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衣冠_分卷阅读_100
  许苏随意拿了一些包装精美的营养品,又往其中一个礼盒里塞了五千块钱现金,他既觉得高兴,也感到惋惜,如今顾天凤的儿女都混出了名堂,该是什么都不缺了。
  摁响门铃的那一瞬间,百感交集,汹涌而来,许苏强忍心中酸意,抬手抹了把眼睛。
  说好的一家五口团圆饭,结果四口人安安静静第坐在饭桌上等白婧,白婧却迟迟没有回来,消息也不来一个,打她手机,直接关机。
  白默不耐烦了:“菜都凉了,别等了,死丫头又不知道上哪儿混去了,肯定回不来了!”
  一桌好菜,荤素俱全,既有浓油赤酱,也有吃口清淡的。许苏局促地坐在桌前,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菜。
  顾天凤确实生病了,发现时已是淋巴癌晚期,理论上还能治愈,实情却不容乐观。然而顾天凤天性豁达,经历半生风浪,不觉得癌症是多大的事情,人虽瘦了不少,精神瞧着倒还好。
  家里虽请了阿姨,但这桌菜全是顾天凤亲手做的,她替许苏夹了一只蜜汁酱鸭腿,笑笑说,自己劳碌命,闲不下来。
  白爸爸嗜酒,上了年纪以后就常犯迷糊,他还管许苏叫“女婿”,问他什么时候娶自己的女儿过门。
  许苏一脸尴尬,不知怎么回话,倒是一旁的白默替他解了围:“都分手多少年了,你闺女眼比天高,没这福气。”
  顾天凤问许苏现在有没有对象。
  “有……算有吧……”许苏低着头,不敢直视顾天凤的眼睛,结结巴巴。
  白默估摸着是饿死鬼投的胎,四个人里数他动筷子最频。他满嘴皆是鸭肉,咧着一张油汪汪的嘴,不耐烦地瞥他妈一眼:“别问了,就算没有也跟咱家没缘分。”
  顾天凤说:“小姑娘人怎么样?也别尽找漂亮的,关键还是人品要好。”
  许苏说:“不是小姑娘。”
  顾天凤没往那方面想,还当是许苏找了个年纪比较大的,笑笑说:“年纪大也没关系,看看那些明星,不都流行‘姐弟恋’么。”
  许苏嗫嚅一下:“也不是……姐弟恋。”
  顾天凤问:“那是……”
  “费那么大劲,照实说不就得了!”见许苏迟迟不动筷子,也不肯吐露实情,白默啃干净了自己碗里的一只鸭腿,又去许苏碗里夹走了他的,他边啃鸭腿边对自己亲妈说,“他对象不是女的,是男人。”
  顾天凤一下沉默了。这种老一辈人对待同性恋者的态度,许苏早有所料。
  白爸爸是真糊涂,前说后忘记,乐呵呵地举着白酒盅,要跟未来女婿喝一杯。
  许苏自白爸爸手里接过酒盅,仰头一饮而尽,他搁下酒杯,向顾天凤承认:“是男人,我的爱人是男人。”
  好好的孩子呼啦一下就弯了,顾天凤当他为情所伤,才会踏上歧途,有点心疼地问:“跟小婧有没有关系?”
  许苏斩钉截铁地摇头:“没有。”
  顾天凤想了想,又说:“那是不是因为你妈妈。”
  许苏也摇头:“不是。”
  顾天凤还问:“他对你好不好?”
  许苏重重点头:“特别好。”
  顾天凤继续问:“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默嫌亲妈啰嗦,忍无可忍地插嘴道:“大律师,特别牛逼特别帅。”
  知道自己亲妈不理解,他帮着许苏跟她解释,结果泼墨画煤,描了黑又添了乱:“妈,你也别怪小许,真是特别有魅力,谁见都想脱裤子那种,我手下那几个小艺人,就成天想跟他睡——”
  许苏怒目相向:“他们敢!”
  白默还嘴道:“你咋恁小气,人家就想想……”
  许苏仍不满意:“想也不行,那是我男人。”
  还是当年那动辄拌嘴斗架的孩子模样,顾天凤一扫病容,哧就笑了。她以一个商量的语气对许苏说,既然这么好,改明儿带来我瞧瞧,行不行?
  许苏这回没把人带来,一怕傅云宪有想法,二怕顾天凤不自在,这下沉甸甸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笑得特别乖巧舒心,连连点头:“好,我一早就想让他见见你。”
  时间过得飞快,四口人边吃边聊,一直等到十点多,白婧都没出现。顾天凤提议让许苏留宿一晚。
  许苏欣然答应。
  他以前也住过白家。苏安娜刚跟香港老板分手那阵子,经常无故泪流,无名火起,有一回发了疯似的拿刀砍儿子,许苏够机灵,拔腿就往白家跑。当时顾天凤一手将许苏牢牢护在怀里,一手去挡苏安娜的刀,她厉声呵斥,气势逼人,竟惊得苏安娜放下手里的刀,悻悻而去。后来顾天凤怕许苏回家以后还得挨打,留他住了好几天。
  许苏跟白默一间房,床上用品都是新的,白默自己有住的地方,基本不回家睡。
  上回留宿在唐奕川家,就已惹出轩然大波,这回无论如何不敢不事先通知,许苏洗完澡,换上白默的T恤短裤,趴在床上给傅云宪打电话,说,他跟白默叙叙旧,想在外头留宿一晚。
  “白默?”傅云宪对这个名字无甚印象,想了想才问,“白婧的哥哥?”
  “嗯。”许苏拖了绵软长音,可怜巴巴的乞求道,“叔叔,就住一晚,好不好?”
  傅云宪沉默了四五秒,说,好。
  顾天凤知道许苏不抗冻,不盖厚实了就睡不着觉,特意抱了一床崭新的被子送来,白天刚刚搁在大太阳底下晒过,像是早为他准备的,被子又松又软,一股好闻的麦香味。
  “谢谢……”许苏反复斟酌着对于顾天凤的称谓,最后只能略有不甘地叫了一声,“阿姨。”
  顾天凤回头,笑着应了一声。
  不知哪来的风掀动了窗帘,蹿进几寸月光,照得满室亮堂。
  “有时候我真怀疑,谁才是她亲儿子。”白默正抱怨着,手机响了,看来电是白婧经济公司的人。
  对方言简意赅,告诉他,白婧被疑与黄舒莹的死亡有关,目前人已经被带走了。
  午夜惊雷,晴天霹雳。
  白默挂了电话,怔了半晌,急忙搡许苏的胳膊:“快去找傅云宪啊!”
  许苏没答应,攥着拳头坐在床头,身子轻颤,两眼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