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糖 第78节
  迷迷糊糊之时,姜临晴突然问:“你还害怕恐怖电影吗?”
  池翮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上一次好像没事。”
  “那就好。”她能安心些。
  *
  姜临晴上午请了假,她去了医院,挂了呼吸科的号。坐在候诊室,她听到几个人的咳嗽声。
  母亲生病时也这样。这一声一声从肺里发出的病,把她带回到母亲生病的日子。
  医生不是令人愉快的地方,尤其对于等待审判的人来说。广播里喊出“姜临晴”的名字,她立即起来。
  医生是副主任级别,面相温和:“坐吧。”
  姜临晴:“医生,我的肺里有结节。”
  医生:“报告有带来吗?”
  “有。”她把所有检查结果递了过去。
  医生看了看,皱了眉:“再复查一下吧。”
  姜临晴做完检查。片子的报告要下午才能出。她又请了下午的假。她在医院对面吃了午饭。
  池翮闲着跟她聊天。
  她假装若无其事,和从前一样,和他拌嘴。吵吵闹闹。吃完午饭,她又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拿到了报告。
  她的手在抖,打开报告。
  没有奇迹。
  她的面色都白了。
  医生的眼神有些怜悯。
  这并没有宽慰到她。
  医生:“混合型结节比较麻烦。一般来讲,一厘米以上的,要很注意了。你有吸烟史吗?”
  “没有。”姜临晴的唇也颤了。
  医生:“有家族史吗?”
  她深深一呼吸:“有,我妈妈就是这个……”
  医生:“要立即干预。你的有1.7厘米,这么大了。”
  “医生,我上一次的报告是1.8厘米。这次1.7厘米,是变小了吗?”
  医生:“不同的医院,不同的医师,衡量尺寸有出入的。就是说,这0.1厘米的差距,可以忽略不计。”
  “哦。”她木讷地接话。
  医生:“你有什么症状?”
  她摇头:“没有症状。”
  医生:“抓紧治疗。”
  “是……”姜临晴鼓起勇气问,“医生,还来得及吗?”
  医生:“现在不能下定论。”
  “你觉得这个病……希望大吗?”
  医生:“你的结节实性比例高,要做详细诊断才能制定治疗方案。”
  “谢谢医生。”
  “以前就查出来了,怎么没有治疗呢?”医生长叹。
  “当时有些情况……”
  *
  那个时候,母亲病逝走了,姜临晴处于一个极不稳定的状态。她见了几次心理医生。
  医生给她加大药量。
  但她不觉轻松。心理医生无法二十四小时开导她。她却能整日整夜地胡思乱想。想得多了,耳边响起许多声音,吵得她睡不着觉。
  她喊:“妈妈。”
  妈妈又不见了。
  姜临晴大病了一场,得了重感冒,很久都不见好。她咳嗽得厉害,去医院挂了内科。
  拍了胸片之后,内科医生让她去呼吸科。
  她去挂号,医生名叫钱永安。当时,她没有想起初中班上的人,直到见面。
  钱永安长得老成,他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小大人的外貌。因此她一眼认出了他。
  钱永安的记性挺好:“姜临晴?”
  “是。”她坐下,“我们初中时同班。”
  “是的。”钱永安是个冷静且客观的人,从初中时就那样,理科成绩非常优秀,是个无情的做题工具,这一个“无情”是真的无情。他和班上所有同学都不来往。
  是病患,没有叙旧。
  钱永安见到她的报告,有点讶异,就一点而已。他没有因为她是同学而收敛话语,反而直言,如果不立即治疗,她的病情将剧烈恶化。
  姜临晴问:“还剩多少日子呢?”
  “有的人,极有可能在一年……”饶是冷静无情的钱永安,也说不下去了。
  “谢谢。”这一年,她是有概念的。
  母亲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从没有症状到无法挽回,短短一年。而且,母亲的结节比她的小。
  姜临晴没有去医院,她不复查,不治疗。听到截止日期,她实实在在地松一口气。她解脱了,她能见到妈妈。
  她当时的状况非常糟糕。她孤立无援,无人倾诉。
  直到现在,她也不打算讲。
  就烂在肚子里吧。
  第50章 周边
  第二天, 姜临晴请假再去医院。今天她挂了一个老主任的号。青中老三代人,她都要问一遍。
  这个医生推了推老花眼镜,把她的报告看了又看。对比第一次和第二次的片子, 他特别认真。
  姜临晴的心一直吊着。
  老主任不说话。
  她不敢问。
  老主任说:“这样吧,你去做一个卧位的片。”
  等报告出来, 又已经是下午。这一次有了不一样描述,似有毛刺或者分叶状。
  老主任见她站着,说:“你坐。”
  姜临晴木然地坐下,一动不动。
  老主任:“你抽烟吗?”
  姜临晴:“不抽烟。”
  老主任:“有家族史吗?”
  姜临晴:“有。”
  老主任:“家里人有这病史的人有几个?”
  “我只知道我妈妈。”姜临晴突然想起,小姨似乎也有?但那是多年前了。
  “影像学的诊断叫做评估。你这个吧, 光凭影像学很难鉴别。”老主任说,“我建议你做病理学检查,才能确诊。”
  “谢谢医生。”
  有说久病成医,姜临晴不是医生,但她陪着母亲一直到最后。她知道这病如何确诊, 如何治疗。
  医院是一个磨人的地方。磨的不只是患者的命, 还有家属的心。
  医生过来,说着鼓励的话。
  病人和家属感觉到的是, 回天乏术, 时时处于恐怖的倒计时。
  姜临晴那时瘦了二十多斤, 非常焦虑,手往头上一抓,就能抓到一大撮的断发。
  对疾病的绝望, 她已经感受过一遭。如今轮到了她自己。
  *
  母亲跟娘家那边, 逢年过节打一个电话, 人是没有回去的。
  姜临晴对外公家族印象非常淡。好在, 她存了小姨的电话。
  电话那边过了好久, 有个男人接起来:“喂。”
  姜临晴不知道他是谁:“你好,请问小姨在吗?”
  他愣了一下:“小姨?你是?”
  她自我介绍。
  男人:“哦,你小姨住院,刚才做检查去了。”
  “小姨生病了吗?”姜临晴冷静地问。
  男人:“肺有阴影。对了,你妈不就是……”
  姜临晴说了几句客气的,祝小姨早日康复的话。
  她深深吐了一口气,打车去了寺庙。与其在医院坐,不如到佛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