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烈成性[重生] 第119节
  眼见着入夏以后一天赛一天的炎热,辛人士气逐渐低迷。
  而康宁城中,沈鸢却一日比一日得心应手。
  从起初的寝不安眠、食不下咽,恨不得要将自己压死的模样,渐渐有条不紊、稳重平静,如今越发生出几分大将气度,将城中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卫瓒时常见他风尘仆仆行于城中,城中人见了他,便一口一个“小公子”地喊着,连同与他出战的士卒,临行前都忍不住往城楼上望一望。
  他颇有些犯嘀咕,问:“你们总往城楼上看什么。”
  那些士卒便嘿嘿一笑,说:“瞧着小公子在,心里头安心。”
  他挑眉说:“怎的,跟着我不够安心么?”
  士卒摸着头,说:“也安心,也安心。”
  他说:“那你看我就成了,少看他。”
  士卒摸着脑袋,嘀咕说:“您跟小公子关系,是好还是不好啊。”
  自然是好的。
  只是城上的人,他好多天没挨着,连自己都还看不够。
  沈鸢的确成长了,那不甘和隐忍渐渐散去,沈鸢仿佛是剥离了他为自己套上的壳子,一点点露出原本如玉的本色。
  连布置战术时,也渐渐果决自然起来。
  这时才发现,他们的步调开始奇异的相似。
  这天卫瓒提议夜袭的时候,只起了个话头。
  沈鸢便下意识道:“穿着他们的衣裳去。杀敌多少还是次要,弄出声势来搅乱他们。”
  卫瓒抱着枪笑了一声,道:“有地图么?”
  沈鸢便取出早预备好的一卷:“深处的探子探不到,但我猜着粮仓就在这么几处,你届时……”
  卫瓒截了他的话头:“若能烧了粮草辎重最好。”
  沈鸢点了点头。
  四目相接,像是两人都笑了一下,又像是谁都没笑。
  旁人接不上他们俩的话,待事情都已敲定了,连细节都布置得差不多了,白振铎看得一愣一愣,说:“你们倒有默契,我还没想清楚来着。”
  屋里头柳军师笑了一笑。
  照霜眉目几分危险,慢慢擦着手里的佩剑。
  白振铎说:“怎么?只有我跟不上么?”
  柳军师瞧他一眼,狐狸眼翻了个白眼,说:“你能跟上什么。”
  沈鸢慢慢笑道:“我与小侯爷在国子学是一个博士教出来的,自然想法相像一些,商量起来也快一些。”
  卫瓒却懒洋洋将桌上的图纸一抖一卷,拿起来说:“行了,我这便布置去了,白日好好睡一觉,晚上行动。”
  说着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只是见着左右都有人,却还是没开口。
  深深瞧了他一眼:“余下的事……交给你了。”
  沈鸢微微点了点头,慢慢看着卫瓒修长的身影出去。
  又喊了一声:“照霜。”
  照霜肃然应了一声。
  沈鸢低声说:“守军之事交给白将军,你带着兵多做出些动静来,迷惑一二,叫他们以为我们晚上疲劳,放松些警惕。”
  照霜思忖了片刻,一拱手,利落道:“是。”
  柳军师见着照霜出去的身影,低声道:“照霜姑娘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接连几次行动,只要吩咐下去,照霜都能立下功劳,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在成长,越发稳重干练。
  沈鸢眉目便渐渐温柔了许多,说:“倒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照霜本就是难得的将才。
  可这世间能够给照霜的机会很少。
  所以每一次机会,她都抓得很紧很牢。
  ……
  这次夜袭很是顺利。
  卫瓒率了一批精锐,趁夜穿上辛人的衣裳、做辛人兵丁的打扮,趁夜潜伏至兵营附近,黑灯瞎火鼓噪乱杀一气。
  惹得辛人梦中惊醒,一时也乱了阵脚,分不清谁是敌人,自相残杀了起来。
  就趁着这功夫,卫瓒一路摸至粮草辎重处,放了一把火。
  他向来运气不错。
  天干物燥,辛人救火不及,方寸大乱。
  直至回城,仍能见着辛人营地之处大呼小叫,火焰熊熊。
  卫瓒心道怪不得沈鸢爱用火攻,这一把火不知烧得有痛快,连带着心里头也松快了许多。
  夜里到了休息的时候,他去了一趟沈鸢的房里。
  他好几日不曾私下来见沈鸢,却一进去,便撞着一屋子的水汽。
  沈鸢刚刚洗了个澡。
  正是夏日,沈鸢依旧是不耐热,刚刚洗过了,衣裳只穿得薄薄一件,襟口松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莫说背后的红痣了,就连锁骨都能见着轮廓。
  沈鸢自己浑然不觉,只翻了茶杯来倒茶,问他:“你怎的这会儿来了?”
  卫瓒轻轻咳嗽了一声,坐在桌边,却是不自觉挪开了目光。
  沈鸢这才反应过来,半晌咳嗽了一声,说:“平日不见你这样规矩。”
  “再说,这会儿哪有那么多讲究。”
  天热,又是战时,好些士卒累极了都赤着上身纳凉,沈鸢见得多了,自己也懒得将衣裳穿得规规矩矩,做那些没用的贵公子做派。
  卫瓒接着他的茶,懒散说:“平日跟这会儿怎么一样。”
  他与沈鸢之间悄无声息地变了什么。
  卫瓒将那凉茶一饮而尽,才轻声说:“京里来了信儿,说粮草已调集好了,到时候随援军一起来。”
  沈鸢眉眼便露出几分喜色道:“这是好消息,你跟白将军他们说了么。”
  卫瓒道:“说了,柳军师这会儿还在盯着城里守备,待明日再一同商讨后事。”
  沈鸢轻轻“嗯”了一声,半晌说:“今晚夜袭打得漂亮。”
  卫瓒不觉笑了笑。
  又抬眼瞧了瞧沈鸢,却见这人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水珠一滴一滴乌黑的发顺着淌下来,洇湿了好大一片衣裳。
  不觉间,已起身扯了布巾,面对面替他擦干。
  卫瓒皱眉说:“沈折春,你一会儿还得换衣裳,不然湿着衣裳又要着凉。”
  沈鸢“啊”了一声,轻轻说了声:“好。”
  擦头发用得好大一块布巾,将沈鸢的脑袋都盖着了。
  卫瓒见不着沈鸢的神情,便自在了许多,一面细细替他绞干头发,一面拧眉道:“你素日还说我娇生惯养,你连个头发都自己弄不干净,也没人管着你。”
  沈鸢声音有些闷,慢吞吞斟酌着说:“知雪照霜这会儿都顾不大上我。”
  照霜如今白日里带兵,夜里睡还来不及,知雪也是,与林大夫换着班,带着城中大夫照料伤兵,都须得好好休息。”
  卫瓒说:“那你就胡乱过是吧,又不是没别的人帮你。”
  “你一句话的工夫,这康宁城谁不能来照顾你两天。”
  沈鸢说:“我不习惯叫旁人近身。”
  卫瓒好笑说:“你就挑吧。”
  沈鸢便冷道:“我可不配挑来着,病人有什么可挑的,有人乐意照顾着,我就该感恩戴德了。”
  自打康宁城战事起来,卫瓒已许久没听着沈鸢这阴阳怪气的口吻了,这会儿一听,还是有些好笑。
  连手上绞干头发的动作都柔了几分,好笑说:“我哪句话惹你了?”
  沈鸢在那布巾下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皱眉说:“你……最近有些避着我。”
  卫瓒不说话了。
  沈鸢垂眸,从布巾底下,打量着卫瓒的一双锦靴。
  隔了好一阵子,才听见卫瓒沙哑隐忍的声音:“我现在……哪敢碰你。”
  他俩如今都担着责任,日日悬着心,生怕被什么变故分了心神去。
  若只是只是相互依靠也就罢了,偏偏还有许多悬而未决、一触即燃的东西,在这燥热的夏日里无声积聚着。
  他不是和尚,也不是圣人。
  沈鸢忍不住笑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沈鸢说:“旁人也都这样?”
  卫瓒说:“哪个旁人。”
  沈鸢犹豫了一下,说:“你从前在北疆,军营里,就没有那样……相好的?”
  卫瓒不觉有些好笑:“我又没有相好的,我哪儿知道他们什么样,咱们跟他们,也不一定一样。”
  军营里不是没有男子成对,却有许多都为了疏解寂寞。
  他跟沈鸢怎么一样。
  沈鸢又想起什么似的,喃喃说:“我爹我娘就一直一起。”
  卫瓒说:“你爹娘那是成亲多久了,若像咱俩这样没着没落的……”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好半晌也没说出后头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