武王最亲近的人,也是下一任宗主,所以也可能代发号施令。”
  裴元瑾秒答:“班轻语?”
  傅希言:“……”这名字有些耳熟。
  韦立命道:“不错。据我所知,那时候班轻语就在镐京城中。”
  傅希言猛然想起,夏雪浓离开时,也说过类似的话。他扭头看裴元瑾:“很熟?”
  裴元瑾说:“没见过。”
  傅希言心里发出了一连串连自己都不明其意的啧啧啧。
  韦立命说:“班轻语身为灵教下一任教宗,等同太子,若诡影组织的首领是灵教教主巫玄音,那班轻语的确也可以号令我们。”
  裴元瑾说:“照这么说,我也有嫌疑。”
  都是太子,都是一样的道理。
  韦立命忙表忠心:“韦某从未怀疑过少宫主。”
  傅希言在旁边点头。毕竟是跳槽后的老板,这时候提出怀疑,那不叫天生反骨,叫天生傻缺了。
  韦立命说:“除非首领隐姓埋名多年,从未在江湖露面,不然这三人之中必有诡影组织首领。”
  这个假设与“偷王”类似,虞素环曾经推翻过。人的存在不可能毫无痕迹,诡影组织成立十几年,那十几年前,这位首领是谁,在做什么?他建立起诡影这样充满野心的组织,难道真的是个甘心蛰伏的人吗?
  不过傅希言和裴元瑾心里清楚。
  那时候的镐京城里还有第四个可疑人选——
  在都察院外,第一次出手救傅希言的白衣人。
  而且在傅希言的先后顺序里,白衣人是首领的可能性远高于其他三个。原因无他,他给了自己《傀儡术入门》,而段谦刚好会傀儡术。
  “诡影组织里有很多傀儡道门人吗?段谦是谁的徒弟?”傅希言问。
  韦立命摇头:“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段谦会傀儡术。平日里他展示的都是武道功夫。其实我一直奇怪,他武功不如我,为何能早早地成为京都一带的大头目,如今看来,应当与他擅长傀儡术有关。”
  这是双学历的优势。
  如今傀儡道犹如一盘散沙,另择良木也很正常,就是不知段谦的来头。
  是万兽城安插在诡影的细作?
  还是铁蓉蓉、银菲羽的徒弟出来讨生活?
  傅希言心中一动,在江湖全书里提过,段谦展示的纸人替身不算高级傀儡术,纸人武力值不高,一碰就破,却很耗费真气。想来是自己从高空坠落,裴元瑾跑来接应的时候,真假段谦在船上完成了替换。
  技术虽然不高级,但学会这一招,却能保住很多条命。
  傅希言想着想着,便有些心痒难耐,又坐了一会儿,就露出困倦的神色,裴元瑾果然叫他去睡,他也就从善如流地回了船舱。
  拿到《傀儡术入门》这么久,他不是在没有隐私的牢房里,就是睡大通铺,始终没机会修炼,如今好不容易单独住一间,恨不能立刻拿出来修炼。
  不过……
  他身边还有小桑小樟。
  因为不知道小桑小樟隐身的原理,他不敢大意。房间不像车厢那样多一个人都没处挤,房间藏人的地方可太多了。
  他想了想,叫了小厮烧洗澡水。
  浑身赤裸地泡在浴桶里,他终于安心地拿出了《傀儡术入门》。
  傀儡术基础篇第一章,叫窥灵术。
  在借用万物灵力之前,先学会查探灵力。
  他一路上虽然没有机会修炼,却悄悄地捡了不少东西。石头、小花、小草、昆虫尸体……将它们摆在浴桶边沿,他根据书上的运行路线,缓缓将真气逼到双眼。
  顿时眼睛传来微微的胀痛,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模糊不清,和书上说的“通达天地”有很大区别。他急忙将真气撤回,然后翻开书,重新琢磨字句。
  唉,也不知这些人写书就写书,为什么非要故弄玄虚,什么“玄黄奥藏”“灵达真返,真去灵归”……这都什么意思?偏偏下面也没个注释,鬼知道自己理解得对不对。
  他一边吐槽,一边又试了一次。
  这次稍好些,是他自己之前走了歪路,就如裴元瑾之前说的,他体内经脉俱通,真气畅行无阻,不必太谨慎拘泥。
  也不知多久,桶内洗澡水早已冰凉,傅希言穿着内衣,靠着浴桶,将眼睛里的真气外放,轻轻落下一些在物件上,一个个地查验着里面的灵气。
  路边普通小石子的灵气很稀薄,只能看到白蒙蒙的一层雾,长了青苔的稍微旺盛一些,不过灵气大多被青苔吸走了,玉石的灵气较多,明亮又充盈。而植物里,断根死掉的花草,灵气和小石子差不多,那些还活着的,可以看出体内积攒着旺盛的灵气,不过有一株也不知道他怎么挖来的,灵气中带着浅浅的绿意,他仔细观察,才发现是一株野生的金银花。
  他猜,这是带药性的植物独有的颜色?
  那这一门技术岂非很适合中医?
  笃笃笃——
  黑夜中响起敲门声。
  原来是小厮怕他洗澡睡着,跑来询问。
  傅希言刚研究出一些东西,正在兴头上,随口说自己已经睡了,洗澡水明日再倒,将人打发走后,继续拿着房间里的各种物品练习。
  像桌椅茶具这样经过人工改造的普通生活用品,大多灵气很稀薄,但是像“风铃”、培元丹等有品级的灵器灵丹,不仅灵气充足,而且如他所猜测的那样,的确各有各的颜色。
  “风铃”是红色的,不知是因为它见过血,还是烈火煅烧留下的。
  培元丹是非常鲜亮的青绿色,让人看着看着,就充满了食欲。
  傅希言忍不住吃了一颗。
  他想着,既然真气外放可以看到物件上的灵气,那分出一缕在体内,岂不是可以看到灵丹里的灵气被真元吸收的场景?
  他对自己奇怪的真元忌惮已久,如今有了分析的手段,自然不会错过,当下分出一缕真气,从经脉倒走,还没追上那培元丹,就感觉到水突与气舍两穴之间真气剧烈冲撞……
  这时候,他才想起裴元瑾曾经说过真元期后,路路皆通,普通运行是不会出问题的,但有两个例外情况,其中之一就是真气分出多股,顺逆相冲!
  只是为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