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情人、参
天气早晚都还很冷，太阳出来以后温度就从八、九度回升至二十度，陈秋吉为了新接的任物得搭电车到稍远的镇上去，所以一早仍围着围巾，戴好帽子才出门。他把机车放在车站附近的寄放站，匆匆买了票进月台。
这次委託他的人是位老爷爷，老爷爷说自己的人生伴侣是小时候的玩伴，他们两人上中学就因为其中一方搬家而分开了。后来念大学时，碰巧考上同一所学校，重逢后没多久开始交往。在那年代同性交往是很禁忌的事，饱受社会各种歧视，所以他们起初很低调，却一同经歷很多事，最后决定一起到海外念书及打拼事业。
多年后后来爷爷的伴侣生病，他们回国养老兼养病，有一天爷爷出门给老伴买早餐，回来却发现老伴已经先走了。
陈秋吉听完在视讯哭得乱七八糟，还被洪爷爷安慰了几句。他听洪爷爷说：「现在很好了啊，这个国家接受同性的伴侣结婚。可惜我的他等不到，不过没关係，我买塔位的时候是一起买的，一次买两个有优惠，位置也好。呵呵。」
洪爷爷笑得有点俏皮，他的委託内容很简单，只是想找个人陪他在老伴生日这天消磨一整天，行程大致就是一起逛老街，吃午饭，午后在广场看古早的露天电影。
陈秋吉下车时看到车站旁一间花店在外面摆了花束的贩卖机，好玩投钱买了一束玫瑰，转乘公车到了洪爷爷说的村子，现在已经被改成了文创园区，这天刚好有市集，所以有不少游客走动。
洪爷爷穿着西装，也戴了帽子，坐在大榕树下叼着烟斗看杂志。陈秋吉认出人就挥手喊：「洪爷爷。」
老绅士抬头对模样仍带稚气的青年微笑，点头回喊：「来得真早。早餐吃了吗？」
「嗯，在电车上就吃了。你在看杂志啊？」
「刚才随便在超商买来打发时间的。我好久没回来这里，变了很多，这边的市集我还没逛过。」
陈秋吉微笑说：「我也没逛过，去看看吧？」
「好。」
陈秋吉并没有收到洪爷爷任何要求，也没指定他要扮演谁，只是一起逛市集、间聊，洪爷爷跟他讲起这村子以前的故事，还有爷爷和伴侣间发生的事。他们坐在某个摊位旁吃豆花，洪爷爷说：「以前我跟他最喜欢拿零钱买鸡蛋冰吃，也会一起去吃豆花。长大后我们回来过，但是常吃的那间豆花店已经关了，我跟他说等老了可以自己开一间小店退休。」
陈秋吉聆听他聊往事，羡慕道：「能一起聊生活跟将来的事，有这样的伴真不错。」
「是啊。他离开时我觉得很孤单寂寞，所以把以前一起聊过想做又还没做的事都列出来，趁现在我有点钱，也很间，慢慢把它做完。今天也是，他说想找一天回老家看看，跟我约个会。我不知道该找谁，找认识的亲友也尷尬，如果是找陌生人就比较没压力。」洪爷爷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对陈秋吉微笑，问：「你会不会觉得跟我这样的老头出来玩很无聊啊？」
陈秋吉摇头：「不会啊，今天很快乐，对我来说爷爷也是陌生人，今天的事都很新鲜，而且你还愿意告诉我这么多事。」
傍晚洪爷爷拿着陈秋吉送的花束站在月台外，微笑挥别：「今天谢谢你了。」
陈秋吉扯开嘴角，笑容灿烂挥手：「我才是。爷爷你要保重身体。」他走下阶梯来到对面月台，洪爷爷已经转身离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们是祖孙俩吧，实际上却是只知彼此姓氏的陌生人，因为透过朵朵的交易功能，所以也不必知道双方真实姓名和资料。
陈秋吉在电车上打瞌睡，到了车站牵车骑去吃锅烧意麵，拿出手机发现了两通未接来电，像他这样的边缘人有未接来电通常不是诈骗电话，就是车贷、保险那些。不过这次来电显示都是同一人，赵逸春。
他试着回拨，等到语音信箱的提示都出现就掛了。他不习惯留语音，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继续吃麵喝汤，看店里播的新闻台默默吐嘈新闻内容。
滋……滋……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陈秋吉接起来就听到赵逸春的声音：「小秋，你今天好吗？」
「很好啊。你呢？一样那么忙？」
「还好，你吃饭了吗？」
「唔，我在吃麵。」
赵逸春坐在移动中的轿车后座，戴着耳机和青年交谈，面色愉快：「吃麵？什么麵？我也还没吃晚餐，我去找你吧？」
陈秋吉迟疑问：「是无所谓，不过你会吃锅烧意麵吗？」
赵逸春笑出声来，他回说：「当然吃啊。」
陈秋吉报了个地址跟店名，等赵逸春过来时他也吃得差不多了，为免空佔位置才加点了杯红茶喝。陈秋吉看赵逸春出现时差点笑出来，这里也会有附近的上班族来消费，一样都是西装革履，赵逸春的举止神采却格外亮眼。
赵逸春看到他桌上的麵碗空了就问：「等我很久了吗？」
「没有啊，我刚吃完，还有饮料没喝完。」
赵逸春仍坐到陈秋吉身旁，因为陈秋吉的位置是面墙的一排长桌。陈秋吉递了菜单给他，他点了一样的锅烧意麵跟红茶，略微兴奋说：「本来老程叫我去帮业务那边应付一位客户，我跟老程说我已经跟你约了，让她再找别人去。」
陈秋吉挑眉，半开玩笑说：「你又拿我当藉口，那我是不是要收钱？」
赵逸春笑了笑，拿手臂轻碰他的手说：「唉呀，我们是朋友了嘛。」
陈秋吉轻笑，问他说：「你吃一碗麵就饱了？要不要再点盘水饺？」
「如果饿了再点，先吃麵吧。他门口卖的关东煮看起来也好吃。」
「是不错啊，可以请他们用关东煮的汤煮麵，我帮你去讲。」陈秋吉拿了填好的单子走去跟老闆娘结帐，然后替赵逸春拿了餐具跟红茶回来。
陈秋吉说：「早知道你真的会过来，我就不吃麵了，改吃关东煮。以前一个人点，怕点太多吃不完，两个人就不怕吃不完了。」
赵逸春亮了双眼跟他讲：「下次可以再约我啊，我们下次再来一起吃。」
陈秋吉有点愣住，这男人殷切、热情的目光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他单手撑颊，垂着眼眸说：「你还会想跟我约啊？」
「怎么这样讲？」赵逸春微微皱眉笑说：「你别看我公司那样，我也不是每一顿都吃大鱼大肉，我在家里吃得很简单，还常常吃微波食品。」
「微波食品？真的？」陈秋吉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家会有厨师什么的。」
「我不喜欢家里时常有陌生人，所以打扫、饮食都是自己来，不过平常偷懒会交给扫地机器人做。」
陈秋吉皱了下眉，面向贴着各种名片广告的墙壁间聊道：「你是说圆圆的或三角的扫地机器人？你不觉得那种机器人根本扫不乾净吗？」
「有扫比没扫好啦，也不是全交给它们。还是你来帮我打扫，我付钱！」
「不要。」陈秋吉一口回绝，冷笑说：「我自己房间都扫不完了，还帮你啊。」
「我付多一点钱。」
「不要啦。」
麵送来了，陈秋吉怕这人不死心想叫他当清洁工，赶紧拿了醋、麻油、辣油等调味问：「加不加这个？这个呢？吃辣吗？好了快吃。」
赵逸春不怕烫，刚煮好的汤麵吹了几口就能吃入口，陈秋吉是个猫舌头，忍不住跟他讲：「你多吹一下再吃，吃太烫对身体不好。」
「可是烫好吃啊。」赵逸春挺喜欢陈秋吉这样关心他，他顺势提起了心里好奇的事：「对了，你今天不是去做委託的工作，进行得怎样？顺利吗？」
陈秋吉点头，喝了口红茶就将今天的概况分享出来，他没有谈及细节，毕竟那是委託者的隐私，只说有位爷爷为了逝去的伴侣才找他帮忙完成今天的约会。
赵逸春听完就说：「要是我们国家的法律能更早承认同性婚姻就好了，也许寿命长短无法改变，但是能少很多遗憾吧。」
陈秋吉耸肩：「或许吧。虽然对我没什么影响，但应该会有很多人受影响。」
「你还接委託吗？」
陈秋吉摇头：「最近暂时不接这种的委託，虽然扮演其他身份，暂时抽离现实也不错，不过我也不能总是这样逃避。」
「逃避什么？」赵逸春问的语调很轻柔。
陈秋吉不自觉被那温柔的语气勾了下，小声喃喃：「逃避……一些想法跟感觉。觉得世界上没有人想和我走在一起。」
「不被需要吗？」
陈秋吉摇头：「不是需要，工具人也常被需要啊。我是说想要。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清楚，可能需要和想要常常重叠吧。我哥先前叫我帮忙顾孩子的时候就很需要我，他们忙的时候都找我，但是只要我出意见就开始不需要我了。」
赵逸春沉吟了下，思考道：「老程也常这样，找人签名盖章卖脸时很需要我，一旦我想出点意见也是叫我闭嘴。」
陈秋吉张大眼看他，噗哧笑出声：「没想到程秘书会呛你？」
「也不是呛，偶尔会开些玩笑，他们很怕我真的执行吧。因为我有时会想恶整讨厌的客户或是曾经搞过我们的公司，呵呵。」
陈秋吉总觉得再聊下去好像会挖出什么不得了的八卦，但他并不想涉入过深，于是敷衍微笑后问说：「你也吃得差不多了，可以请司机来了。我陪你去等司机吧？」
赵逸春拿着还没喝的红茶跟着起身，拉住陈秋吉手肘说：「可是我还不想回去，你陪我走走，到附近散步？」
陈秋吉扫了下被握住的手，馀光发现店里所有人都盯着他们两个看，他感到有些曖昧和尷尬，小声说：「那走吧。」他匆匆带了人走到店外，心脏跳得有点快，赵逸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就像一隻大狗。一想到有人想和他一起吃麵、散步，他心情也不错，脱口说：「可能我还挺适合在朵朵接这种委託的，今天的爷爷还有你好像都很满意我的服务？上次的小姐也是。」
赵逸春听到这句话，笑容有点僵，他喝了一大口红茶也没冷静下来，他缓下步伐，伸手拉住继续向前走的青年手腕说：「小秋，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陈秋吉回头看他一眼，当下并没把这句话听进心里，他戏謔反问：「这么喜欢我喔？超意外。」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赵逸春怕他误会，于是有补充说：「你这么可爱懂事，肯定讨人喜欢，但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陈秋吉笑着想抽手往前走，走没几步赵逸春又跟过来捞住他的手牵住，不是抓着手肘或手腕，而是捞他手心，这举动让他停在路口用疑惑不解的眼神回望男人。他晃了晃被牵住的手问：「赵总，你这是在闹我？」
赵逸春从没想过会这么想和一个人一直相处下去，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追着陈秋吉跑，但他并不后悔这么做，他既紧张又慌乱的说：「我知道这么讲太突然了，不过我刚才讲的都是真的。」
「刚才讲的？」陈秋吉一时摸不着头绪，刚才不是很轻松的在说笑而已，哪一句是认真的？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很喜欢你。」赵逸春这句话让陈秋吉心中亮起了红灯。
陈秋吉不只面无表情，脑袋也一片空白，赵逸春忍不住追问：「你听见了吗？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怎样？」
陈秋吉说：「还好我嘴里没有红茶，不然不是呛到就是喷出来。」
「抱歉，我太急性子了。」
「我今天有点累，不太能思考这些。」陈秋吉苦笑：「我想先回家洗澡睡觉了，抱歉，不能陪你等司机来。」
「我请司机载你回去？」
陈秋吉慌忙比了个拒绝的手势，拿出搭车用的卡边走开边说：「我搭公车就好，再见。公车站离我家超近，一站就到了，还有市民优惠。我先走了，晚安。」他听赵逸春又喊了他两声，但他头也不敢回，落荒而逃。
被有钱大老闆喜欢并追求？彷彿连续剧或小说才有的情节，不，连言情小说都不玩这种老到烂的梗了，生活就是在商场争斗的傢伙，哪会喜欢他这样的软烂废物？陈秋吉不敢想像跟相信这种事，他认为这只是赵逸春贪图心鲜感，或是赵逸春被夺舍，或赵逸春伤了脑子导致性情大变，或是脑子装大便吧。
他是挺喜欢赵逸春，但他不认为这件事是正常的，而且他并不想轻易改变现况，虽然现况他也活得有点没意思，起码平淡无波还算稳定。赵逸春方才的告白，坦白讲差点害他吓到哭出来，有够惊人，堪称他人生以为最marvel的经验。
＊＊＊
程秘书拨了电话找赵逸春：「老闆，我把调整好的行程都传给你了，还有今晚要去的餐会，时间确定好了。半小时之后银行的人会过来，请您准备好到楼下和他们签字。」
赵逸春回了声好，半小时之后程秘书看到他吓了一跳，脱口道：「怎么这么吓人的表情？」
赵逸春拨了拨松柔微捲的中长发，皱眉问：「吓人？我吓人吗？」
程秘书打量这男人说：「呃、不是，而是跟平常的样子不太一样，感觉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不过应该是我多心了？」
赵逸春快步走到程秘书面前，抓她肩膀追问：「老程，他昨天拒绝我，会不会是我这德性吓到他？」
「你指的他是海兔先生？」
「当然是他啊。」
「那个等下再聊啦，银行的人来了，你先调整好状态跟我来吧。」程秘书板起脸要求他说：「连这件事都做不到的话，是不可能得到海兔先生认同的！」
赵逸春失笑：「老程你在胡说什么，小秋他才不会因为这样就……也对，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无论谁都会嫌弃。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准备好。」
程秘书看赵总立刻振作起来，跑回办公桌那里拉开抽屉，拿出一小罐东西在发尾擦抹，接着又拿出一小管香水喷了下袖口，然后走回她面前重展自信笑容表示：「我准备好了，走吧！」
程秘书短暂的无言以对，她说：「只是请你去亲签一下文件，不是让你去相亲的，喷什么香水。」
「让客人留下好印象也是我的职责之一，我代表集团形象啊。」赵逸春讲得理所当然，程秘书抿了抿嘴，不知道是无法反驳还是懒得反驳，扭头走在他前头带路。
会议室里，赵逸春和银行那方的人马谈笑风生，客人一走他就垮下笑脸，一副无心工作的死样子。程秘书从没见过老闆这样消沉，难得感受到危机，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工作会出问题，于是她关心道：「老闆，海兔先生、陈先生他跟你昨天不是一起吃晚餐吗？是那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跟他告白。」
程秘书点头：「嗯哼，然后呢？」
「然后他拒绝让我送他回家，刚好不远有公车来，他就搭了公车跑了。」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陈先生不喜欢同性？」
赵逸春露出讶异的表情反问：「是这样吗？不过感情跟性别没有绝对关係吧！」
「没有绝对关係，可是有非常大的影响啊。你如果还想跟他当朋友，最好慢慢弄清楚这件事比较好，不过表达喜欢的心情倒是没什么错。老闆，你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应该懂吧？」程秘书认为自己的提醒已经非常委婉，她知道赵逸春生来就是备受注目的存在，向来都是他人配合赵逸春，而不是赵逸春配合他人的步调，偶尔受点挫折也是好事吧。
赵逸春挑眉思考道：「你是指我表达的方式不好？该懂什么？我不懂啊。」
「就是为对方着想的心情吧。今天如果有人忽然向你告白，你也会吓一跳不是吗？」
「我会很开心的说谢谢，但不一定接受。」
程秘书耐着性子应付他，可是感觉双方对话不在同一个次元，她默默深呼吸，问：「那么，请问老闆你以前都是怎样和前任告白的？」
「好问题。」赵逸春笑了下：「老程你真厉害，一句话考倒我。」
程秘书猛然发现自己搞错状况，根据老闆的反应来看，是她不小心把老闆当正常人了。她问：「难道你都是被追求的那个？」
「呵呵，告白这方面我真的是缺乏经验。」赵逸春微瞇眼笑了笑，凑到程秘书面前请教：「老程，听起来你好像经验丰富，不如你指点一下我？」
程秘书忍住翻白眼的衝动，冷淡敷衍说：「我很忙的，我觉得没经验也不要紧，你跟陈先生坦白就好，相信他不会跟你计较吧。祝你顺利喔。」
＊＊＊
陈秋吉没日没夜玩了两天游戏把等级衝高，原先逐渐正常的作息一下子又打乱，他饿醒时也分不清现在是几点，看到遮光窗帘边缘微微透着光亮，不晓得是晨光还是夕阳。他伸手在床边摸索手机，看到萤幕显示是早上五点四十二分。
这两天因为冷空气，早晚都偏冷凉，正是最好赖床的天气，陈秋吉闔眼又赖床十几分鐘，终于敌不过饥饿醒来换衣服，准备外出觅食。虽然时候还早，不过早餐店都开了，他换了件比较不皱的t桖，套了双拖鞋就出门。这一带早餐店密度颇高，他往左选了那间有养鸚鵡的店家，等餐时可以顺便逗小鸟玩。
陈秋吉熟练填了菜单交给柜檯店员，店员朝站在铁板前的伙食喊：「要一份沙茶蛋饼跟红茶豆浆。四十五元谢谢。」
陈秋吉吃完早餐还觉得有些饿，还外带了一份汉堡回家，回房间时发现手机在桌上拼命震动，不是因为他设了闹鐘，而是赵逸春来电。他犹豫好几秒才接起来听，赵逸春一开口就喊他小秋，他回说：「早安，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六点半，怎么了吗？」
「不觉得太早了？」
「对不起，你还在睡？吵醒你了？」
陈秋吉有点无奈，他说：「今天我刚好很早起，所以没吵到。你平常都这么早吗？」
「我四点起床。」
陈秋吉吓到了，惊讶问：「这么早起干嘛啊？太阳都没出来吧！」
「醒来做点运动啦，然后准备早餐，吃完再看个新闻、报章杂志，接着出门上班。不是一般都这样吗？」
陈秋吉汗顏：「才没有一般人都这样。」
「那你今天也很早啊。」
「因为太饿就醒啦。」
赵逸春开心得笑了笑，问：「早餐吃了吗？」
「吃了。」陈秋吉看了眼手边拿的汉堡有些心虚。
「今天有空吗？能跟我约吗？」
陈秋吉想起先前的告白，对于感情的事他不喜欢装死或拖延，早点摊牌讲清楚也好，于是他反问：「是想跟我谈上次的事？」
「对，可以跟我约吗？今天不行的话，明天也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配合你。」
「就今天吧。」
赵逸春迫不及待想见陈秋吉，陈秋吉也迫不及待想把混乱的状态搞定，两人就约了两小时候在百货公司的美食街见面。赵逸春在座位区一下子就找到正在玩手游的陈秋吉，轻拍了青年的肩膀，青年抖了下回瞥他一眼说：「等我一下。」
「好。」赵逸春坐到陈秋吉对面，单手手指轻轻撑着下巴和侧脸欣赏青年玩游戏的模样。
陈秋吉快受不了对方灼热的视线，草草结束游戏收起手机，看对方只穿了件休间衬衫就问：「你今天不必上班吗？」
赵逸春微笑回答：「我没有所谓的放假日，想休息就得把工作都先安排好，不过不要紧，老程他们都会帮我安排。而且工作永远都是一大堆，做得再快也一样，所以没关係。」
陈秋吉听懂了一些，默默同情程秘书。他点头说：「那个，真不好意思佔用你的时间，约你到这里来。」
「不必这样见外，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
「唔。」陈秋吉两手在大腿裤管上蹭了蹭，目光飘忽，实在难以直视眼前这个发光体，他问：「要不然你先说吧？」
赵逸春稍微往前坐了些，问他说：「你想吃点什么吗？或是喝东西？我请你。上次我讲那些事太突然了，因为我没有追求谁的经验，吓到你了，对不起。老程还念了我，说我只顾自己，你不会讨厌我吧？」
陈秋吉摇头，听到自己肚子叫的声音，尷尬解释：「我没有肚子饿，是因为刚刚吃过早餐，肠胃在工作！」
赵逸春笑意更深，点头表示：「嗯，我知道。你不饿吗？我想去买些麵包来吃，顺便帮你买点什么？我请客。」
陈秋吉说：「帮我买一瓶水就好了。谢谢。」不久他眼前出现了那种很贵的进口矿泉水，反正不是自己付钱，他也不再纠结价格，喝了一口问：「你还没吃早餐？不是睡醒后会给自己做早餐吗？」
「偶尔也想偷懒啊。再说我一个人住，就更容易偷懒了。」赵逸春说完朝青年微笑眨了下单眼，心情愉悦的打开豪华三明治的盒盖，他说：「我先开动了，你有话就先说吧，我都听着。」
陈秋吉瞄了对面男人几眼，赵逸春专注吃东西时他才敢盯着这人瞧，及肩的头发今天也捲得很瀟洒随兴，旁分的发丝有一撮稍微乱翘，他盯着那撮头发说话。
「你说你喜欢我，是哪一种喜欢啊？」
赵逸春咀嚼食物，闻言抬头望着人慢慢扬起浅笑，并不急着答话。陈秋吉放在大腿上的手紧张得屈指挠了挠布料，他说：「该不会是想跟我谈恋爱？」
赵逸春点头，嚥下嘴里的东西回应：「是啊。你愿意吗？」
「真的很突然，为什么啊？」
「因为喜欢啊。」
「呃，为什么喜欢？」陈秋吉微微皱眉，困惑得低头吁气。
「跟你相处很舒服自在。」赵逸春讲完笑了下，解释道：「我知道这理由听起来太简单，可是我是真心的。但是能跟你相处的机会和时间太少，害我连工作时脑袋里都是你，再这样下去实在不太妙。我想，要是你再继续在朵朵接委託，哪怕是帮人蹓宠物，有天说不定就会先被谁给追跑了。」
「我没打算谈恋爱啊。单身这么久也活着，谈恋爱以后说不定会变得很麻烦。」陈秋吉已经被自己的想像搞得有些焦虑，他低头扳着自己手指头说：「而且对象是你的话，还不知道会变得怎样。你不是忙着工作吗？我忙着玩游戏，我也喜欢你，可是各自忙碌、偶尔出来见面，像这样相处的话当朋友就够了吧？」
赵逸春轻哼一声，拿纸巾压了压嘴角盯住他，噙笑道：「就因为不够才想跟你交往，朋友之间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了啊。」
陈秋吉听见这话当场呆住，他看赵逸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土司、火腿、生菜、起司都慢慢被漂亮的牙齿撕裂，赵逸春一脸享受的缓慢咀嚼，好像咬的是他一样，他看到赵逸春红润好看的唇瓣仍带着笑意，猛然想起先前在车上被吻的事，心跳呼吸顿时变得急凑。
「小秋，你对我一点都没有这种想法吗？没有同样的感受？」
「小秋，我这样的喜欢会让你感觉讨厌吗？」
陈秋吉还在上一刻的衝击中尚未缓和过来，赵逸春又跟他讲：「抱歉，是不是又吓到你了？还是说，你觉得被男人喜欢很噁心？但刚刚你也说了喜欢我的，所以我有机会追求你，这点应该不是我理解错误吧？」
陈秋吉揉了揉因熬夜而有点发酸的眼睛，叹道：「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我认为你对我是一时的新鲜跟好奇，我对你也一样，所以就算互相都有好感，也只是短暂的超常刺激而已。你这么聪明能干的人应该清楚我在讲什么吧？」
「嗯。」赵逸春对这说法反应平淡，应了声之后继续之下一块三明治。
陈秋吉终于取得共识而振作了些，挺直腰接着讲：「所以我们要冷静下来，最好沉淀一段时间，等这种感觉平淡了就没事了。」
赵逸春嚥下食物，喝了口矿泉水提问：「为什么要冷静跟沉淀？」
「因、因为这是短暂的变化，不必为了这样就改变生活跟自己吧？可能对你来说是一时的消遣，可是我追求的是长久的平淡稳定啦。」陈秋吉又陷入窘迫的状态。
「如果不是一时的呢？就算是一时的好了，等冷静跟沉淀以后，还是能继续在一起不是吗？我觉得那样也很好啊。」
陈秋吉无言以对，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服对方和自己了。他咋舌说：「喜欢就在一起，你说得很轻松，但这又不是买隻宠物回家养的概念。况且你根本不瞭解我，我比宠物还废。」
「不必这么说，你很好啊。」
「不不、你不懂我。」
赵逸春蹙眉失笑：「有谁能彻底瞭解另一个人？总得相处过才晓得，即使是父母跟子女，最初也都是陌生人喔。相处模式是慢慢靠双方摸索出来的，你别这么害怕。」
「我真的很废，如果你给我很多钱当宠物我也会考虑，我就是这种废物。」陈秋吉以为这么讲能令对方打退堂鼓，却见赵逸春若有所思看着他，他有种预感，果然就听赵逸春问：「那么我们就来试一星期吧，我花钱租你当一週的情人，到时候……再来谈谈彼此的想法，然后做下个决定好吗？」
赵逸春的讲法很狡猾，他根本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因为对方并非对他没有好感，他没有放弃的理由。陈秋吉忍不住翻白眼，拿了背包起身想离开，赵逸春用手机输入一个数字喊住人说：「这个金额你愿意吗？就陪我一週。」
陈秋吉瞪着萤幕数了它有几位数，只犹豫了三秒就改变心意：「一週就好吗？可是不能亲嘴，也不能做比亲嘴还超过的事。」
赵逸春扬起笑痕说：「好。用朵朵交易吧，我匯款给你。」
陈秋吉为自己见钱眼开可耻了几秒，迅速拿出手机登入朵朵。这不能全怪他，对象是有好感的赵逸春，又给了谁都无法讨厌的钱，双重诱惑让他很难再拒绝。
这次委託他的人是位老爷爷，老爷爷说自己的人生伴侣是小时候的玩伴，他们两人上中学就因为其中一方搬家而分开了。后来念大学时，碰巧考上同一所学校，重逢后没多久开始交往。在那年代同性交往是很禁忌的事，饱受社会各种歧视，所以他们起初很低调，却一同经歷很多事，最后决定一起到海外念书及打拼事业。
多年后后来爷爷的伴侣生病，他们回国养老兼养病，有一天爷爷出门给老伴买早餐，回来却发现老伴已经先走了。
陈秋吉听完在视讯哭得乱七八糟，还被洪爷爷安慰了几句。他听洪爷爷说：「现在很好了啊，这个国家接受同性的伴侣结婚。可惜我的他等不到，不过没关係，我买塔位的时候是一起买的，一次买两个有优惠，位置也好。呵呵。」
洪爷爷笑得有点俏皮，他的委託内容很简单，只是想找个人陪他在老伴生日这天消磨一整天，行程大致就是一起逛老街，吃午饭，午后在广场看古早的露天电影。
陈秋吉下车时看到车站旁一间花店在外面摆了花束的贩卖机，好玩投钱买了一束玫瑰，转乘公车到了洪爷爷说的村子，现在已经被改成了文创园区，这天刚好有市集，所以有不少游客走动。
洪爷爷穿着西装，也戴了帽子，坐在大榕树下叼着烟斗看杂志。陈秋吉认出人就挥手喊：「洪爷爷。」
老绅士抬头对模样仍带稚气的青年微笑，点头回喊：「来得真早。早餐吃了吗？」
「嗯，在电车上就吃了。你在看杂志啊？」
「刚才随便在超商买来打发时间的。我好久没回来这里，变了很多，这边的市集我还没逛过。」
陈秋吉微笑说：「我也没逛过，去看看吧？」
「好。」
陈秋吉并没有收到洪爷爷任何要求，也没指定他要扮演谁，只是一起逛市集、间聊，洪爷爷跟他讲起这村子以前的故事，还有爷爷和伴侣间发生的事。他们坐在某个摊位旁吃豆花，洪爷爷说：「以前我跟他最喜欢拿零钱买鸡蛋冰吃，也会一起去吃豆花。长大后我们回来过，但是常吃的那间豆花店已经关了，我跟他说等老了可以自己开一间小店退休。」
陈秋吉聆听他聊往事，羡慕道：「能一起聊生活跟将来的事，有这样的伴真不错。」
「是啊。他离开时我觉得很孤单寂寞，所以把以前一起聊过想做又还没做的事都列出来，趁现在我有点钱，也很间，慢慢把它做完。今天也是，他说想找一天回老家看看，跟我约个会。我不知道该找谁，找认识的亲友也尷尬，如果是找陌生人就比较没压力。」洪爷爷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对陈秋吉微笑，问：「你会不会觉得跟我这样的老头出来玩很无聊啊？」
陈秋吉摇头：「不会啊，今天很快乐，对我来说爷爷也是陌生人，今天的事都很新鲜，而且你还愿意告诉我这么多事。」
傍晚洪爷爷拿着陈秋吉送的花束站在月台外，微笑挥别：「今天谢谢你了。」
陈秋吉扯开嘴角，笑容灿烂挥手：「我才是。爷爷你要保重身体。」他走下阶梯来到对面月台，洪爷爷已经转身离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们是祖孙俩吧，实际上却是只知彼此姓氏的陌生人，因为透过朵朵的交易功能，所以也不必知道双方真实姓名和资料。
陈秋吉在电车上打瞌睡，到了车站牵车骑去吃锅烧意麵，拿出手机发现了两通未接来电，像他这样的边缘人有未接来电通常不是诈骗电话，就是车贷、保险那些。不过这次来电显示都是同一人，赵逸春。
他试着回拨，等到语音信箱的提示都出现就掛了。他不习惯留语音，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继续吃麵喝汤，看店里播的新闻台默默吐嘈新闻内容。
滋……滋……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陈秋吉接起来就听到赵逸春的声音：「小秋，你今天好吗？」
「很好啊。你呢？一样那么忙？」
「还好，你吃饭了吗？」
「唔，我在吃麵。」
赵逸春坐在移动中的轿车后座，戴着耳机和青年交谈，面色愉快：「吃麵？什么麵？我也还没吃晚餐，我去找你吧？」
陈秋吉迟疑问：「是无所谓，不过你会吃锅烧意麵吗？」
赵逸春笑出声来，他回说：「当然吃啊。」
陈秋吉报了个地址跟店名，等赵逸春过来时他也吃得差不多了，为免空佔位置才加点了杯红茶喝。陈秋吉看赵逸春出现时差点笑出来，这里也会有附近的上班族来消费，一样都是西装革履，赵逸春的举止神采却格外亮眼。
赵逸春看到他桌上的麵碗空了就问：「等我很久了吗？」
「没有啊，我刚吃完，还有饮料没喝完。」
赵逸春仍坐到陈秋吉身旁，因为陈秋吉的位置是面墙的一排长桌。陈秋吉递了菜单给他，他点了一样的锅烧意麵跟红茶，略微兴奋说：「本来老程叫我去帮业务那边应付一位客户，我跟老程说我已经跟你约了，让她再找别人去。」
陈秋吉挑眉，半开玩笑说：「你又拿我当藉口，那我是不是要收钱？」
赵逸春笑了笑，拿手臂轻碰他的手说：「唉呀，我们是朋友了嘛。」
陈秋吉轻笑，问他说：「你吃一碗麵就饱了？要不要再点盘水饺？」
「如果饿了再点，先吃麵吧。他门口卖的关东煮看起来也好吃。」
「是不错啊，可以请他们用关东煮的汤煮麵，我帮你去讲。」陈秋吉拿了填好的单子走去跟老闆娘结帐，然后替赵逸春拿了餐具跟红茶回来。
陈秋吉说：「早知道你真的会过来，我就不吃麵了，改吃关东煮。以前一个人点，怕点太多吃不完，两个人就不怕吃不完了。」
赵逸春亮了双眼跟他讲：「下次可以再约我啊，我们下次再来一起吃。」
陈秋吉有点愣住，这男人殷切、热情的目光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他单手撑颊，垂着眼眸说：「你还会想跟我约啊？」
「怎么这样讲？」赵逸春微微皱眉笑说：「你别看我公司那样，我也不是每一顿都吃大鱼大肉，我在家里吃得很简单，还常常吃微波食品。」
「微波食品？真的？」陈秋吉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家会有厨师什么的。」
「我不喜欢家里时常有陌生人，所以打扫、饮食都是自己来，不过平常偷懒会交给扫地机器人做。」
陈秋吉皱了下眉，面向贴着各种名片广告的墙壁间聊道：「你是说圆圆的或三角的扫地机器人？你不觉得那种机器人根本扫不乾净吗？」
「有扫比没扫好啦，也不是全交给它们。还是你来帮我打扫，我付钱！」
「不要。」陈秋吉一口回绝，冷笑说：「我自己房间都扫不完了，还帮你啊。」
「我付多一点钱。」
「不要啦。」
麵送来了，陈秋吉怕这人不死心想叫他当清洁工，赶紧拿了醋、麻油、辣油等调味问：「加不加这个？这个呢？吃辣吗？好了快吃。」
赵逸春不怕烫，刚煮好的汤麵吹了几口就能吃入口，陈秋吉是个猫舌头，忍不住跟他讲：「你多吹一下再吃，吃太烫对身体不好。」
「可是烫好吃啊。」赵逸春挺喜欢陈秋吉这样关心他，他顺势提起了心里好奇的事：「对了，你今天不是去做委託的工作，进行得怎样？顺利吗？」
陈秋吉点头，喝了口红茶就将今天的概况分享出来，他没有谈及细节，毕竟那是委託者的隐私，只说有位爷爷为了逝去的伴侣才找他帮忙完成今天的约会。
赵逸春听完就说：「要是我们国家的法律能更早承认同性婚姻就好了，也许寿命长短无法改变，但是能少很多遗憾吧。」
陈秋吉耸肩：「或许吧。虽然对我没什么影响，但应该会有很多人受影响。」
「你还接委託吗？」
陈秋吉摇头：「最近暂时不接这种的委託，虽然扮演其他身份，暂时抽离现实也不错，不过我也不能总是这样逃避。」
「逃避什么？」赵逸春问的语调很轻柔。
陈秋吉不自觉被那温柔的语气勾了下，小声喃喃：「逃避……一些想法跟感觉。觉得世界上没有人想和我走在一起。」
「不被需要吗？」
陈秋吉摇头：「不是需要，工具人也常被需要啊。我是说想要。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清楚，可能需要和想要常常重叠吧。我哥先前叫我帮忙顾孩子的时候就很需要我，他们忙的时候都找我，但是只要我出意见就开始不需要我了。」
赵逸春沉吟了下，思考道：「老程也常这样，找人签名盖章卖脸时很需要我，一旦我想出点意见也是叫我闭嘴。」
陈秋吉张大眼看他，噗哧笑出声：「没想到程秘书会呛你？」
「也不是呛，偶尔会开些玩笑，他们很怕我真的执行吧。因为我有时会想恶整讨厌的客户或是曾经搞过我们的公司，呵呵。」
陈秋吉总觉得再聊下去好像会挖出什么不得了的八卦，但他并不想涉入过深，于是敷衍微笑后问说：「你也吃得差不多了，可以请司机来了。我陪你去等司机吧？」
赵逸春拿着还没喝的红茶跟着起身，拉住陈秋吉手肘说：「可是我还不想回去，你陪我走走，到附近散步？」
陈秋吉扫了下被握住的手，馀光发现店里所有人都盯着他们两个看，他感到有些曖昧和尷尬，小声说：「那走吧。」他匆匆带了人走到店外，心脏跳得有点快，赵逸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就像一隻大狗。一想到有人想和他一起吃麵、散步，他心情也不错，脱口说：「可能我还挺适合在朵朵接这种委託的，今天的爷爷还有你好像都很满意我的服务？上次的小姐也是。」
赵逸春听到这句话，笑容有点僵，他喝了一大口红茶也没冷静下来，他缓下步伐，伸手拉住继续向前走的青年手腕说：「小秋，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陈秋吉回头看他一眼，当下并没把这句话听进心里，他戏謔反问：「这么喜欢我喔？超意外。」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赵逸春怕他误会，于是有补充说：「你这么可爱懂事，肯定讨人喜欢，但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陈秋吉笑着想抽手往前走，走没几步赵逸春又跟过来捞住他的手牵住，不是抓着手肘或手腕，而是捞他手心，这举动让他停在路口用疑惑不解的眼神回望男人。他晃了晃被牵住的手问：「赵总，你这是在闹我？」
赵逸春从没想过会这么想和一个人一直相处下去，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追着陈秋吉跑，但他并不后悔这么做，他既紧张又慌乱的说：「我知道这么讲太突然了，不过我刚才讲的都是真的。」
「刚才讲的？」陈秋吉一时摸不着头绪，刚才不是很轻松的在说笑而已，哪一句是认真的？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很喜欢你。」赵逸春这句话让陈秋吉心中亮起了红灯。
陈秋吉不只面无表情，脑袋也一片空白，赵逸春忍不住追问：「你听见了吗？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怎样？」
陈秋吉说：「还好我嘴里没有红茶，不然不是呛到就是喷出来。」
「抱歉，我太急性子了。」
「我今天有点累，不太能思考这些。」陈秋吉苦笑：「我想先回家洗澡睡觉了，抱歉，不能陪你等司机来。」
「我请司机载你回去？」
陈秋吉慌忙比了个拒绝的手势，拿出搭车用的卡边走开边说：「我搭公车就好，再见。公车站离我家超近，一站就到了，还有市民优惠。我先走了，晚安。」他听赵逸春又喊了他两声，但他头也不敢回，落荒而逃。
被有钱大老闆喜欢并追求？彷彿连续剧或小说才有的情节，不，连言情小说都不玩这种老到烂的梗了，生活就是在商场争斗的傢伙，哪会喜欢他这样的软烂废物？陈秋吉不敢想像跟相信这种事，他认为这只是赵逸春贪图心鲜感，或是赵逸春被夺舍，或赵逸春伤了脑子导致性情大变，或是脑子装大便吧。
他是挺喜欢赵逸春，但他不认为这件事是正常的，而且他并不想轻易改变现况，虽然现况他也活得有点没意思，起码平淡无波还算稳定。赵逸春方才的告白，坦白讲差点害他吓到哭出来，有够惊人，堪称他人生以为最marvel的经验。
＊＊＊
程秘书拨了电话找赵逸春：「老闆，我把调整好的行程都传给你了，还有今晚要去的餐会，时间确定好了。半小时之后银行的人会过来，请您准备好到楼下和他们签字。」
赵逸春回了声好，半小时之后程秘书看到他吓了一跳，脱口道：「怎么这么吓人的表情？」
赵逸春拨了拨松柔微捲的中长发，皱眉问：「吓人？我吓人吗？」
程秘书打量这男人说：「呃、不是，而是跟平常的样子不太一样，感觉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不过应该是我多心了？」
赵逸春快步走到程秘书面前，抓她肩膀追问：「老程，他昨天拒绝我，会不会是我这德性吓到他？」
「你指的他是海兔先生？」
「当然是他啊。」
「那个等下再聊啦，银行的人来了，你先调整好状态跟我来吧。」程秘书板起脸要求他说：「连这件事都做不到的话，是不可能得到海兔先生认同的！」
赵逸春失笑：「老程你在胡说什么，小秋他才不会因为这样就……也对，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无论谁都会嫌弃。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准备好。」
程秘书看赵总立刻振作起来，跑回办公桌那里拉开抽屉，拿出一小罐东西在发尾擦抹，接着又拿出一小管香水喷了下袖口，然后走回她面前重展自信笑容表示：「我准备好了，走吧！」
程秘书短暂的无言以对，她说：「只是请你去亲签一下文件，不是让你去相亲的，喷什么香水。」
「让客人留下好印象也是我的职责之一，我代表集团形象啊。」赵逸春讲得理所当然，程秘书抿了抿嘴，不知道是无法反驳还是懒得反驳，扭头走在他前头带路。
会议室里，赵逸春和银行那方的人马谈笑风生，客人一走他就垮下笑脸，一副无心工作的死样子。程秘书从没见过老闆这样消沉，难得感受到危机，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工作会出问题，于是她关心道：「老闆，海兔先生、陈先生他跟你昨天不是一起吃晚餐吗？是那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跟他告白。」
程秘书点头：「嗯哼，然后呢？」
「然后他拒绝让我送他回家，刚好不远有公车来，他就搭了公车跑了。」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陈先生不喜欢同性？」
赵逸春露出讶异的表情反问：「是这样吗？不过感情跟性别没有绝对关係吧！」
「没有绝对关係，可是有非常大的影响啊。你如果还想跟他当朋友，最好慢慢弄清楚这件事比较好，不过表达喜欢的心情倒是没什么错。老闆，你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应该懂吧？」程秘书认为自己的提醒已经非常委婉，她知道赵逸春生来就是备受注目的存在，向来都是他人配合赵逸春，而不是赵逸春配合他人的步调，偶尔受点挫折也是好事吧。
赵逸春挑眉思考道：「你是指我表达的方式不好？该懂什么？我不懂啊。」
「就是为对方着想的心情吧。今天如果有人忽然向你告白，你也会吓一跳不是吗？」
「我会很开心的说谢谢，但不一定接受。」
程秘书耐着性子应付他，可是感觉双方对话不在同一个次元，她默默深呼吸，问：「那么，请问老闆你以前都是怎样和前任告白的？」
「好问题。」赵逸春笑了下：「老程你真厉害，一句话考倒我。」
程秘书猛然发现自己搞错状况，根据老闆的反应来看，是她不小心把老闆当正常人了。她问：「难道你都是被追求的那个？」
「呵呵，告白这方面我真的是缺乏经验。」赵逸春微瞇眼笑了笑，凑到程秘书面前请教：「老程，听起来你好像经验丰富，不如你指点一下我？」
程秘书忍住翻白眼的衝动，冷淡敷衍说：「我很忙的，我觉得没经验也不要紧，你跟陈先生坦白就好，相信他不会跟你计较吧。祝你顺利喔。」
＊＊＊
陈秋吉没日没夜玩了两天游戏把等级衝高，原先逐渐正常的作息一下子又打乱，他饿醒时也分不清现在是几点，看到遮光窗帘边缘微微透着光亮，不晓得是晨光还是夕阳。他伸手在床边摸索手机，看到萤幕显示是早上五点四十二分。
这两天因为冷空气，早晚都偏冷凉，正是最好赖床的天气，陈秋吉闔眼又赖床十几分鐘，终于敌不过饥饿醒来换衣服，准备外出觅食。虽然时候还早，不过早餐店都开了，他换了件比较不皱的t桖，套了双拖鞋就出门。这一带早餐店密度颇高，他往左选了那间有养鸚鵡的店家，等餐时可以顺便逗小鸟玩。
陈秋吉熟练填了菜单交给柜檯店员，店员朝站在铁板前的伙食喊：「要一份沙茶蛋饼跟红茶豆浆。四十五元谢谢。」
陈秋吉吃完早餐还觉得有些饿，还外带了一份汉堡回家，回房间时发现手机在桌上拼命震动，不是因为他设了闹鐘，而是赵逸春来电。他犹豫好几秒才接起来听，赵逸春一开口就喊他小秋，他回说：「早安，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六点半，怎么了吗？」
「不觉得太早了？」
「对不起，你还在睡？吵醒你了？」
陈秋吉有点无奈，他说：「今天我刚好很早起，所以没吵到。你平常都这么早吗？」
「我四点起床。」
陈秋吉吓到了，惊讶问：「这么早起干嘛啊？太阳都没出来吧！」
「醒来做点运动啦，然后准备早餐，吃完再看个新闻、报章杂志，接着出门上班。不是一般都这样吗？」
陈秋吉汗顏：「才没有一般人都这样。」
「那你今天也很早啊。」
「因为太饿就醒啦。」
赵逸春开心得笑了笑，问：「早餐吃了吗？」
「吃了。」陈秋吉看了眼手边拿的汉堡有些心虚。
「今天有空吗？能跟我约吗？」
陈秋吉想起先前的告白，对于感情的事他不喜欢装死或拖延，早点摊牌讲清楚也好，于是他反问：「是想跟我谈上次的事？」
「对，可以跟我约吗？今天不行的话，明天也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配合你。」
「就今天吧。」
赵逸春迫不及待想见陈秋吉，陈秋吉也迫不及待想把混乱的状态搞定，两人就约了两小时候在百货公司的美食街见面。赵逸春在座位区一下子就找到正在玩手游的陈秋吉，轻拍了青年的肩膀，青年抖了下回瞥他一眼说：「等我一下。」
「好。」赵逸春坐到陈秋吉对面，单手手指轻轻撑着下巴和侧脸欣赏青年玩游戏的模样。
陈秋吉快受不了对方灼热的视线，草草结束游戏收起手机，看对方只穿了件休间衬衫就问：「你今天不必上班吗？」
赵逸春微笑回答：「我没有所谓的放假日，想休息就得把工作都先安排好，不过不要紧，老程他们都会帮我安排。而且工作永远都是一大堆，做得再快也一样，所以没关係。」
陈秋吉听懂了一些，默默同情程秘书。他点头说：「那个，真不好意思佔用你的时间，约你到这里来。」
「不必这样见外，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
「唔。」陈秋吉两手在大腿裤管上蹭了蹭，目光飘忽，实在难以直视眼前这个发光体，他问：「要不然你先说吧？」
赵逸春稍微往前坐了些，问他说：「你想吃点什么吗？或是喝东西？我请你。上次我讲那些事太突然了，因为我没有追求谁的经验，吓到你了，对不起。老程还念了我，说我只顾自己，你不会讨厌我吧？」
陈秋吉摇头，听到自己肚子叫的声音，尷尬解释：「我没有肚子饿，是因为刚刚吃过早餐，肠胃在工作！」
赵逸春笑意更深，点头表示：「嗯，我知道。你不饿吗？我想去买些麵包来吃，顺便帮你买点什么？我请客。」
陈秋吉说：「帮我买一瓶水就好了。谢谢。」不久他眼前出现了那种很贵的进口矿泉水，反正不是自己付钱，他也不再纠结价格，喝了一口问：「你还没吃早餐？不是睡醒后会给自己做早餐吗？」
「偶尔也想偷懒啊。再说我一个人住，就更容易偷懒了。」赵逸春说完朝青年微笑眨了下单眼，心情愉悦的打开豪华三明治的盒盖，他说：「我先开动了，你有话就先说吧，我都听着。」
陈秋吉瞄了对面男人几眼，赵逸春专注吃东西时他才敢盯着这人瞧，及肩的头发今天也捲得很瀟洒随兴，旁分的发丝有一撮稍微乱翘，他盯着那撮头发说话。
「你说你喜欢我，是哪一种喜欢啊？」
赵逸春咀嚼食物，闻言抬头望着人慢慢扬起浅笑，并不急着答话。陈秋吉放在大腿上的手紧张得屈指挠了挠布料，他说：「该不会是想跟我谈恋爱？」
赵逸春点头，嚥下嘴里的东西回应：「是啊。你愿意吗？」
「真的很突然，为什么啊？」
「因为喜欢啊。」
「呃，为什么喜欢？」陈秋吉微微皱眉，困惑得低头吁气。
「跟你相处很舒服自在。」赵逸春讲完笑了下，解释道：「我知道这理由听起来太简单，可是我是真心的。但是能跟你相处的机会和时间太少，害我连工作时脑袋里都是你，再这样下去实在不太妙。我想，要是你再继续在朵朵接委託，哪怕是帮人蹓宠物，有天说不定就会先被谁给追跑了。」
「我没打算谈恋爱啊。单身这么久也活着，谈恋爱以后说不定会变得很麻烦。」陈秋吉已经被自己的想像搞得有些焦虑，他低头扳着自己手指头说：「而且对象是你的话，还不知道会变得怎样。你不是忙着工作吗？我忙着玩游戏，我也喜欢你，可是各自忙碌、偶尔出来见面，像这样相处的话当朋友就够了吧？」
赵逸春轻哼一声，拿纸巾压了压嘴角盯住他，噙笑道：「就因为不够才想跟你交往，朋友之间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了啊。」
陈秋吉听见这话当场呆住，他看赵逸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土司、火腿、生菜、起司都慢慢被漂亮的牙齿撕裂，赵逸春一脸享受的缓慢咀嚼，好像咬的是他一样，他看到赵逸春红润好看的唇瓣仍带着笑意，猛然想起先前在车上被吻的事，心跳呼吸顿时变得急凑。
「小秋，你对我一点都没有这种想法吗？没有同样的感受？」
「小秋，我这样的喜欢会让你感觉讨厌吗？」
陈秋吉还在上一刻的衝击中尚未缓和过来，赵逸春又跟他讲：「抱歉，是不是又吓到你了？还是说，你觉得被男人喜欢很噁心？但刚刚你也说了喜欢我的，所以我有机会追求你，这点应该不是我理解错误吧？」
陈秋吉揉了揉因熬夜而有点发酸的眼睛，叹道：「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我认为你对我是一时的新鲜跟好奇，我对你也一样，所以就算互相都有好感，也只是短暂的超常刺激而已。你这么聪明能干的人应该清楚我在讲什么吧？」
「嗯。」赵逸春对这说法反应平淡，应了声之后继续之下一块三明治。
陈秋吉终于取得共识而振作了些，挺直腰接着讲：「所以我们要冷静下来，最好沉淀一段时间，等这种感觉平淡了就没事了。」
赵逸春嚥下食物，喝了口矿泉水提问：「为什么要冷静跟沉淀？」
「因、因为这是短暂的变化，不必为了这样就改变生活跟自己吧？可能对你来说是一时的消遣，可是我追求的是长久的平淡稳定啦。」陈秋吉又陷入窘迫的状态。
「如果不是一时的呢？就算是一时的好了，等冷静跟沉淀以后，还是能继续在一起不是吗？我觉得那样也很好啊。」
陈秋吉无言以对，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服对方和自己了。他咋舌说：「喜欢就在一起，你说得很轻松，但这又不是买隻宠物回家养的概念。况且你根本不瞭解我，我比宠物还废。」
「不必这么说，你很好啊。」
「不不、你不懂我。」
赵逸春蹙眉失笑：「有谁能彻底瞭解另一个人？总得相处过才晓得，即使是父母跟子女，最初也都是陌生人喔。相处模式是慢慢靠双方摸索出来的，你别这么害怕。」
「我真的很废，如果你给我很多钱当宠物我也会考虑，我就是这种废物。」陈秋吉以为这么讲能令对方打退堂鼓，却见赵逸春若有所思看着他，他有种预感，果然就听赵逸春问：「那么我们就来试一星期吧，我花钱租你当一週的情人，到时候……再来谈谈彼此的想法，然后做下个决定好吗？」
赵逸春的讲法很狡猾，他根本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因为对方并非对他没有好感，他没有放弃的理由。陈秋吉忍不住翻白眼，拿了背包起身想离开，赵逸春用手机输入一个数字喊住人说：「这个金额你愿意吗？就陪我一週。」
陈秋吉瞪着萤幕数了它有几位数，只犹豫了三秒就改变心意：「一週就好吗？可是不能亲嘴，也不能做比亲嘴还超过的事。」
赵逸春扬起笑痕说：「好。用朵朵交易吧，我匯款给你。」
陈秋吉为自己见钱眼开可耻了几秒，迅速拿出手机登入朵朵。这不能全怪他，对象是有好感的赵逸春，又给了谁都无法讨厌的钱，双重诱惑让他很难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