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 第138节
  每分每秒过得都像折磨。
  终于,卢蓉叫两人吃饭了。
  依旧是从前的位置,长桌,夏振宁和卢蓉并列坐一排,她和程清焰也并列坐一排。
  夏振宁视线在两人之间扫着,也确实是摸不清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看这生疏样,大概也是没后续了。
  毕竟都过了六年了。
  夏振宁在心里轻叹口气,问:“莓莓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了有四五天了。”
  “怎么都没说一声?”
  她笑笑,淡声:“你也忙,不常在这儿,我就没说,这几天和我朋友在这儿玩了几日。”
  “阿焰也一起吗?”夏振宁试探性地这么问了一句。
  夏莓筷子一顿,摇头:“没。”
  “那你们这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碰见吧。”卢蓉笑了笑,“难怪刚才在外面我看莓莓都愣住了,也是缘分,阴差阳错的,倒又是在一张桌上吃饭了。”
  夏莓低着头吃饭,没说话。
  倒是程清焰开口:“我们在北京见过。”
  “啊……”
  卢蓉愣了下,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初这俩孩子也算是爱得轰轰烈烈,任凭夏振宁怎么骂怎么劝都不肯分开,后来又出了那样的事,也是狂热又激烈的有过一段。
  可现如今,两人这幅样子,像是都彻底忘了过去那场荒唐事。
  夏莓低头戳着饭粒,而后抬头看向卢蓉,看着她的那几缕白发,开口时声音一下哽咽了:“对不起,阿姨。”
  为什么“对不起”,所有人都知道。
  没人注意,一旁的程清焰一下子收紧了拳头。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莓莓。”卢蓉安慰般冲她笑,而后捏起倒了红酒的杯子,“都过去了。”
  夏莓起身跟她碰杯,一口喝尽。
  而后她也没坐下,拎起红酒瓶又倒了一杯,跟夏振宁也敬一杯。
  像是要彻彻底底和过去做一个告别。
  而后,她转身,面向程清焰。
  她就这么举着杯子,看着眼前的男人,用力抿一下唇,再开口时声线四平八稳:“祝你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程清焰喉结滚动,伸手拿杯。
  夏莓看着他动作,又淡淡跟上一句:“哥。”
  他拿杯子的手轻颤,红酒晃动,在杯壁挂上薄薄一层酒红色,而后也起身,和夏莓碰一记杯。
  两人都仰头喝尽一杯酒。
  在夏振宁和卢蓉看来,这一幕颇有几分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但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这看起来平静的一幕到底意味了什么,夏莓这一声“哥”到底意味了什么。
  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她的智齿,不再是她的真爱,甚至不再是她口中的“程清焰”。
  只是“哥”。
  他们的关系在这一刻回到了最初的最初——夏振宁指着他告诉夏莓,这是程清焰,算是你哥。
  第64章 真爱
  重新坐下后, 程清焰垂在身边的手还不住颤,直到他用力握了下拳才好些。
  他面色不露,实在内里却早已惊涛骇浪、满目疮痍。
  吃过饭, 因为都喝了酒,夏振宁留了他们都住一晚。
  程清焰帮着卢蓉一起收拾碗筷, 而夏莓则借口不舒服提前上楼。
  过了没一会儿, 夏振宁也上来了,敲她房门。
  夏莓过去开了门,问:“怎么了?”
  “你哪儿不舒服?”
  她随口编:“胃有点难受,可能是消化不良。”
  很快夏振宁就给她拿了消食片过来, 这场景挺陌生的,换作高中时,夏莓都幻想不了这一幕。
  她靠在门框边, 低头看着那板药,而后笑了笑,开口尽是坦然的意思:“谢谢爸。”
  换作从前,她一定会借机讽刺他从不关心自己, 可到了如今, 这些对夏莓来说都不重要了。
  她只是笑了笑,抱着手臂靠在门边, 闲聊着问及:“你和卢阿姨又在一起了吗?”
  夏振宁一愣:“没有,就是正巧碰到, 之前也好久没联系了。”
  “啊。”夏莓愣了愣。
  夏振宁忽然问:“你和阿焰呢?”
  “断了。”夏莓答得很快, “我们断了,所以, 如果你和卢阿姨还……不用顾及我们。”
  “爸不是那个意思,爸只是想说……”他想解释, 可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该从何说起。
  最后只能拍拍她肩膀作罢,让她胃不舒服就早些休息。
  卢蓉和夏振宁分开了,自然也不是住在一屋,好在别墅多的就是客房。
  两人聊了会儿天,便各自上楼休息。
  程清焰独自在楼下坐了很久,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都是刚才夏莓那声“哥”。
  没有意料中的如释重负,有的只是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不甘、不舍、痛苦、煎熬、折磨。
  他坐在餐桌前,打开喝剩的那瓶红酒,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就喝完了那一瓶。
  漆黑昏暗的客厅中,他躬下背,低下颈,将脑袋深深埋进臂弯中。
  他无法克制地在心底想——
  我也爱你的。
  我也想自私地让你永远和我在一起。
  不容任何人觊觎,不容任何人窥视。
  我也想放任自己的占有欲,放任自己阴暗的心思。
  但是。
  程清焰思绪变浅,渐渐回忆到从前。
  程志远赌博输光了钱,酩酊大醉回家找卢蓉要钱。
  卢蓉不给,程志远便打她,仍不消气便也打他。
  那时候他还很小,但已经学会还手,尽管仍不是程志远的对手,经常一个耳光就打得他耳膜轰鸣。
  后来,程志远坐了牢。
  他和妈妈终于算逃出他的魔爪,但依旧逃不出他遗留下的厄运。
  小镇上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汇聚。
  “看到没,那个小孩就是杀人犯的儿子。”
  “真可怜。”
  “可怜什么,听说这儿子还经常跟他爹对着打呢,说不定以后也是个小杀人犯。”
  “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学校里大家怕他惧他,从来没有人敢与他亲近。
  他在南锡市生活了17年,走得时候竟然也没一丝留恋,连个道别的人都没有,他本以后去了柯北市后也是这样。
  只是在头一天晚上遇到了夏莓。
  她撞见他打人,却丝毫不怕,还笑着冲他扬了扬眉,给了他一张纸巾擦手背上的血。
  她娇纵也可爱,眼睛都是干净清澈的。
  两人莫名其妙越走越近。
  程清焰想,等到她知道自己的过去后便也会害怕的。
  可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夏莓一早就知道,是她警告了其他人,不许将那些事说出来。
  后来程清焰每每回想起2012年的后半年,都觉得那段时光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就像是一个并不真实的梦境。
  他懒散而颓唐地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头,幽淡的月光洒在他脸上,他喉结滑动,眼眶慢慢红了,越来越红。
  再后来,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坠落在地。
  与此同时,他手机震动。
  程清焰直起身,随意抹了把脸,看向来电显示,而后稍愣——是之前在研究所时的一个学长。
  程清焰掩去发涩的嗓音,接起:“喂?”
  “阿焰?”那边似有迟疑。
  “嗯,学长。”
  “原来那天看到的真是你啊。”唐宇说,“我前几天去个公司看到你在面试,怎么样,面试进了吗?”
  程清焰停顿了下,淡淡扯起嘴角:“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