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号22
  22.
  反鐘的阿嬤在清晨赶到警局。我无法安份的乖乖坐在位子上,但也不能走出休息室泰然自若的与谁对话,不时伸出头,观察反鐘的一举一动,他的大拇指、食指,有红色印泥的痕跡,手里还捏着我写给他的信。只要看着他,我的心有一股安定。
  「反鐘:
  我晓得未来对我们来说是茫然的,也许你讨厌我,开始后悔了,不过这都无所谓,我不在乎,我不苛求你再对我好,因为我添给你的麻烦实在是太多太多,是我一辈子也无法弥补。刚才,我听见叔叔骂你,我代替他向你说声对不起,你不要生他的气,都是我不好。前几个小时,我被带到医院验孕,你知道吗?真的好痛、好痛,我气你怎么没在我身边。反鐘,回去以后,我不晓得你是否还会像往常爱着我,没关係,只要你知道我还爱你,那就够了。」
  我会帮你,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你。
  他眼睛布满血丝,眼眶泛红,刚哭过的样子,「会被关。」我震了一下。
  「我会帮你,相信我。」公诉罪,怎么帮?没想那么多,尽力而为。
  「我不想跟你分开。」气若浮丝,声音好小好小,说话时,他的眼泪滴了下来。
  纵使天地无情,不论家人如何反对,我豁出去了。如果眼泪也能作假,他今天会是金马奖影星,演出感人肺腑的星星知我心,不会在警局里头陪我哭泣。
  爸搭最早班的飞机,赶到了警局,怜惜般看着我,怒视着他。「他在哪里?我要告他!」斩钉截铁的说。
  略诱罪。虽然我不懂法律,但我知道这项罪名能让他在牢里蹲上至少三年。
  『不!绝望地在心谷中吶喊,你不能这样做!』那一刻的痛,是撕心裂肺,我会被溶解了,溶解在我的自责里,愤怒里。我看向爸爸,哀怨中充满恨意,你究竟是爱我,还是折磨我啊!
  彻底崩溃了,不只是我,还有他,以及他家人。
  从眼泪中醒来,是一道熟悉却冰冷的墙,站起来时头有些晕眩。环视周围,原来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哭多久了,睡多久了,毫无知觉。这也不重要了。
  我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看着前方,看着这堵墙,好像可以穿透,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到有他的地方。身心早已被折腾得麻痺不堪,即使今天在房间里,心却不断飘向,搜寻着,他。
  唯一让我感觉到温度,是他亲手掛在脖子上的项鍊。
  音响中还拨放着八度空间,每首他唱过的歌、写过的信,支撑我振作的元气,还有那句他学臣风对小希说的:「晴永远是善的元气苹果。」
  回到家,爷爷奶奶见了我没多说什么,要我别再乱跑,有事情跟爸爸好好沟通,累了快去休息。回家的路上,爸爸说,我走没多久,家里就发现我不见了,很担心,不过人回来就好。其实父亲不要发脾气,不要在管教我时把脏话当成口头语,他是很宠爱我的,我知道。
  隔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常到学校,我也绝对不会主动提及这混乱与荒唐事,除了好朋友。
  好朋友是什么,拿来哭一下的啊!
  小哈,我的同班同学,外表看来有点男性化,头发太短脸太修长,常被误认为是t,别怀疑,他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外号见光死。
  「你们可以学学梁祝跳坟墓变蝴蝶啊。」他略带笑意,我知道他是想逗我。
  我闷哼:「乾脆跳粪坑变苍蝇。」最后笑的不是我,是他。
  吵杂的车声,站在电话亭下,犹豫该怎么开口。
  电话被接起时,有种嚎啕大哭的衝动。
  「你还好吗?」
  「嗯,刚从警局保出来。」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一定很讨厌我。」
  「怎么这样说。」口气略带责备。
  我不是不信任他,可是我很害怕,觉得对他来说我是累赘,是负担。
  「没什么,要不是我,你今天也不会这样。」任性的代价。
  「你爸有责怪你吗?」
  「没有,你家人呢?」
  「我被骂惨了啊,现在邻居都知道这件事情,从我回来到现在,阿嬤的嘴念不停,保释金还是跟叔叔借的。」好一支小扫把,扫把星。
  「反鐘,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还需要我吗?」不敢问爱或不爱,我害怕听见不想听的答案。
  「为什么这么问,不是说好了,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离开对方吗?我当然需要你,还爱你,只是我无法给你保证了,你要的幸福,我也担心给不起。」
  我不懂那句话的意思,只觉得心好痛,好痛。
  「以前有,现在怎么没了,为什么呢?」
  「你爸要告我啊!自己的未来都看不清了,我又该怎么给你未来呢?阿嬤一直在耳边念,说事情有多严重,会被关会被关,唸得我好烦,好想……轻生……。」
  「轻生?你不能,不懂得疼惜自己的人,哪有权利爱别人。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能爱我。我会帮你的,相信我,不管事情有多艰难。」
  「未来有什么变故我们无法预测,你要好好读书,别再让家人操心。」掛电话前,他语气凝重的交代。
  每当我失落的时候,我都会抬头看一看天空,因为天空很大,没有什么事情过不去。今晚的天空星星数量不多,被夜色掩盖失去闪烁的光芒,微弱的光芒很黯淡,希望就像那样渺茫,但我相信,我们的爱会一直闪亮。只要相信,就能改变。
  cd拨放的专辑,永远都是周董专辑-八度空间。按下play,关灯,躺平,睡觉。第一首是半岛铁盒,有时候会快转到暗号,特别想他的时候。
  我开始厌恶自己的房间,厌恶看到的一切,厌恶自己脑袋瓜里全装满回忆,如电影片段般,反覆拨放在脑中的映像管,那晚的恶梦,再度上演。
  我希望我是编剧兼导演,改编这齣戏码,换掉所有演员,我不要我的未来,就像一场游戏一场梦,或者,跟哆拉a梦借时光机,阻止这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