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第4节
  “奶奶。”向嘉提高了声音。
  林清和大步走过来拿走雨伞,一把拎起她,带着她往湿漉漉的青石板台阶上走,“乖乖是她女儿的小名,去世快十年了。向女士,你可以利用她,没必要对她那么残忍。”
  “残忍吗?”向嘉疼的直不起腰,依靠着他舒服多了,他很高,手很有劲儿,刚才那一下差点把向嘉提离地面。核心力量很强,这位健身吗?向嘉的手肘碰到他紧实的腰,“她是阿尔兹海默症吧?我外婆就是阿尔兹海默症,我当时要去外地读书,怕她伤心,骗她说我每周都会回去看她。她为了接我,出了意外。”
  林清和往旁边挪了半步,远离她的手和呼吸。雨伞整个倾斜到向嘉这边,他半边肩膀落到了雨里。
  “这个病就是这么残忍,她的逻辑和我们不一样,这里离江很近。”向嘉没把话说完,转头看向林清和完美的下颌线,转移了话题,“我昨天听那个人叫你林清和,哪几个字?清和四月?林木华滋?”
  “你不想意外从这里摔下去,别说话。”林清和好看的眉毛蹙着,没有多少耐心,语调恢复了之前的散漫,“我只睡了两个小时被叫起来,没睡醒,头很疼。”
  青石板台阶又长又陡,林清和不想说话,向嘉疼的话都说不出来。
  后面一段路她几乎是挂在林清和的手臂上才走完。
  镇上街道也是清冷,阴雨缠绵。
  林清和抽出了手,把伞塞给了她,从裤兜里摸出了两枚硬币等在简陋的公交牌下,“你去靠一下公交站牌。”
  三十七度的体温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向嘉斜着伞仰头看乡镇的公交站牌,上面写着桐镇站,再没有多余的信息。她转头看林清和那张英俊的堪比明星的脸,他的薄唇抿着,冷的快要跟这天气融为一体了。
  “你没车?”
  “没有。”林清和穷的理直气壮,“买不起。”
  向嘉觉得那五百块要回来的概率很小,林清和比她想象中更穷。
  酒吧打赏的钱和直播间打赏的一样,非未成年绝不可能退回。
  公交车缓缓驶了过来,随着嗤的一声响停在他们面前。向嘉深吸气忍着疼直起身,林清和从后面提着她的衣领把她送到了公交车上,在她身后把那两枚硬币掉进投币箱里,哗啦一声,他说,“两个人。”
  公交车上没什么人,空空荡荡。他把向嘉送到靠窗的单独位置坐下,他坐到了后排从裤兜里摸出两个白色耳塞塞到耳朵里,“我睡一觉,到县医院再叫我。叫不醒可以拉我,但别趁机占我便宜。”
  林清和肃白修长的手指一拉帽檐遮住了眼,他抱臂靠在座位里,只余下高挺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在外面,“别跟我说话。”
  穷向嘉见过,拽向嘉也见过,又穷又拽的向嘉是第一次见。
  向嘉合上雨伞放到脚底下,转过身曲腿弯腰尽量蜷缩着抓紧前排座位靠背,脸贴着手臂转头看窗外飞快后退的乡镇。
  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桐镇,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衣锦还乡,只有狼狈不堪。
  盘山公路陡峭,转弯时车子晃动幅度很大,车上的人被甩的东倒西歪。只有后排抱臂睡觉的林清和,稳若磐石,向嘉怀疑是他的腿足够长,下盘稳才能在这种车况下稳住身体。
  车程二十分钟,林清和睡了二十分钟。
  到县医院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向嘉和林清和一前一后下车,向嘉没那么疼了,也就不需要再依靠他。
  林清和单手插兜拎着雨伞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发短信。他身高腿长,但步伐不快,不紧不慢的跟向嘉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到入口处,他停住脚步垂下手里的旧款手机,说道,“不需要挂号,直接去诊室,在二楼。阿乌送完客人会来找你,有事跟她打电话——”
  “你还不能走。”向嘉看着他那款已经过时好几年的手机,一鼓作气把需求说出了口,“我的手机昨晚掉江里了。”
  林清和停住脚步缓缓转头,黑眸从兜帽里把眼露了出来,冷淡、倦懒、疑惑地看着向嘉。
  “我现在身上只有一张卡,如果不能刷卡我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向嘉到底也没好意思要那五百块,“我需要跟你借点钱,先让我打上止疼。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把身份证押给你,或者我把手表抵押给你。”向嘉说着去摘手腕上的手表,卡地亚的钻石手表,“这个手表是卡地亚的。”
  这个手表在二级市场随便一家店都能卖几万块。
  林清和注视着向嘉片刻,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她面前,“身份证。你的手表,隔壁步行街一百块五个。”
  作者有话说:
  前五十送红包
  感谢耳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3-04-15 11:09:47
  第5章
  ◎失控◎
  这人对奢侈品是一点概念都没有?他穷是有原因的。
  向嘉把手上原价快十万的钻石手表按了回去,从包里取出身份证递给林清和,“可以吗?”
  林清和接过向嘉的身份证翻到正面,照片上的向嘉还有点婴儿肥,十分乖巧的一张脸。
  上海人,比他大两个月。林清和若无其事把身份证揣进裤兜,大步往医院里面走,“交完钱我会给你账单。”
  诊断结果如向嘉预料,急性肠胃炎,需要输液。
  林清和拿着单子缴费去了,向嘉在输液大厅扎上了针,靠在简陋的铁椅子上听隔壁小孩扯着嗓子哭嚎。
  林清和迟迟没有回来,向嘉怀疑他会拿着自己的身份证跑去办个贷款。
  药液一滴一滴缓慢滴进输液软管,没有手机的时间过的非常慢。
  输液大厅的人不多,多是老人,后面是个奶奶抱着小男孩在玩手机,前面是一对年纪比较大的夫妻搀扶着倚靠在一起。乡镇老龄化很严重,除了留守儿童便是老人。十几年前如此,如今更严重。
  手表上的时间显示着早上九点半,抱着小男孩的奶奶从后面探头过来,怯生生地把手机递过来用方言说道,“你会操作智能手机吗?怎么放动画片?”
  向嘉看着老人,老人脸上是讨好的笑,眼尾沟壑很重,她又用蹩脚的普通话重复了一遍。
  “要放什么?”向嘉接过手机没找到播放器,只有一个短视频软件。连上医院的免费wifi,柔了声音问道,“小朋友,你想看什么动画片?你可以告诉我名字。”
  小孩子止了声嘶力竭的哭,泪眼婆娑看着她,似乎不是很懂。
  短视频搜索处排行第一是#秦朗回应称嘉鱼是神经病#,紧跟其后是#嘉鱼深夜发文手撕秦朗#,第三是#嘉鱼人设崩塌#。
  向嘉的心脏仿佛被攥到了一起,本能反胃,她避开乌烟瘴气的话题,在儿童频道找到汪汪队递给男孩。
  男孩心满意足抱着手机倚回奶奶怀里,不再哭了。
  向嘉拉上外套帽子,输液让她感觉到冷,她把冰凉的手蜷进衣深处。视线内多了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向嘉歪了下头,把眼露出帽檐。
  温热的粥和包子从空中降落到她怀里,向嘉连忙接住,属于面的香气直逼而来。
  “先吃东西后吃药,药盒上有用量标准。”林清和冷质嗓音在头顶响起,一袋子药落到向嘉旁边的椅子上,连同一张对折叠好的缴费单,“这上面有阿乌的电话,有事找她。”
  “谢谢。”向嘉抱着怀里温热的粥和包子,捡起了药袋。
  林清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并没有接,但也没有挂断。修长手指握着手机转了一个来回,垂下手说道,“这边虽然偏僻,但治安很好,每个镇都有警亭。别到处找人买,小心被抓进去。”
  向嘉倏然抬头。
  你在放什么屁?
  他转身走出输液大厅,很快便消失不见。
  向嘉拿出袋子里的吸管狠狠扎进装粥的密封杯,吸了一大口。没有加糖的小米粥落入口腔,温热的小米香。
  她两天没吃东西,胃里旷着,小米粥来的如此恰好。她喝完了一杯粥,胃里才舒服一些。
  小米粥和包子这种传统早餐以前向嘉是绝对不吃的,她要出镜要保持身材,极少碰这种升糖很快的碳水。
  向嘉掰了一块包子,青菜馅的,小心翼翼放到了嘴里。面皮松软,馅料鲜嫩,意外的好吃。她吃了一整个包子。
  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拖着输液架走到角落接了一杯温水坐回来喝药。
  这里没人认识她,她把口罩摘下来也没人往这边看。
  缴费单上的金额是一百二十六,背面的空白写着一行数字,笔锋遒劲有力。向嘉把缴费单装进了斜跨的背包里,靠在椅子看输液管。
  十点半向嘉便输完了液,阿乌还没有来,她拎着药离开了医院,在附近找了一家自动取款机取了两万现金。
  隔壁商场卖手机的店铺放着巨大的广播声,最新款的某水果手机只需要5299。向嘉把现金装进背包,收起卡走出自助银行站在台阶上看卖手机的店铺。
  “看手机吗?”一个中年女人从五颜六色的宣传单后面探出头,说道,“美女,进来看看啊。”
  向嘉走向女人,“你好,我的手机丢了,我能不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女人表情凝固。
  “不能就算了,谢谢。”
  “可以。”女人打开了手机店的大门,说道,“你是外地人?来这里旅游的?可以先买个备用机,我们这里有99套餐免费送手机。”
  “说不定我能找回来。”向嘉走进店铺,往手机上看,她需要一个手机,可她不敢买,说道,“我给你付电话费。”
  “那倒不用,现在谁的手机套餐都用不完,没人打电话。”女人把手机解锁递给向嘉,说道,“你用吧。”
  向嘉跟阿乌拨了个电话,很快那边就通了。
  “我是向嘉,昨天入住你们客栈的。”
  “你在什么地方?”阿乌激动起来,“我来医院没找到你,你还在医院吗? ”
  “我在对面的商场。”向嘉说,“出门左拐大概三百米的地方有个手机店,我在这里。”
  “好的,我马上过去。”
  向嘉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店主,再次看手机,最终还是走出了手机店。
  “真不买吗?一般丢了的手机是找不回来的。”店主苦口婆心地劝向嘉,“现在人没有手机那跟瞎子聋哑一样,你在我这里买个手机,拿身份证去隔壁营业厅补办一张卡,一点都不耽误。”
  “我身份证也丢了。”向嘉已经看到了阿乌的灰色面包车,她走下台阶,“谢谢您了,我觉得做个瞎子聋哑挺好。”
  店主:“……”
  阿乌的面包车急刹在路边的花坛处,她从驾驶座探头出来,“美女小姐姐,这里。”
  向嘉大步走过去拉开车门上车,车内多了花香,她回头看到后面摆着一大束鲜红的野百合。
  “刚才陪客人去山里,捡到的花,漂亮吧?”阿乌发动引擎把车开出去,看向嘉手边的药,说道,“你怎么肠胃炎了?是水土不服吗?”
  “嗯。”向嘉拉上安全带,升上了副驾驶的车窗。风吹着虽然很舒服,但喝了凉风胃里会疼。
  “那中午我回去给你煮白粥,最近要忌口,酸辣重口的都不能吃。我之前肠胃炎发作喝了一周的白粥才缓过来,特难受。”阿乌大大咧咧,说道,“今天送你来医院的就是隔壁酒吧的老板,人是不是特好?长得也很帅?”
  确实很帅,林清和的脸放进娱乐圈哪怕什么都不会做,只做花瓶也能吸引一群小迷妹。
  “他不是本地人?”向嘉随口问道,“怎么会来这里?”
  “不是本地人。”阿乌把驾驶座的车窗也升了上去,说道,“他好像是上海人,不清楚为什么来这里,没问过。”
  “他的酒吧开多久了?”
  “一年多,不到两年。”阿乌知无不言,“他人特别好,我们镇上的景观灯是他装的。去年发大水,江堤被冲毁了一段,也是他个人出钱给修好了,他过年会给镇上的孤寡老人送米面。镇上没有什么年轻人,老龄化太严重了,时代发展又太快,像智能机什么老年人都不会操作,大家都去找他。”
  县城白天人也不多,三三两两的老人背着竹筐岣嵝着背慢吞吞走着,极少有年轻人。乡镇渐渐趋于老龄化,没有经济发展的地区,老龄化更严重。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一束阳光挤出云层,照向大地。县城被溧江一分为二,青山环绕绿水,安静的像一副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