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想攻略我 第99节
  王雎压下眼道:“你明日去太苑吗?”
  周寅单纯点头:“去的。”
  王雎应道:“那便明日散学后见,我的琴先供你试试,我再看你习惯为你选琴。”
  周寅偏头想了想,轻轻答应下来,不忘感谢:“多谢您,麻烦您了。”
  王雎看了眼天色像个冷淡的君子般开口:“今日天色已晚,你快回去吧,明日见。”
  周寅与他道别,微微欠身:“明日见。”
  ……
  跳丸日月,斗篷披风收起,换上轻便清新的春装。
  京中如今十分热闹,春闱将始,各地举子在京中扎堆,等候春闱。而京中如今最受读书人欢迎的两样东西共出自一家,即慕虎馆。
  这两样东西一样是学子们期盼自己能上去扬名的虎报。虎报排版精美,文章动人。更有大儒高官常在其上发表文章,若有幸登报,报酬丰厚不说,更算是与他们齐名,足以让大多数读书人艳羡不已。
  另一样则是则是时下读书人几乎都会佩戴的“眼镜”,为慕虎馆那位奇思妙想的鹿神医所制,大大方便了那些目力模糊的读书人。不过鹿神医说此物并非他一人所想,更是有一位亭女郎相助才有眼镜问世。
  眼镜以丝绦串联,系于脑后,读书时用,日常视物也能用。只是配镜过程不易,只有鹿神医掌握“随目对镜”之法,且一副眼镜难制,需人精心雕琢。但鹿神医并不收许多钱,也不为谁开后门,只说先到者得,是以不少并不富裕的读书人脖子上都挂着眼镜,他们对鹿鸣的恩情感念于心。
  他明明可以高价售卖,却并未如此做,众人便想他这都是为了寒门着想,且联想到他同样出身贫寒,更加共情于他。
  宫中时光如水,向远方去,一去不回。
  分金镜上葱蔚洇润,丝弦如缕,声声不绝。白皙修长的手指扫弦而过,顿时铮铮,勾、按、提、压,看得人眼花缭乱,足见人记忆高超。叮叮咚咚的动人琴声时如甘洌清泉,时如奔腾大海,叫人听得心旷神怡。
  周寅目光鬼使神差地自琴上离开,落在正弹琴的王雎身上。
  王雎感受到她动作,不受控制地心慌意乱,微一愣神,便错了调。
  周寅一怔,并未直接将他打断,眉眼间反而蓄上天真笑意,托腮静静听他继续弹下去。
  小舟随水而飘,泛舟湖上,王雎对上周寅笑眼有些恍惚,分不清是水动、船动、还是心动。
  躬行楼内左图右史,古朴无颜色,楼外却草长莺飞,隔着窗棂被风送来一枝春。
  倏忽入目浅碧色,沈兰珏笔尖一滞,先看对面坐的周寅。她长眉微蹙,似在解着棘手的题,甚至不曾察觉他的目光。今日她一身青色衣裙,与那一点绿芽不谋而合。
  意识到她专注题海,沈兰珏难得地略失分寸,胆量大了些定睛看她。他少有距离周寅如此近的时候,也少有能如此专注看她的时候,一时失神。
  她看上去在潜心思索,捏着笔的指腹微微泛白,是在用力。
  沈兰珏看得想为她抚平一切困难,却又知道该让她自己解出才为最宜,因而比周寅自己还要煎熬地为她揪心。
  他见她眉头拢起宛如远山,过了不知多久才见她眉头缓缓纾解,在纸上落下笔来。
  见她得出解法,沈兰珏比自己解出难题还要高兴。
  大约是注意力回笼,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抬眼,将他看了正着:“殿下,怎么了吗?”她垂眸扫自己一眼,看仪容是否有不整。
  “没,没什么。”沈兰珏顿时收回目光,有些结巴,“你答出来了吗?我可以帮你过目。”
  周寅将纸张一推,含了些少女的俏皮道:“夫子,请。”
  她此言一出沈兰珏顿时面色涨红,像熟透的红果。今年以来沈兰珏课上进学,课后则在躬行楼中为周寅讲解他今日课上所学,因而周寅此时称他一生夫子并不过分,是他反应大了。
  周寅微微惊讶地望着他,像是不明白他怎么有这种反应。
  沈兰珏却想他如今应当是与她熟稔不少,她会在他面前说笑。
  一颗珠内沈兰亭手中转着茶碗,眼珠也不住乱转。绿枝自门外入内,不敢看三皇子脸色,只行礼后便答:“周女郎身子依旧不适,不方便见三殿下。”
  沈兰息每周都来一次,得到的答案却都一样。
  沈兰亭顿时感到殿中骤冷,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副眼镜冲沈兰息道:“三皇兄莫气,你视物可有困难?我送你个东西。”
  作者有话说:
  汪汪汪汪!今天本来可以但是脖子扭了!痛哇!
  第109章
  虽是早春, 却也是春,是淡烟疏雨,雨膏烟腻。
  春晖堂里, 魏夫子扶扶眼镜发放手中考卷:“今年春闱可不容易, 下雨考试, 要冻死人。”
  沈兰亭没太多要考试的紧张感,在她看这更是随意做一做科举试题罢了, 因此很放松地问:“真会冻死人吗?”不大相信的样子。
  魏夫子瞥她一眼, 继续手上动作, 没好气道:“你以为他们像你们一样是在这里考试么?虽在京城参与春闱,但考舍只容得下一人坐着书写,白日答题, 晚上将座椅下方的板子拉开便拼出半张床叫人休息。一旦下雨,考舍虽不会漏雨,但也绝没有炭火让人取暖。如今寒冬刚尽, 春寒料峭,一下雨正冷, 且现在的学子只会苦读,哪受得了风吹雨打。一旦遇着风雨,不少考生不是因为答不出题而落榜, 而是根本撑不到将题解出就要病倒了。”
  沈兰亭缩缩肩膀挑起眉头, 捡自己好奇的问:“半张床要怎么睡人?”
  夫子答:“坐着睡。”
  女孩们略略睁大眼, 似乎对这样苛刻的环境感到不可思议。
  魏夫子将考卷整理好,由助教分发下去:“这是他们昨日考的一科, 你们来答答试试。”
  女孩子们顿时正襟危坐, 等待答题。
  林诗蕴将笔握紧, 带了迎难而上的勇气严肃面对将要发下来的卷子, 长睫一眨不眨。
  或许旁人并不将这样的考试当作一回事,只当练笔用。但对林诗蕴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纵然并不正式,但她一定会全力以赴。哪怕她的成绩并不会被记入,但她依旧想好好地、全力以赴地做完这些考卷。
  她不比他们差,不比任何人差。
  由助教发卷,魏夫子往躺椅上去,躺着打量跪坐的女孩儿,目光最终落在严肃的林诗蕴头上。
  他默不作声地从腰间抽出两卷纸页,一份儿是虎报,另一份儿是林诗蕴年节后回来呈上的作业。
  他将两份纸张打开,戴着眼镜仔细查看对比,想到老朋友光禄大夫这两日与他说的话,他不由从纸页中抬起头,再度打量林诗蕴一眼。
  这些文章无疑出自一人之手,真有此等大才,过去的可惜感重新蔓延上他心头。
  可惜她要坐在这里才能答卷,可惜她不能参与科举。
  女孩子们原本或许并不太正视此次考试,只按夫子所说当作随考。但卷子一拿到手,她们顿时正色,不甘在心头涌起。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不能参加科举?
  察觉到气氛变化,魏夫子再度抬头,只见人人落笔,忍不住在心中轻轻谈一口气。他自然发现了每个女孩落笔前后的不同,便更加重复起拜师那日的心情。
  聪慧地清醒着究竟值不值得?
  春闱一连办了三日,春晖堂也连着考了三日试。三场考试下来,饶她们并非在考场作答,也同样如生了一场大病般元气大伤,萎靡不振。
  魏夫子看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索性放了她们一日假好让她们好好歇息。
  会试要一月之后才放榜,春晖堂中成绩出得自然更快,但为了与科举试卷共同品评,魏夫子硬生生将卷子压下不提,足足等了一个月才拿了一叠文章到春晖堂中去。
  一月过去已至四月,柳亸莺娇,桃红浅碧。
  经过一月时间,女孩子们差点儿忘了答科举试题之事。一道宫墙之隔,宫外事宜她们在宫中知道得并不明晰,还是夫子主动提出本堂课内容时大家才反应过来。
  “今日不讲《大学》,讲一月之前的试卷。”他一本正经,像是在说什么没什么了不得的话,却引得下方一阵议论。
  当日写的时候大家诚然是怀着愤懑的心情,不甘心因为性别不同便无法走科举之路。一个月时间过去,愤懑之情渐渐隐于心中,却又因为卷子重新出现而再度点燃。
  “我都以为自己要忘记了,原来我一直不曾忘记。”沈兰亭如是道。
  谈漪漪哪怕在四书五经上并不感兴趣,但在醉心数术的影响之下她的思想早已慢慢与当世“正常”思想偏移。她觉得不公!哪怕她考得不好,但她该有去考的权力。凭什么蠢男人考得?她考不得?
  “凭什么?”谈漪漪小声道,手指藏在桌下将矮几抠出几道印子来。
  戚杏听见她这一声反问,淡淡笑笑,眼中并没什么笑意。
  周寅、林诗蕴与许清如是不说话三人组。周寅是内敛羞涩不爱说话。林诗蕴则是早期家庭影响,到现在还不习惯多说话。许清如则显然有心事,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魏夫子吩咐助教将卷子发下,林诗蕴与许清如手中发了四张纸页,其余女孩子手里都有五张。其中两张是许清如与林诗蕴的文章,另三张则是本次科举状元、探花、榜眼三人的文章。
  纸张落在手上,女孩们出于好奇去看,却很快沉浸其中,专注去欣赏每一篇文章。
  魏夫子不言不语,眼中情绪复杂,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待动作最慢的周寅抬起头来,魏夫子终于宣布品阅时间结束,并道:“本次成绩,都惨不忍睹。”他一个大喘气后公布此次成绩情况,待说出“惨不忍睹”四个字后女孩子们齐齐轻叹口气,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像蔫儿了的花。
  魏夫子又道:“但前两日题目尔等甚至不曾涉猎,我已看过,但凡所授你们者你们起码答得起码都是中规中矩,本次会试共取四百五十人中,若你们能保持此等水平到底,取中应当不难。”
  沈兰亭展颜而笑,不可思议:“夫子,我也可以吗?”
  魏夫子看了她一眼带了点无奈却仍绷着脸道:“可以,但你须得保持住如今的态度。”
  谈漪漪同样惊讶问道:“我也成吗?夫子?”她平日花在春晖堂中课业的时间远不及花在自己感兴趣的数术之上得多,只是课后偶尔与周寅与林诗蕴探讨些课上疑问,没想到自己也能达成如此成就,还以为是夫子为了安慰他们才如此道。
  魏夫子瞥她一眼:“成。”他也微微诧异,对学堂中每个女孩都有所了解,没想到谈漪漪文章写得满是匠气,答起题来倒很有巧思。
  谈漪漪立刻转过头来喜滋滋地同周寅小声分享喜悦:“阿寅!”
  周寅同样轻声夸赞:“真厉害!”
  而魏夫子目光难得停驻在周寅身上,心中轻微掠过一丝狐疑。
  准确来说整个春晖堂他最难注意到这位文静内向的周女郎,不是他偏心,而是稍不留神就很容易自然而然将她忽略。
  她是最应刚刚他说过“中规中矩”的四个字,整个人自上而下都是儒家之道最为推崇的“中庸”之道。她无论学什么都是在学堂中中游,让人挑不出什么闪光点,但也没什么错处可罚。
  她像是圆,也像是水。
  魏夫子不是没有想过她藏拙的可能,但怎么可能呢?若要准确算对每次名次,需要多强大的答题技巧,以及对其他人多丰富的了解,还有考试时各种意外,一个不慎她便会名次偏高或偏低。且说周寅藏拙也不大对,她遇着不懂的问题从不避讳,总会怯怯来问,勤勉付出与她的成绩反而不太相符,应该更进一步才是。
  种种情形,他反倒更相信不过是次次巧合。
  魏夫子回神,沉声又道:“但文章向来是你们擅长的,甚至超过一些举子。”
  听出他是变抑为扬,女孩们提起些兴致等他下文。
  “不过你们中文章最佳者亦与此次前三人有所差距,方才给了你们看文章的时间,你们应当能从中体悟出差距来。”魏夫子说教道,“不过这也应该……”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道清透冷冽的嗓音打断,林诗蕴难得主动开口:“为什么应该?”目光像高山之巅未融化的冰雪一样冷澈投向魏夫子,看上去对这句话不满。
  魏夫子一愣,心平气和地与之解释:“他们苦读多年,学识要更扎实,且从文章内容上你们也能看出你们与他们认知的充实程度差距多大。”
  “差距可以弥补。”许清如在此时开口,难得与林诗蕴有同仇敌忾的时刻。
  林诗蕴闻言侧目看她,她却目不斜视,仿佛不是在声援她般继续说道:“但绝不该用‘应该’一词形容,仿佛胜不过他们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承认如今我们确实不如他们……”
  戚杏适当她挑着她换气的时机快速补充:“经义之上不如。”她潜意识活动活动手腕,显示出在其它一途上她着实不见得并不如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