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渡 第12节
  娘娘在琴棋书画方面上称得上是平平无奇,唯独对草药香料格外敏感,有时候还能通过喝的药里猜出药材的成分几何。
  水桃把带来的乌木托盘放下,取了一件外袍,小心翼翼的给她披上,唯恐扰了她香梦。
  春猎还在继续,风也在徐徐地吹。
  昨日在德妃起了个头后,今日参加狩猎的女子倒比昨日多了一半,颇有巾帼不让须眉。
  今日没有坐高台的裴珩换上玄色圆领窄袖襕衫,缨垂两侧的束髻冠衬得他面如玉冠,宛如神仙中人。
  “她可是病了,可有请了太医。”裴珩更想问的是,她是不是在怨我,所以不愿见他,
  明知道过错不在她身上,还强迫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道歉。
  她那么高傲又从不肯低头承认错误的一个人,怕是能呕出病来。若是换成他,别说不愿见,怕是会直接恩断义绝。
  随侍在旁的李德福垂下头,回,“娘娘并未生病,只是奴才听在落花苑里的宫人们说,德妃娘娘昨夜回去后发了一通脾气,不过娘娘发完火后很快便睡下了,今日没来,或许是起晚了。”
  更不明白陛下心里分明是有德妃娘娘的位置,又为何总是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嗯,落花苑里有什么缺的,记得让人送上。”裴珩闻言,视线又一次往落花苑所在的方向飘去。
  她今日没来,当真是起晚的缘故吗?
  还是,对他失望了,不愿见他。
  ——
  睡醒后,神清气爽的宋嘉荣把香装进木盒里,又前往小厨房做了上一次改良后的莲子糕。
  她想,珩哥哥肯定会喜欢的。
  等她提着食盒来到春元宫,却被告知淑妃娘娘正在殿内,若是娘娘有事,还请稍等片刻。
  换成之前,宋嘉荣指定是强硬的闯进去,因为她知道珩哥哥肯定不会生她的气,可……下唇轻咬,目光上移到那扇阻挡着她的朱红门。
  如今的她竟变得畏首畏尾,更害怕珩哥哥又一次说她恶心,心肠歹毒,那些字眼她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心脏都像被一柄锋利的小刀绞得鲜血淋漓般痛不欲生,连呼吸都弥漫着血沫。
  过了一会儿,前面进去通报的宫人走了出来,屈身回禀,“陛下说他暂时没空,若是娘娘有什么要送的东西,或者要说的话,奴婢代娘娘转告即可。”
  握着食盒把手的宋嘉荣手指紧了紧,睫毛轻颤中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破碎感,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珩哥哥很忙吗。”
  宫人心虚不已的垂下头,“陛下正在里面点评淑妃娘娘新做的一幅画,奴婢不敢打扰。”
  为了验证宫人话中所言非虚,李月娥娇甜的声音透过一层薄薄的门扉传了出来。
  “陛下说妾身的这幅画做得好,除非陛下说妾身哪里画得好,要不然妾身可不依。”
  画?
  抓得白嫩掌心留下青月牙的宋嘉荣想到她不但字写得勉勉强强,在画上面的造诣更是糟糕得一塌糊涂,她也曾苦学着珩哥哥喜欢的一切,她夜深知自己天赋平平,所以为练好字,日日腕悬玉石不肯懈怠半刻。
  可是练了那么多年都仍是得不到珩哥哥的一声夸赞,乃至多余的目光停留,为什么他求之不得的东西,别人总能轻轻松松就能得到。
  鼻尖浮现一抹酸涩的宋嘉荣忽然失了强硬闯进去的勇气,语气里不让自己露出软弱的胆怯,恶声恶气的把食盒递过去,“要是你这奴婢不亲自把糕点交给珩哥哥,本宫便派人把你的指甲全部拔出,往里撒进去辣椒水,最后再拖去喂狗,听见了没!”
  “奴…奴婢明白。”
  得知宋嘉荣要过来的李月娥提前一步来到春元宫,借口让裴珩点评自己的画,又收买了传话的宫人。
  随后把宋嘉荣亲自过来,说成是御膳房的宫人送了莲子糕过来。
  等宫人提着食盒进来时,李月娥魅然一笑,“妾身正好有些想吃莲子糕了,不知道陛下可否把这碟莲子糕赏给妾身。”
  裴珩的视线淡淡扫过,白玉碟里做成梅花形状的莲子糕。
  他好像能透过一碟糕点勾勒出她幼时趴在案几上,一边写顺珠儿,一边忙着往嘴里塞糕点,塞得两腮鼓鼓囊囊的模样,喉咙忽然哽得难受。
  假装不在意的移开目光,“嗯。”
  “妾身谢陛下赏。”
  得了赏的李月娥并不是真心想要吃莲子糕,又在春元宫待了一会儿,见陛下的目光从未停留在自己身上后,才不甘的福身告退。
  远离春元宫后,小宫女害怕得不行,“娘娘,这碟糕点要怎么处置啊,我们做的事要是被那疯狗知道了………”
  “一条丧家之犬有什么可怕的。”唇角轻勾的刘月娥从食盒里取出一块糕点,掌心用力的碾碎,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把它扔到落花苑门口,记住,一定得要让宋嘉荣亲眼看见。”
  她说过了,终有一天,一定得要让宋嘉荣后悔当初对她的所作所为!
  她不是自诩会成为下一任晋国的皇后吗,但皇后之位必然是属于她李月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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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她不适合宫里
  宋嘉荣把莲子糕和新制的香送过去后,便坐在台阶上,板着手指头满心期待着珩哥哥来找她。
  告诉她,昨晚上他不应该帮外人说自己,更不应该强迫自己道歉,等下还会砍了那野人的头。
  既然珩哥哥都勉为其难的和她道歉了,她身为大度的女子,勉勉强强原谅他也不是不行。
  不过他怎么还不来和自己道歉啊,是莲子糕做得太甜了,所以他不喜欢。
  “谁把糕点扔在这里啊,真是没有公德心。”
  “算了,先打扫干净吧,要不然让娘娘看见了又得影响心情。”两个宫人抱怨的语气随着风传了过来,不轻不重又挠得人心发慌。
  “糕点,什么糕点。”宋嘉荣耳朵灵敏的听到她们的说话声,心口没由来地往下一沉,呼吸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莲步轻移中,见到扔在地上沾满泥土,还有被鞋子踩烂一半的糕点,白云糕点里点缀的红梅像一个又一个嘲讽她不自量力的脸,浑身一颤,脸色唰白得呼吸困难。
  这些糕点,不正是她中午送去给珩哥哥的莲子糕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是珩哥哥不喜欢吃莲子糕了,还是那些宫人根本没有把莲子糕送给珩哥哥。
  呼吸困难得喘不过来,手脚阵阵冰凉的的宋嘉荣有着诸多的疑惑要问,可是还没等她往前走几步,一阵天旋地转的黑暗袭来,整个人直直往前倒去。
  昏过去之前,她还在想着。
  不会的,珩哥哥肯定不会那么对她。
  可是那碟扔在宫门口的糕点又是如此直白,讽刺的提醒她,是真的。
  他不要她了,他亦不会爱她。
  难道她真的会像娘亲说的那样不配得到别人的爱,活该一辈子孤苦无依,无人所爱。
  不,不会的!
  她肯定不会活成娘亲说的那样,珩哥哥会爱她的,一定会爱她的。
  她不但会得到珩哥哥的爱,还会成为他的皇后,成为晋国最尊贵的女人!
  宋嘉荣病了,病情来势汹汹来得没有任何预兆,就连伺候她的宫人都愁云惨淡着一张脸。
  对比于宋嘉荣是否真的生病了,他们更愿意相信宋嘉荣失了帝王宠爱,惯爱出风头的人连在春猎的最后几天都不露面,肯定是做出了触犯龙颜的事。
  又令人联想到春猎第一天,阿尔图王世子捡到宋嘉荣的香囊,不免香艳起来。
  可是两人直到春猎结束后都没有再见面,香艳的传闻如燕翅掠水,泛起少许涟漪后归于平静。
  裴珩从那天后也没有见到宋嘉荣,暗卫传回来的话只是说她病好了,只不过变得不在那么爱说话,往往坐在树底下一发呆就是一整天,神情颓靡又消沉。
  两天,三天过去了,裴珩以为她会像小时候那样最多不会超过三天就来找他。
  可是时间都一晃半个多月了,她仍是没有来找他,反倒是他先按捺不住想要去见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病情是否真的好了。
  他心里浮现出想要去见她的念头时,人已经屏退随行的宫人走到了宸极宫外。
  出来洒扫的青提见到他,满是惊喜得连声音都打上颤,“陛下您来了,奴婢这就去通报给娘娘。”
  “娘娘要是知道您来看她了,肯定会很高兴。”
  裴珩轻咳一声制止,“朕只是路过,并不打算进去。”
  顿了顿,又加上,“不要告诉德妃,朕来过。”
  说完,拂袖转身离开,只为遮掩他来过,并想要进去见她的事实。
  他想,就这样由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持续冷淡下去,也能扼杀掉她那颗一直想要追逐权力的野心,更冷漠且直白的告诉她。
  晋国的皇后之位永远都不可能属于她。
  一个心肠歹毒,视人命为草芥,骄奢淫逸的女人怎么堪当一国之母。
  回到宣德宫的裴珩冷冷扫过桌上的一堆男子画像,问,“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上京城里,各家适婚儿郎的资料和画像。”李德福小心翼翼的探着他眉稍间的细微变化,因为他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要他收集这些。
  按理说,先皇子嗣稀少,膝下也仅有一位皇子两位公主,可公主早些年便出嫁了,为公主挑选驸马也不太可能啊。
  就算是要和亲,也多挑的是女子画像。
  裴珩掩下胸腔涌上的满腹烦躁,挥手,“先把他们撤下去。”
  在等等,等她的身体再养好一点,他在为她挑选合适的夫郎人选。
  这句话不知道是想要骗过自己,还是真的为宋嘉荣着想。
  ——
  水桃推门进来,看着像株枯萎的花朵的娘娘,犹豫再三后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娘娘,刚才陛下来过了,只是陛下来了一会儿就走了。”
  “奴婢寻思着陛下的心里是有娘娘的,只不过拉不下脸来见娘娘。”
  闻言,灰寂无光的眸子灿然亮起的宋嘉荣仍是有着些许的懵懂,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试问,“你说的是真的,珩哥哥真的来看过本宫,你发誓。”
  她的嗓子眼像被滚烫的明炭滚过,又带着恍如隔世之感,放在膝盖上的骨指攥紧着布料,生怕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奴婢说的话千真万确,奴婢可不敢欺瞒娘娘半句,况且娘娘和陛下还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青提连连点头。
  “娘娘待在宸极宫里闭门不出的这段时日,外头的那些女人们指不定都在乱嚼娘娘舌根,娘娘就算不是为了陛下,也得要出去好生整治一下那些胆敢和娘娘抢陛下的女人。”水桃走出来提议。
  有时候想要解决心烦意乱的垂头丧气,最好寻找另一件事,适当的转移注意力。
  宋嘉荣一听,眼睛瞬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