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如果他要是记起来，方才走的时候也不会一句都不提这个分量不轻的砝码。
  云瑶很快又想起了方才在院外，她被宁宸那双深邃坚定的眼神牢牢钉在原地的情形。
  “宁宸，你, 你怎么能喜欢我呢？我是你师娘，是你长辈！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云瑶摇着脑袋始终不愿意相信。
  少年绷紧着俊脸，语气坚定执拗：“为何不行，自当年我与宫应渊解除师徒关系之后，师娘这名份于我不过是有名无实。你自小待我好……从来没有人如你这般对我好的, 我喜欢你, 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云瑶头晕脑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道：“我对你好, 你回头孝敬我便是, 这和男女之间的情爱不能混淆。宁宸, 你现在是糊涂了，日后等你真正清醒过来，你就会明白, 命中注定你最爱的, 日后与你共结连理的女子另有其人。”
  比如温浅, 比如沈酒酒, 比如凌冰清, 但不应该是她。
  “我只喜欢师娘，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别的女人了。”宁宸盯着云瑶目不转睛道，“师娘一直将我当小孩子看，可我早就长大了。师妹都愿意我当她小爹，我实在不知师娘为何顾虑如此之深。”
  小爹？！
  那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云瑶记得那次自己碰巧听到两个孩子的谈话，事后将胡闹的宫玥好生训斥了一顿。可原来真正需要纠正心态好好教导的不是宫玥，而是那时候心思就已经歪了的宁宸？！
  “你，你那时候……就已经？！”
  “是，”宁宸直言不讳地承认，他从不觉得自己喜欢云瑶是个多么羞耻难堪的事情。
  本来今晚他甚至是计划在师妹的见证下和师娘坦白心迹，可他运气不佳，宫玥酒量太差现在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倒是叫他少了一大助力。
  “你，你怎么能……”
  云瑶头皮开始发麻，这些年她身边蛰伏的竟然是这样一匹胆大包天的狼崽子。
  除了被她掩饰完好的极乐幻境，其余的她是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看出来。往日宁宸对她的种种温顺依赖，原来在就已经变了味。
  “师娘还觉得是我突兀了吗？少年慕艾原本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你也不过只大了我一二十载，咱们修行之人何时将这点年岁放在眼中了。还是说……师娘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所以才不接受我？”宁宸话说到最后眼神发冷，声音压得低低的。
  这些年师娘身边除了自己以外，他从未见过有另外的男人，但哪怕心知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光是这种猜想就已经叫宁宸十分难受了。
  他不愿意让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发现觊觎自己珍藏已久的宝贝。
  “够了，你别再说了，”云瑶已经听不下去，“我心里从来只把你当作晚辈，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应该喜欢我。”
  这个回答在宁宸起初说完那句师娘我喜欢你之后，他就隐隐有所预感。
  “师娘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我知道。但只要师娘身边没有其他男人的位置，我就愿意等，一直等到师娘心里有我的那天。”
  宁宸站起身，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留下最后一句，“师娘，这一次我没有来晚，你不能再丢下我不管了。”
  被云瑶单纯当作小孩子对待的那些时光里，宁宸许多次都无奈地想过，若是他没有比师娘晚生这二十年就好了。他一定会好好修炼，起码将修为提升至元婴，务必叫师娘头婚就正确无误地与自己成亲，不再被辜负流离。
  ……
  宁宸离开时候说的话里没有一丝要放弃的意思，这才是云瑶现在最感到头疼棘手的地方。
  男主的感情线与全书的故事线交错有着十分紧密的关系，那他现在对着原书里的所有女主都再没有了原定的心意，这对之后的剧情发展会有着多大的影响，云瑶不敢想。
  她自己是陪不了宁宸的，云瑶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她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土著，她不敢杀生，对于飞升大道也没有额外的向往追求，以后男主还要经历的许许多多的挑战困难中，她都没有与他共度难关的资本。
  就在云瑶抱头思绪万千之时，不死鸟忽然从窗外冒头然后飞了进来。
  “好了，我方才悄悄跟了上去，宁宸那小子倒也坚强，眼下表白虽然被你拒绝了，但我瞧着他仿佛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浑身轻快自在的很。倒是主人你，怎么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你生成这副模样，从小被人另眼相看喜爱，应该早已经习惯了吧。”
  云瑶心说不死鸟这点恰恰说错了，她从前不是长的这个样子的，也没有被人频频喜欢示爱的经历。尤其这个世界里的男主，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被他明晃晃表白的一天。
  “……修士长得端正好看的不知有多少，我哪里就有那么大的自信认为大家都该喜欢我。宁宸这孩子日后是有大出息的，他不该喜欢我的，我真的不知道以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叫他走了歪路。”
  不死鸟可不认同云瑶的话，立即反驳道：“主人你这不自信的毛病可是又犯了，什么叫他日后有大出息就不该喜欢你了，我瞧着你也是有大出息完全不差啊，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云瑶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死鸟对自己的滤镜这么深，她在原书里的定位早就清楚无比，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炮灰。男主修炼时运转一个小周天灵气只需要花费半个多时辰，可她每日运转一个小周天需要比他超出四五倍的时间。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年，单凭自己的努力，只是将修为从筑基中期提升到了后期。其余的全不是靠她自己的本事得来，如今她恐怕是最弱的金丹修士罢了。
  “哎，你不懂……”只有她自己才真正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这么说来，你真的是不喜欢宁宸那小子啊？你那前夫我瞧你也不大喜欢……莫非你心仪的，还是那日助你渡过雷劫的那个曙阳？他生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长得倒是不错，只是来配你，到底年岁有些大了……”
  云瑶捂额无奈：“我记得阿生你和我说过，你们不死鸟一族生来不死不灭，也不用另找伴侣繁育后嗣，那为何我就一定要找个道侣？”
  不死鸟被云瑶这一问，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因为，因为主人你给人的感觉，就是娇弱易折应该被人呵护在手掌心里的绝代佳人啊。连宫应渊那种级别的大魔都不忍心对你下死手，可见你真正是担得起“我见犹怜”这四字的。
  凡俗中但凡与你这般相似的红粉佳人，我瞧着就没有哪个能彻底一生摆脱男人的纠缠，许多美人最后的命运都凄苦得很。主人你幸亏是生了灵根能够修行的，我是真的觉得你该仔细瞪大眼睛挑一挑，有个真诚安稳的靠山伴侣，总好过被些不相干的坏男人勾引暗害啊。”
  不死鸟这话与云瑶前世里常常听到的催婚语录其实大致是一样的，可现在的云瑶再也不能向从前那样，和它说些“新时代女性当自立自强，不靠别人也能过得很好”这类的话。
  这个世界以实力为尊，武力大过脑力，而她的先天条件不佳注定难以拥有这一点。且她穿到的这幅躯体，着实是容易招些恶臭男人的魔爪。当年向靖东崔浊生之流，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可不小。
  “真若有那天，也不是找个男人就能完全规避开的，实在敌不过死了也就死了。况且我现在谁也不喜欢，我不要再和哪个男人缔结那麻烦得不得了的灵契。”
  云瑶向不死鸟招手示意它靠近些，将身上的温暖多分享一些到自己这边。“阿生，你说我们这两日就离开中洲如何？”
  到时她和宫玥嘱咐好，叫她满了十八岁之前绝对不能下山出玄清门就行。宫应渊和宁宸指不定哪日就在她这里撞个正着，宫应渊若是知道男主对自己怀抱的心思，只怕是要发大脾气的。
  万一男主因为喜欢自己的缘故，被宫应渊在真正成长之前害死了，那她就是五洲的罪人。
  不死鸟贴着云瑶的肩膀道：“好呀，我跟着你去哪里都行。方才我所说的是怕你被坏男人骗了心，就如我那已去的主人玉钩，被个道貌岸然的狗男人拖累至死。不过你要是说怕谁强迫囚禁了你，那不是还有我么。就算是渡劫真君在面前，阿生我要保下主人也是有办法的。”
  “好，有你这话，我安心多了。”云瑶伸出手臂环绕着她身旁温暖的小太阳，“待我明日安排好了，咱们就走，一刻都不耽误！”
  第二日宫玥睡到日上中头才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云瑶穿戴好一套她从前没有见过的素白纱裙，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饮茶。
  宫玥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娘亲，我昨晚喝得太多了。”
  “这是在家里，你喝得多些也无事。只不过待我以后离开了，你自己要多当心。”
  “离开？娘亲你要去哪里？”宫玥一头雾水。
  “你也快十八了，娘亲总不能一辈子在山脚下守着你。娘亲一直，也想去五洲四海到处看看的。”
  “我昨天醉得太早，这事你和师哥说了么？”
  “……原本要说的，结果忘了。”云瑶掩饰性地摸了摸挺翘的鼻子，接着道，“今日和你说好，娘亲希望你最近几月都好好待在玄清门内修炼，宫应渊也不知何时就要来找你，你不要跑远，如此在中洲的日子便能多过些时日。
  另外你师哥那边，就劳烦你和他带句话，说我这就要离开了。有阿生在我身边，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的安全。你们好好修行，日后我总会回来见你们的。”
  宫玥乍一听娘亲这些话没发现有何不妥，唯独她觉得这是不是太急了一些。娘亲从小就盼着她十八岁成人，怎么现在这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都等不及要离开。
  宫玥问：“娘亲，昨晚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么？你怎么忽然这么急着要走。”
  “我早就有这念头了，只是从前你还太小，我担心你体弱吃不住颠簸，这才一直没有动身。”
  云瑶自然不会将实话告诉女儿，宁宸不怕她心里却还不大过得去，也不好意思提出口。将宫玥送出门外之后，云瑶又花了半日将以往悉心养护的花草收好，一些厨房里惯用的物件也洗净备用。
  如此忙碌了一上午，她被宁宸搅乱的心绪倒是平复了不少，甚至还隐隐开始对于这场环洲旅游抱有一丝期待之情。
  就在云瑶思索着离开中洲之后的第一站该去往何处时，曙阳来到了她这里。
  云瑶是把曙阳看成一个饱含阅历的成熟老友的，自己离开游历一事自然也不会瞒了他：“真君来得正好，我近日打算离开中洲了，如今便算是与你道个别。”
  曙阳：“我正有事要找你，你且先告诉我你要去哪？可是那魔头又来找你了？”
  “既然是游历，便不拘去哪里了，随缘就是。宫应渊他确实又来找了我，好在最后看在玥儿的份儿上，他倒也没有一直对我逼迫不休。真君说有事要找我，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但说无妨。”
  曙阳认真算来已经救了自己两次了，平日里对云瑶也多有关照。若是可以，云瑶也想还他些人情，不用一味地欠着人家。
  曙阳压低着嗓音，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是潇儿他娘亲给我寄了书信，你似乎对这凡俗世间的事情了解颇深，我想让你陪我去一次西洲…………”
  作者有话说：
  事后三人很快碰个正着，男主两眼泪汪汪：师娘，你真的心里有人了？
  男三：锅没少背，却最早被挤出局呵呵……
  第58章 西洲
  蜀国位处西洲西南方, 与早以覆灭的青云谷相隔不算太远。
  从中洲到西洲的传送阵有好几处，天垣城外有一座，三大门派内城也各有一座花费大量灵石材料铸造, 以方便宗门弟子外出游历。
  云瑶害怕和宁宸遇上，特意和曙阳走的天垣城外的那座占地不小的传送阵, 中洲的传送阵虽然不少，但到达西洲的阵点只有唯一一座是位于碧风城内的传送阵。
  两日后，两人花费几百灵石来到西洲碧风城，就在云瑶暗自庆幸没有和男主再见面尴尬之时，忽然曙阳双眼半眯对云瑶低语道：“我似乎见到了位弟子, 你且在此处等我。”
  云瑶“嗯”了一声，可等她看清楚曙阳领着朝她走来的人时，她当即恨不得抱头逃走。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她人都不在中洲了，是怎么还能和宁宸碰上的？！
  “宁宸，这是为师的一位故友云瑶。云瑶, 这是我之前与你提起过的, 这两年新收的一位弟子，他天资聪颖, 很得宗门看重。”
  曙阳为他们两人介绍完之后, 发现此处的氛围很有些怪异, 最后还是宁宸冒着冷气地开口。
  “原来是师尊一直向师娘提起我啊，怪不得我说为何当年我给同门师姐妹下厨做了顿饭，师娘你也能知晓。原来, 师娘你与我师尊是故友。倒是将我瞒得紧, 一丝风声也不透。”
  “师娘……”曙阳沉吟片刻, 恍然道, “你曾与为师提起过, 在拜入玄清门之前，曾经另入了一处仙门做弟子，莫非你是拜了那宫应渊为师？”
  当年云瑶是将曙阳将青云谷灭门一事告知了宁宸的，为此宁宸对于自己现在的这位师尊一直抱有敬意。他在青云谷里所受到的全门上下对他的欺辱折磨太多，曙阳这是将他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办了。
  可现在，看着云瑶和曙阳分外登对地站在一处，宁宸只觉得心里生生被刺进了一根细针，密密麻麻的刺痛由心脏往外蔓延开来。
  “是，弟子当年离开青云谷之后，流落颠沛之际碰巧与师娘还有宫玥师妹遇上，从此三人相依为伴。”宁宸冷着脸朝曙阳躬身行了一礼，“此间碰巧相逢，我与师娘还有些话要单独谈谈 ，可否劳请师尊回避一二？”
  曙阳犹疑地目光在这两人之间穿巡，他注意到云瑶这会儿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潮，到现在不仅一句话没说，就连抬头看向自个这冷面的徒弟也不敢。
  “你若是和我这弟子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楚了就好，我在前边等你。”
  曙阳临走前还额外关照了不大自然的云瑶一句，宁宸见到他们这般相熟的相处方式心头更紧，待到人一走远，就等不及地开口。
  “师娘托师妹与我传信要离开中洲游历，可没说是和师尊一起。当年我师尊横扫青云谷，师娘不是说他险些就要将你与师妹都斩于剑下……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云瑶向他解释：“在你刚入玄清门那会儿，一天夜里汪泉带着一个邪修来到我院中，最后是曙阳赶到及时救了我一命。那时候你还未在玄清门内站稳脚，我不愿意叫你为了这些事情烦心，便没有告知你。后来我听曙阳说起，他收了你为徒，我知道他不比宫应渊，真正是一位人品贵重修为高强的良师，很为你高兴。”
  宁宸继续问道：“我闭关的那十年间，师尊常来看望你么？你们这次相约一道游历，师娘，你前夜拒绝我，是因为师尊的缘故么？”
  云瑶知道宁宸这又是误会了，她随着曙阳来到西洲蜀国，是为了他多年前的一桩风月旧事。这种极其私密的事，曙阳在祭剑峰的时候没有告知自己的几位弟子，眼下云瑶觉得自己也不该招瑶得叫太多人知晓。
  “我那日拒绝你，是因为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晚辈，我们如何能……”
  “那师尊就是能与你谈婚论嫁的同辈之人？”宁宸冷冷将其打断。
  云瑶心中哑然，明明自己和曙阳之间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为什么他们一个个见了都要将男女私情按到自己的头上。
  世界上最难的，就是去澄清解释她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
  眼见着男主还是一副执迷不悟没有半分清醒的模样，云瑶心一横咬牙道：“既然今日碰巧与你撞见，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也不想做过多的解释。我是与曙阳相识已久，眼下有些私事要去解决。”
  既然宁宸已经误会了，那倒不如叫她背了这莫须有的名头的同时，也打消了宁宸的痴念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