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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我起床后,首先去浴室照了镜子。恩,还是一样的脸,有些没精神的眼睛。没精神或许是当然的,我连自己有没有真的睡着都不知道。我把一杯漱口杯的水淋在自己的脸上后再确认了一遍,还是一样的脸。我放下心来,把刮鬍泡抹在自己的嘴唇上下和下巴,哼着歌刮起鬍子。我两天后将要与小菁去进行一个礼拜的旅行。必要的物品都已收拾妥当。一支牙刷、一条毛巾、三件衣服、三件裤子、一件厚的羽绒外套、一条围巾还有林林种种的东西全都被收进了登山用的大背包里了。这个背包是我从前出远门都会习惯带在身上的。我走出浴室,回到房间再一次清点行李。牙刷、牙膏、毛巾、衣服……还有一盒保险套?为什么保险套会出现在登山背包的内衬口袋里?我完全没有准备这个东西的记忆。我不是没想过与小菁睡觉的可能性,小菁可能愿意与我睡觉,我也想与小菁睡觉。可是”我不应该与小菁睡觉”,我心里一直有一道模糊的墙阻止自己这样的想法。算了,就先放着吧。我把它放回原处,小心翼翼得拉起内衬口袋的拉鍊。还有……,我看向书桌上那顶有着鲜艳红色的贝雷帽,可不能忘了送出去,我重复提醒自己。今天是12月21日9点37分,离12月24日23点59分还有86小时又22分鐘。真久,我想。我套上一件上面印有椰子树的衬衫和一件牛仔裤,准备去学校。
  *
  学校的一切事物仍可有可无得在我生活中运行。所幸必须要做的例行性事务现在只剩下一支影片的作业和之后来临的期末考。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我只要做好就行了。我边想边走进今天即将要进行拍摄的学校教室。今天是两个学生在教室里谈着未来梦想的一场戏。我好像到现在都还不搞清楚我们在拍什么。我仔细得听进演员说的每句话却无法產生共鸣,我好像只能注意到他们有没有把话说清楚这点。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导演说。两个女演员正在教室的讲台练习。其中一个演员用力得将板擦往下砸,灰扑扑的粉尘从地上飘起,她激烈得说着什么,好像是否定之类的话语。另外一个人双手摊开,用力得说着叫她不要放弃之类的话语,然后两个人开始进行类似辩论的吵架。为什么她们要吵架呢?我开始猜想原因。她们是不是有着相同的梦想,其中一个却先放弃了?或者只是一个人单纯得安慰一个不想被安慰的人?我开始有点好奇故事的前因,早知道就该好好看剧本了。教室里又进来一个人,是蓝鹊。他用手向我做了个招呼的手势,走来我身边。
  「嘿,拍电影好玩吗?」
  「嗯,还不错。」
  蓝鹊有点奇怪得看着我,好像我真的很奇怪。「你今天心情蛮好喔。」
  「如果你这样感觉的话,应该是吧。」
  「有什么好事吗?」
  有什么好事吗?我想了想。目前没有。我摇了摇头。「你今天怎么会来拍摄现场?」
  「你有看到那个短头发的女演员吗?这场戏结束后,我要跟她去约会。」我看向讲台。那是个个子不高、胸部却很大的女孩子,她正面对的是高子高却几乎没有胸部的女孩子。个子不高的女孩子是刚才砸板擦的女孩子,我将她在心里画上记号。
  「你真厉害。」我佩服得说。
  「你指哪方面?」
  「各种方面阿。你好像想做什么就能完成什么。」
  「我可没那么厉害。只是绝大部分事情都能做得比其他人顺手而已。」那个短头发的女演员偷偷对着蓝鹊微笑。蓝鹊也对她微笑。
  「这样就足够厉害了,足以让你过着让人羡慕的人生之类。」
  「阿,我还真遇过那种女生。梦想是过着让人羡慕人生的那种女生。她是个很有能力的女生呢。年纪轻轻就在外商公司担任主管。」
  「你跟她在一起?」
  「没有。只有一起睡觉。」
  「感觉怎样?」
  「嗯……,身体很僵硬,做爱像是在帮对方按摩的感觉。不知道她是不习惯还是已经习惯这样。我们会在她压力大的时候做爱。我就像帮她放松筋骨的师傅一样。」他一脸没什么好说的表情。
  「好现实。」我说。然后傻笑。
  「不只现实她也很努力。老闆交代的工作不论需要工作到多晚都会完成,而且还做得相当漂亮。她从学生时期就是这样。为了隔天的微积分考试,可以在去完啦啦队的练习后又继续唸书唸到早上五点,然后分数考到100分,简直是个励志的成功故事具体化成的人型啊。她本人也引以为傲。是个活力多到用不完、慾望也无穷无尽的女孩子。」
  「真厉害。我想我没办法像她那样努力。」
  「你羡慕她的努力?」
  「有一点」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羞了起来。
  「你有时候蛮迟钝欸。我以为这种事你早就看出来了。」蓝鹊表情好玩得看着我,或许有点嘲笑的意味。
  「我想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能这么想绝对是好事,比什么都知道这样想好多了。她啊,是因为做什么都容易成功,所以才这么努力阿。她可以很轻易得到想要的结果,只要再努力一下。如果你是她的话,你会不努力吗?」
  「不知道,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是吗?」蓝鹊瞇细着眼睛看着我。「你真的很有趣,好像还没被世间的规则冲刷过的感觉,保持着相当完整的自我。像是小孩子一样?不,又不太一样。」
  「我还只是个学生而已。根本也没什么经歷。」
  「但你没发觉周遭的人都开始有样学样了吗?」蓝鹊的下巴往导演的方向抬了抬。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导演说。我想我能了解蓝鹊的意思。「你再这样下去要被永远落下囉。被时代落下。」
  「那也没办法啊。」
  我们沉默了几秒鐘。蓝鹊突然不说话了,我也像不知道怎么说话的处在一片空白中。如果我被时代落下的话,我想着。大狗的脸浮上意识表面,或许有点失礼,我觉得大狗会与我一起留在”这里”,早就什么都被时代带走而没剩下什么的”这里”。其他人呢?羊姐是个会随着时代一起进步的人,这点无庸置疑,我有种无论如何她都会生活很好的感觉。小菁就有点难想像,她像是根没有被固定的轴,根本不知道会被装在甚么样的未来框架里,我脑内的资料库找不出合适的类型去分类。未知,读取失败,这样。在每一天的未来里会发生甚么是容易想像的事情,就像:吃饭、睡觉、上班、上学,其它个人的规律。我可以很容易想像出我明天早上依然会赖床,然后疲累得起床。后天、大后天、一个礼拜后、一年后大概都不会变。我被装进了某种生活类型的容器,上面贴着标籤写上一个大学生,然后被保管在社会学的某个名词里。如果这些资讯有资格被转换为学术资料保存的话。若是更远一点的未来,我会有什么改变吗?我想像不到那个可能性。我想我还是会没有目的得看着各类的书、有时候感觉到空虚,然后想到各种不復存在的可能性、对着朝自己友善微笑的人感到一点点的愤怒。这算是忌妒吗?我想起妈妈的脸。她的眼神凌厉得看着谁的样子。你最好不要像”他”的样子,她咬着牙说。我的身体起了一阵冷颤。我害怕自己像她一样不由自主得憎恨别人。我已经开始想像那种可能的样子,那确实也是一种我的未来。
  「你真豁达,我有时候蛮羡慕你这样。」
  「我想只是我懂得少。」
  「常识上是这样没错。不过懂得多是不是一件好事就不一定了。你这样很好,真的。」
  「谢谢。」
  导演从教室讲台的地方喊了我的名字,我跟蓝鹊点了点头,然后往那里走去。你这样很好吗?或许过去的大狗需要的也只是这么一句话吧。只要一句话,一切都会很好得过去。像是童话故事里让人变得幸福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