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仙途 第464节
  一棍阻天劫当真是她一筑基境的老妪能做到的吗?同一个问题闪过绝大多数人心头。
  “阁下是哪一位隐世大能?”墨阳宗宗主代替所有人问了,旋即斥责, “干扰雷罚, 阻挠斩魔, 于礼不合吧。”
  招凝没有回答他。
  “元华长老。”对元华好生一礼, “老身有一惑, 望请解惑。”
  元华未答,反是他人再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为你个老家伙解惑, 你当你是何人?!”
  更有人急迫,“元华长老,莫要耽误,先灭项鸿轩再说!”
  项鸿轩得到喘息机会,一瞧插话的是那些素来跟风的墙头草宗门之人,暴怒大骂。
  “尔且报上名来,这么急着杀本座,你亦是同他们一伙的。”
  一时间争端又起。
  招凝在质疑、争吵、怒骂等等混乱声音中,语调平稳,音色清淡,“依元华长老适才所说,你是唯二走出鬼神冢并此间唯一存世的人,故而问元华长老,可知鬼魔面在何方?”
  目光锁定着元华,元华神色未变,余光却见贺捷在众天阳长老后方露出一半身形。
  那仅露的一只眼,又被阴影遮去神色,只留下深刻的阴暗感。
  “那是何物,本座从未听过。”元华形态自然,“鬼神冢乃圣人之墓,怎会有蕴魔之物,荒谬。”
  涉一“魔”字,适才的吵闹变得毫无意义,在安静几分后,彭玚呵笑道,“千载岁月过去,诸位活了这么久怎么连景耀鬼神都记不得了。”
  湛雪旋问他,“可是当年位列天宫尊者、后又被天道抹杀的那位?”
  彭旸挑眉,“天道抹杀?”
  极寒宫是传承上万年的古宗门,他们自是知道隐秘的,“传闻元神之前以圣人证道,元神之后却以杀戮灭世,故而天道不容。”
  “可笑!”尚夏突然站起来,“景耀鬼神是被誉为九州第一圣人。圣人一生为天下苍生,只是迫于九州局势……”
  彭旸抬手打断尚夏的话,转而替尚夏表达了他想要反驳的意思,“圣人却非至圣,晚年改救人为杀人,可杀人亦是救人。圣人创造了两张面具,一面为鬼神,可压制万魔,一面为鬼魔,此面是‘以恶为食,以邪为本,生幻象,诞妄念’的诡物。圣人手中,他是以杀止杀的利刃,可是到了心存恶念的人手中……呵呵……”
  话未尽,但在场人皆能意会。
  于是,场上本飙升到极致的情绪好似触到顶,一瞬坠下来。
  此时提及这事,项鸿轩再傻也知道是何意,“好啊!好啊!元华,我就当你是元华,是你窃取了鬼魔面?!你说我是魔,那你现在是人是魔!”
  他身形猛而一震,半盏茶喘息时间蓄积的力量,加之本应雷罚放松的束缚,下一刻,项鸿轩挣脱了。
  而他人已经瞬身逼至天道碑高台上,身留残影,手抻成爪,步步逼近,似要撕下元华的脸。
  元华后仰,身形倒飞,拉开与项鸿轩的距离,而这时,芷月猛而出手,一掌打在项鸿轩胳膊上,项鸿轩受力旋身回退三步。
  他呵道,“芷月,你滚开。”
  芷月亦斥,“项鸿轩,你休要在我天阳仙宗放肆,不过是凭一句话,就能使你的阴谋变成我们的算计吗?”
  “芷月,你!”项鸿轩气颤,“芷月,我当年重创你,是我没有看清楚形势,但现在,芷月,我欲救你于水火,你却这般包庇阻拦。芷月,莫不是你也与之狼狈为奸!”
  一道攻势从芷月后方突兀扑向项鸿轩,项鸿轩瞬而抵挡,脚下又跟着退了数步,咬牙切齿,“元华!”
  元华收势背手,不看他只问招凝,“阁下,轻飘飘的‘鬼魔面’三字又能证明什么?就算那是魔物,又与本座何干?半柱香之前,诸位可是看见了,本座神魂纯粹,绝无异状,更何况是魔化!”
  长老群中的贺捷再次隐匿。
  空口白话,何有惧也。
  “芷月。”元华提声,“过来。”
  芷月迟疑片刻,向元华走去,元华半揽她腰身,亲昵至极,低眸对视间,似要将合籍之礼继续。
  只是现在少有人关注此,更关注的是“证明”。
  因着适才凭空阻雷罚的威慑,此时少有人闹,不过悄声提醒。
  “彭宗师,还有这位前辈,有些话不能凭空说的,适才定下项鸿轩的罪责,可是大家一点一点看着他暴露的,不是凭空捏造的。”
  “是啊,两位,若如你们说,有人真盗去了鬼魔面,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圣人创造之物,又怎会丝毫不加以限制,被盗了去,便成魔了,实在过于荒唐?”
  彭玚未答。
  招凝双手撑拐杖,只盯着元华与芷月,他们合籍之心似乎过于坚定了。
  天阳仙宗长老趁机斥道,“空口无凭,权当做是项鸿轩的同党。说不定也是入魔的家伙。”
  项鸿轩反嗤,“我项鸿轩从来行事都是我行我素,从不屑于与人并行,他们又是谁。”
  许是招凝与彭玚迟迟没有证明,项鸿轩竟试图让他们不牵扯到自己的混水之中。
  “无凭?”彭玚大笑,“若是不能证实,我等为何要提及。”
  他抬手一展,似要将前尘往事呈现出来,却在这时,招凝的手虚按在他胳膊上阻止了,彭玚诧异,尚来不及询问,招凝已错身上前半步。
  却是说,“为何要证明?”
  轻飘飘的一句话,所有人皆一愣,可就在愣神的这一刹那,招凝不见了。
  元华猛而一惊,后面却突兀出现一道光刃,猝不及防分开芷月与元华。
  未站定,只见天道碑断口之上,老妪漠然而立,拐杖瞬而敲击在断口,相接之处,陡然迸发出无数道金光。
  金光汇聚成千条万条锁链向元华奔去,速度早已非感知可及,只一眨眼,金光锁链捆锁他四肢,缠绕他身体,并在他挣扎之下,吊上半空百丈之地。
  “贺……元华!”芷月大喊。
  这一过程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一切结束了,才有人反应过来。
  “放开!该死!!”元华大吼,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运转法力都无济于事。
  “前辈,莫冲……”
  “阁下,住手……”
  很多声音同时出现,并试图去解救元华或者阻止招凝。
  但同一时刻,彭玚元婴威压全部释放,压迫一层,紧随着,又一层炽热威压也起,是项鸿轩的,再下一刻,石越泽和纪岫也跟着释放威压。
  四大元婴境界同时压迫,在场金丹真人无人敢动,元婴上人不过几人,亦迟疑了。
  而此时一道光冲入云霄,是拐杖,像是撕开天空一道裂缝,“轰隆隆……”
  被吸收的雷劫之力再现了。
  “不要!”芷月惊喊,更是飞天而起,欲救元华于天劫前,但项鸿轩拦住了她。
  “啊!!!”
  所有雷罚全都释放,并且浓缩成一道雷劫,朝无处可躲、无法阻拦的元华,一击劈下。
  雷蛇缠绕着他的身体,每一刻都贯穿他肉|身及神魂,不,他没有神魂,肉眼可见的,在雷劫之下,他的身体出现雾化。
  “你往哪里去?!”就在这时,忽而听彭玚一声暴呵,转而凭空抓出一把弓箭,对准了天阳仙宗长老们中的贺捷,“别想走!”
  适才雷罚释放之时,他隐秘退后几步,是想趁机遁走。
  箭未中贺捷,却是在贺捷头顶三尺一化十六,再下落,拼合,成了一座囚笼。
  天阳仙宗诸位长老俱是一惊,纷纷避让开,再回头看贺捷,他在囚笼中几经尝试,都无法挣脱,头颅低垂,阴影落在他头顶,森冷蔓延。
  招凝转眸,一眼漠视,却见她抬手一转,法决一边,雷蛇速而膨胀,又同时迸发。
  “啊……吼……”
  尖叫变成咆哮,元华的身形完全雾化,细小的颗粒散在半空,高空拐杖骤然下落,触及颗粒密布的区域,陡然一片光亮横射,亮光过后,竟化作一道……面具。
  适才还在阻止招凝的众人此刻都忘记了说话,本以为招凝此举实在过于不把九州四海放在眼里,可是现在果真连证明都不需要证明了。
  那道面具像是清楚自己应该归谁处,颗粒聚集的面具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人群囚笼中。
  贺捷受冲击,猛地一抬头,面上赫然呈现出一片似神似鬼的面具。
  “你……”
  “怎么会……”
  一时间所有的话都被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只剩下了错愕与震慑,如今场景,元华当真不是元华,不过是一张鬼面具幻化出现的结果,他真的就是傀儡……
  “哈哈哈哈哈……”大笑声传遍整个天阳仙宗,项鸿轩一步上前,“贺捷啊贺捷,你如今还想在多说什么!”
  他无视贺捷阴冷的目光,此刻的贺捷不再是那披着“舔狗”皮的贺捷。
  “诸位都看到了吧。那元华不过是你贺捷的傀儡,你贺捷就是当年之人!且看看,到底是谁说的真谁说的假!诬蔑我修行七情六欲极恶大法,诬蔑我已然入魔,哈哈哈哈,可笑!”
  整个人气势骤然爆开,和元华适才证明自己一样,元婴遁出,神魂显现,一道纯白色的灵魂,甚至缭绕着几分紫光,那是气运神光。
  他在完成刚才被阻止的事,他就要堂堂正正告诉所有人,他项鸿轩不屑于入魔!
  “不就是用神魂证明自己没有魔化吗,你们能证明,我为何就不能证明。”他猛地转向人群中大肆嘲讽他的墨阳宗宗主,“莫源,你且瞧瞧,我是不是已经魔化,我如今神魂离体,可将你感染成魔了?!还是你还要质疑我亦是鬼魔面所化?!”
  这样的质疑,比一巴掌扇在墨阳宗宗主脸上,还要更刺痛,墨阳宗宗主甩手,直接向人群中退后一步,当个隐形人。
  一时间,人群之中俱是哑然。
  彭玚这才开口说道,“项宗主,我知道你受到了诬蔑,不过这件事咱们可以秋后算账,现在的重点在……”
  “贺捷,或许,本座该称你为——鬼面人。这么多年的账,该好生算一算了。”
  他话音一转,猛然向前踏出一步,瞬而将威压逼在一处,广场上所有天阳仙宗之人都清空了。
  整个广场就剩下贺捷一人。
  贺捷神色藏在鬼魔面之后,可是鬼魔乃心生,是虚化,似是能感应到心中的恶,那鬼神面的模样竟有些扭曲,明明是鬼神面的模样看起来却是另一种观感。
  他盯着招凝,招凝的釜底抽薪生生切断了他所有的谋划,更让他直接暴露出来。
  狡辩也只是浪费口舌。
  “是你!”贺捷咬牙切齿,“决绝至此,果真是你!”
  招凝落在天道碑前,拐杖拄地,项鸿轩和芷月的目光都在她身上,都在迟疑她真实身份。
  “是又如何。”
  “沈……”贺捷似要吼出招凝的名,却猛然被彭玚打断,“鬼面人,你还在挣扎什么,还想再骗取同情吗?!”
  贺捷如困兽,眼眸充血而森冷看彭玚。
  “到此刻,也无须隐瞒。诸位,早就在数十天前,我便用怒天锤砸碎了他的手臂,如今这个证明他不过是三百岁的修真者的骨头,还不知道是从谁的胳膊上卸下来的。要本座说,怕又是一条无辜的性命吧。”
  当一切真相大白,这种翻转之事让众人意识到被戏耍的愤怒,以致于他们的怒意似要将贺捷直接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