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祟 第94节
  老太爷对着光看视频,叹道:“老花眼了,我看不清楚。”
  姜也把进度条前后拉了拉,“光照不一样。视频上靳非泽12分13秒开枪,太阳光照在他的左脸。往前看,12分整,靳非泽生抠岑尹的眼珠,太阳光照在靳非泽右脸。而且,今天天台上风很大,靳非泽的头发长,一直在飘。视频里12分13秒以后,靳非泽的头发却很服帖。这说明,这段视频是由两个视频拼接而成,有人在前几天上午扮成靳非泽杀人,拍下这段视频,替换了原本的监控。您还记得吧,岑尹精通易容,他如果穿个增高鞋,就和靳非泽差不多高了。”
  高叔也凑过头来看,可他怎么看也没觉得光照哪里不对,前后光照在靳非泽身上的角度分明是一样的。至于天台上的风更是时有时无,刚刚他上去的时候就没风。
  老太爷老花眼,他没有老花眼,不可能看错。他细细思索半晌,恍然大悟——姜也在说谎。
  姜也想要安慰老太爷,让他有一线希望。
  听了姜也一席话,老太爷直掉眼泪,紧紧握着姜也的手道:“小也,阿泽是被陷害的,是被陷害的!老高……快,告诉学院!”
  高叔拉住老太爷的手,道:“您放心,学院那边我去联系。”
  老太爷叮嘱:“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通知我。不要担心我的病,我撑得住。阿泽被人陷害,我怎么能咽气?我老头子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龟孙,设这么恶毒的局!”
  姜也看他精神了不少,不像刚才似的死气沉沉,才略略放了心。
  高叔送姜也离开疗养院,道:“小也,多谢你费心瞒住老爷子。”
  姜也摇摇头,“我没有瞒他。”
  高叔感到疑惑,问:“监控视频的问题不是你诌的吗?”
  “是诌的,”姜也低声道,“但我并不相信靳非泽真的会杀人。”
  说这种话似乎很傻,靳非泽那个家伙明明满嘴谎话,恶劣可恨,所有人都觉得靳非泽杀人是迟早的事,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也是正常无比的事。可是姜也还是无法相信,靳非泽真的会违背对他的诺言。
  是恋爱冲昏了头脑么?姜也分不清了。
  “阿泽没有杀人,他为什么要承认?”高叔忧心忡忡。
  姜也摇头。这个问题他也无法回答,他总觉得那家伙有事情瞒着他。可究竟是什么事非要瞒着他办?
  他借了高叔的手机,把监控视频发给霍昂:【我是姜也,拜托查一下监控有没有合成的痕迹。避开学院,自己查。】
  霍昂回复:【收到,我发给我国外的哥们儿,后天就能出结果。】
  “高叔,”姜也问,“学院打算什么时候审讯靳非泽?”
  高叔打了个电话给学院问靳非泽的情况,回来沉声道:“学院并不打算审讯他,阿泽杀人证据确凿,触碰了老太爷和学院高层达成的协议,被证明是高危异常生物,学院已经启动了人道毁灭的程序。他被暂时关在学院白银实验室的收容罐,后天把他转移到京郊,关进高危异常生物监狱。”
  “好快。”姜也皱眉。
  “是的,太快了。”高叔眉头紧皱,“无论阿泽杀没杀人,背后肯定有人想要逮住他。你胡诌有人故意设局,可能真的诌对了。”
  姜也想起聂南月的警告,神梦想要控制靳非泽当向导。如果他是神梦,一定会选择移囚的时候劫囚,靳非泽恐怕永远也到不了监狱。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他的忙。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电话给聂南月。
  “你想好了?”女人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电话。
  姜也嗓音冷冽,“你说只要我答应你,你就会保住靳非泽。我需要你中止学院的程序,彻查这件事。”
  “抱歉,”聂南月笑道,“神梦估计怕节外生枝,所有程序都推进得很快。学院内部给监控视频的分析结果是正常的,坐实了靳非泽杀人的罪名。我毕竟刚刚上任,没有我爸爸那样的影响力,就算喊停,也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还需要层层审批、层层传达。他们动作这么快,一道流程一道流程地按部就班走下来,最后结果如何我不能保证。很可能彻查的命令还没有到达学院,他就已经被送进监狱了。”
  姜也沉默着等她的下文。
  她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供武器方面的援助,走天阍计划的通道,这些支持你即刻要我们即刻提供。”她的话语意味深长,“如果靳非泽活着是你任务的一部分,那么我们将无条件提供帮助。”
  姜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攥紧手机,手心冒汗。
  加入天阍计划,他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江燃要他做的事,即便他可以完成,恐怕也再也无法归来。
  姜也低声问:“你就不怕我毁约?”
  “你信任一个凶祟,”聂南月道,“我信任一个英雄。”
  人群在姜也眼前穿梭,来来去去。京城秋日已深,金黄色的银杏叶穿行在阳光中,飞舞如蝶。他摘下墨镜,美景变得诡异,世界的诡谲直面眼前。或许一切真的都注定好了,在江燃进入祂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这条路,他非走不可。
  姜也沉默片刻,目光在刹那间变得坚毅决绝。
  “我加入天阍计划。给我装备,我要劫囚。”
  作者有话说:
  小也要来救老公了!!
  靳非泽:qaq
  第108章 制定计划
  和高叔告别之后看天色不早,姜也就回家了。当晚,姜也又做起了怪梦。这次他徒步行走于一片黑暗中,他能感受到,周围是崎岖不平的山体岩壁,道路逼仄狭窄,他时不时要匍匐爬行。黑暗森严沉重,只有他一人独自前行。他想,他又变成江燃了么?这是江燃什么时候的见闻?
  姜也潜心观察,却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这一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起码得有好几个小时了。梦里的时间感觉竟能这么逼真么?走到半路上,远方忽然有怪异的叫唤声传来。粗哑尖砺,听得人心惊胆战。他步伐加快,在缝隙中游鱼般挪动。
  终于,他停了步子。因为脚下再往前走一点儿,就是万丈深渊。他打开手电,灿白的光像一把利剑刺入黑暗,斩碎漆黑的帷幕。他看见自己站在崖壁高处,下方是个巨大的祭坛,无数畸形怪异的尸体跪坐在祭坛下,呈圆形包围着祭坛。祭坛上是个巨大的圆形坑洞,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又是个无底洞?
  姜也抬头,发现他的头顶上有数条粗壮的锁链,向祭坛中心延伸,一具爬满螾的棺材被铜锁悬挂在巨洞的上方。棺材上有螾,难道那棺材内部就是通往那个世界的入口?姜也爬山锁链,这锁链粗壮无比,踩在上面竟然一点儿也不晃悠。姜也沿着锁链向上爬,来到棺材边缘。
  棺材没有封棺,他举起一个冷焰火,把周围的螾清空,然后站在锁链上,攀上棺材边缘。探出头往下一看,他愣住了。里面并没有什么入口,却躺着一个熟悉的年轻人。年轻人脸色苍白,眉目安详,与他自己无比相似。
  他以为他又梦见了江燃的记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年轻人忽然动了动,似乎即将醒来。就在此时,姜也听见一个巨大的心跳声蓦然勃动,从棺材下方的黑洞里传出,犹如擂鼓般巨响轰鸣。巨大的腕足从黑洞里海藻般伸出,绳索似的捆住了棺材,蓦地向下一拉,锁链脱落,棺材向下掉落。姜也眼疾手快,拉住了锁链,悬挂在半空。
  下坠的棺材里,他看见那年轻人睁开了双眸。
  姜也蓦然睁开眼,额头上净是虚汗。拉开窗帘,天刚擦亮。
  只是个梦,却如此逼真。
  姜也叫了辆车,去了京郊岫云观。
  张嶷带着李妙妙在这里猫着,李妙妙房间里查出窃听器,不知道来自何方势力,反正不是神梦就是聂南月,哪个都不是善茬,个个儿都想着姜也去死,只不过前者要姜也帮他们降神,后者要姜也帮他们弑神。张嶷思来想去,干脆带着李妙妙进山。道观矗立在半山腰,他俩就隔祖师爷悟过道的山洞里待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信号不好,有窃听器也不好使。
  姜也到的时候张嶷刚起床,蹲在洞口刷牙,满嘴泡沫星子。他换了身乌衣道袍,脚踩布鞋,身后还背着他那宝贝尸阿刀。要不是这满头的白毛,这一身道士行头还真是有模有样。可惜,张嘴就露馅,一股流里流气的痞子味。
  “你可终于来了,快把小妹领走吧,我呀是真受不住了。”张嶷亮给他看自己满手臂的牙印红痕,“幸亏最近向我师叔偷学了金钟罩铁布衫,要不真得交待在小妹嘴里。”
  姜也把妙妙的托管费付给他,他掂了掂信封的重量,喜滋滋地收了。
  “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姜也说。
  “好说,”张嶷笑嘻嘻,“只要不是帮你照顾小妹。”
  “不用你照顾了,报酬丰厚。”姜也道。
  “那行,”张嶷拍了拍胸脯,豪气冲天,“都是哥们儿,甭管啥忙,尽管开口,哥就算肝脑涂地也给你办成。”
  “好。”姜也道,“明天早上十点,开一辆卡车上107大道十字路口。”
  “哈?我不会开卡车,”张嶷说,“我开卡车恐怕会撞死人。”
  “会撞人就行,”姜也平静地说,“我希望你帮我撞一辆车。”
  张嶷懵了,“……啥车?”
  “学院的防弹囚车。”
  张嶷沉默了,听姜也把靳非泽出的事儿一说,更是愁容满面。靳非泽迟早是要惹乱子,只是他以为有姜也在,这乱子能来得迟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
  张嶷十分为难,道:“老弟啊,咱俩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关系,不是哥不想帮你,这实在是很难办啊。你想想看,我是天师府的继承人,和学院关系很密切的,逢年过节那都得互相串串门送送礼,低头不见抬头见,说不定以后还得当学院的领导。我要是跟你干了这事儿,我恐怕要被逐出山门。”
  姜也垂下眼眸,声音低了几分,“抱歉。”
  “你没点儿别的人脉?”张嶷愁得白毛直掉。
  话说完他自己就有了答案,就姜也这孤僻性子,能和靳非泽谈恋爱还是靠靳非泽水蛇似的缠着他。
  “霍哥或许会答应帮忙。”姜也蹙眉,“时间太急了,不好找人。雇道上的人没有时间制定详尽的方案,更没有时间训练和磨合,成功率会非常低。”
  姜也说的对,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万一一不小心被背刺呢?更说不准会混进神梦的奸细。
  张嶷抓着头,道:“跟你说老实话,我虽然和阿泽很熟,但称不上朋友。小时候我守玲珑塔的时候他就想弄死我,当然我觉得这情有可原,毕竟是我们把他囚在了塔里,所以我也没怪过他。后来他长大了,出塔了,我挺高兴的,一半儿是因为他得到了自由,一半儿是我不用再和他待一块儿了。谁知道后来因为这因为那的,咱又不得不混在一起。之前在鬼校,阿泽还拿我当诱饵引出江老师来着。”
  他说得很委婉,底层意思就是靳非泽压根不把他当人看,他又凭什么拼出一切去救靳非泽?
  姜也沉默了。
  靳非泽这个家伙,实在是……作恶多端。的确,如果他是张嶷,他也不想救这个恶魔。这个家伙到处树敌,一个朋友也没有,更糟糕的是,姜也自己也没有什么朋友。
  “张嶷,我相信他没有杀人。”姜也涩然道。
  “你一个人相信没有用,”张嶷叹了口气,“得学院相信啊。”
  “你也不相信,对么?”姜也轻声问。
  张嶷说:“他杀的那四个人是以前在实验室虐待他的人,其实他杀的也没错。”
  姜也明白了,说到底,张嶷还是不相信。
  山风清冷,吹得姜也脸也冰冰凉。姜也看了眼首都的秋山,漫山通红,他们仿佛站在一片火焰里。被张嶷拒绝,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道:“晚上我会把计划发到你邮箱,你如果来就来我说的地点,如果不来也没有关系。我该走了,抱歉打扰。”
  张嶷赧然,“小也,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够义气?”
  “你帮的忙已经够多了。不用愧疚,强人所难的是我。”
  姜也冲他点了点头,转身下山。张嶷站在山阶上看,他穿了一身白色长袖,看上去腰身劲秀,挺拔如松竹。只见他孑然的身影慢慢没入火红的枫林,如一只扑火的蛾。路隐没在枫林里,逶迤绵长,仿佛没有尽头。张嶷正纠结着,忽见身边多了个黑黝黝的脑瓜顶。他转头一看,发现李妙妙正睁着大眼睛,茫然把他望着。
  “你咋还在这儿?”张嶷愣住了。
  李妙妙朝他龇出鲨鱼齿,寒光森森。
  张嶷疯了,转身就跑,喊声刺破云雾。
  “等等啊小也,你忘记把你妹带走了!!”
  ***
  姜也去找霍昂,到了霍昂的住所,门没关,推门只见满地酒瓶子薯片袋和可乐罐,没见着人。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是依拉勒的牌位,上面烧着三炷香,还供奉着新切的苹果。姜也给依拉勒上了炷香,又看了看其他三炷香,只烧了一截儿,说明人刚出门没多久。他正要出门,忽然撞上跑回来的霍昂。
  “我正找你呢,”霍昂累得气喘吁吁,“你大清早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又迷失自我了。”
  “抱歉,我去了趟道观。”姜也道。
  “我得跟着你,在家待着等我上门。”霍昂调了下闹钟,“我以后起早点去找你,昨天盯小靳的事儿盯太晚了,今早起晚了。对了,你到我家来,找我肯定有事吧?啥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