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先生的厨房_分卷阅读_105
  叶鸿鹄知道了这事,看他玩得开心,也随媳妇去。不过私底下还是让吴冕通过一些人去打(警)点(告)好了那商会。免得汇贤堂那边手脚不干净。
  吴冕是清楚自家夫人能力的,一听这事,真觉得真是神了,这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哇,正好提前打响了有凤来居的名头。也不知那汇贤堂的厨子发现自己搬起了石头,却成了敌人垫脚石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在这之后,宫里那位又传召了一回,居然还是“电召”。虽说电话机已经传入了华.国,个别走在前沿的城市诸如上海、天津某些富贵地方还安装了电线,但是亲王府肯定是没有电话机的,爱新觉罗家是有这么一个崇华媚内的传统,之前他们家老太太还把人家送的火车给拆了火车头,用马儿拉着在铁轨上走的壮举。
  但是如今宫里住着的这位怕是个被拘得久了,毕竟是少年人,在某些方面便生了反骨,硬是置雍亲王他老爹的“堂堂君王怎可使用蛮夷之物,有失皇家脸面”的反对不理,在紫禁城装了电话机。还头一个电话就打给了林葳蕤,邀请他入宫叙叙。当然末了,还委婉地点了单,说罢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少年提出了要赠与林葳蕤几本菜谱孤本,可以说是非常上道了!
  林葳蕤刚好没事,打着那几本宫廷御厨古菜谱的主意,便又乘着小轿车进了宫,这次车到宫门前,竟然能开进去了,询问之下才知道原因是那位为了在宫里骑外邦送来的礼物自行车,让人把一些门槛给拆了!
  林葳蕤乐得少走路,这次由于是中午进的宫,日头大,两人会面的地点放在了殿里头。被上次那位嗓子尖尖的老管家迎了进去,林葳蕤随即发现殿里还有一位
  之前未见过的男娃,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传统的满旗服饰,生得唇红齿白,瞧着分外可爱。小娃依着仪君而坐,林葳蕤心头猜到了他的身份,但不确定。
  还好,坐着的少年一见到林葳蕤来了,立即热情地迎了来,还热情的介绍了一番。果然是林葳蕤心里猜的那位,少年的弟弟,也就是皇弟。小皇弟圆溜溜的眼睛紧张地盯着来人,像是有些怕生内敛。
  这次跟来的是小宝,他手上提着大大的食盒,都是少爷亲手给宫里几位贵人做的。有了菜谱的大少分外好说话,少年也是误打误撞。要不,这大少爷想做就做,甭管是多大的任务,他兴致没有也不愿做。
  首位的少年一见到食盒,眼睛都亮了,自从上次尝过林葳蕤做的东西之后,他的胃可是念叨了好些日子,平日里吃着尚觉可口的饭菜都失去了原来的滋味。又不好意思立即又召人进宫,只得耐着性子等了几天,才借着安装电话机这个由头打电话将人找了来。
  小宝动作谨慎的将东西呈了上去,这些吃食进了宫门就被人拿去验毒了,确认无误才敢放行。食盒一打开,一股霸道的浓香扑面而来,瞬间便令人唇齿生津。因为站的太近直面这股香气的人,这时候都有些熏熏然了。还没吃呢,便是闻一闻,也知道是仙品美味了。
  少年的脸上顿时笑容更深了,方才还有些怯人的小娃耸耸鼻子,这下子也主动上前扒着桌子去看那食盒里的东西。
  林葳蕤适时道:“这是闽南的名菜佛跳墙,需趁热吃才能保持原味。”
  少年和小娃求之不得,一顿佛跳墙加其他小菜,将少年和小娃吃撑了,林葳蕤便用随身带的茶叶沏了茶,悠闲自得地在边上喝了一壶。身为从前的天下之主,便是没了实权,待遇也不差。这佛跳墙他自然是吃过的,确实是人间美味,但是在今日后,从前吃的那些,倒像是成了劣质的仿品,空有其皮囊,不得其真髓。
  为了皇家收藏的菜谱,林大少也是拼了。小洞天的食材都拿出来了,这一趟也把皇家两兄弟吃成了忠实拥趸,自带千万粉丝的那种,可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孤听闻先生接下了汇贤堂的邀请。说来惭愧,此番风波还是因孤而起。”
  林葳蕤挑眉,“仪君此话怎讲?”
  “孤本与先生说好,由先生来承办孤的成人宴,依照先生的手艺,此事再好不过了。但是无奈亲王古板,固守教条,孤那日与之商榷时,他反对后,便提出让他名下的汇贤堂和先生比上一场,若是赢了,那便依了孤,由先生承办皇家宴会,倘若不敌,此事便作罢,改由汇贤堂承办。”
  这中间因着有这样的曲折和赌注,汇贤堂才会因为一则市井传言就要同人比试,能够得到承办宫里那位的宴会,对于哪个饭店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林葳蕤知道,汇贤堂自然也知道。
  第112章 癸丑年小暑·何而归
  关于北大学.潮的处理结果, 国会商讨之后, 既释放被捕学生后,又给出了一个较为温和的安抚方案,首先是撤掉了当日的北平警察厅总长曹儒林的职位,也就是当日指示开枪的总长以安民心, 另调任了一人。
  再有便是当日参与学.潮的学生档案将不会有此次的污点, 另赔偿学生医药费等。虽然此二项措施都有避重就轻的嫌疑,但是比起从前政.府完全置之不理的做法,如今的民国中央政.府还是给人一种全新的面貌。
  就连那些愤慨不已的学生都表示接受这两项措施了。至于在这期间,撤了个警察厅厅长损害了谁的利益, 又是哪一方势力的声望再一次骤降, 那便不是国会会考虑的事情了。然而引起大范围讨论的,竟然是教育部低调发布的关于北大的又一附加处理结果,一则任命被公诸于世:留洋五年的林葳蕤即将成为北大农学院院长,任期不定。
  让一个从未有任教经历、甚至年纪同学生差不多的人来担当北京大学这样一所大学的一院院长, 尽管教育部发布了关于他的赫赫学历,尽管那令绝大多数人感到惭愧羞愧的学历让大部分不满任命的人都打算观察一番再说, 但还是有小部分“天之骄子”认为林葳蕤难当此任。
  有人为此甚至写了联名反对信寄给了教育部来质疑他, 其中一条最重要的反对理由便是林葳蕤是个商人,还是个开饭店的。让一位饭店老板当院长, 说出去, 实在是有辱北大的格调和学风。当然他们还列举了其他适宜任教的老先生, 无不都是年龄高、声望高的大儒。
  但是这些人哪都好, 就是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农学知识教育。大多都是文学上的成就。这样的人, 比起林葳蕤,更加难堪大任。由此可见,这些信誓旦旦提出反对意见的学生,其实大都不是农学院。理所当然,这封信的意见并未被采纳。这些学子尚且没来得及指责政.府的政治黑暗,不纳民意,就被一则新闻打肿脸。
  “快报!快报!今日的早报,一个铜板一份!中央农事试验场试种‘奉天二号’亩产翻倍!”
  这无疑是个举国振奋的消息,短短不到一天,便被全国上下的各大报小宝转载刊登。在这样的年岁,连黄金都不保值,唯有粮食,能够让人民吃饱的粮食才是最保值的东西!才是最稳定民心的东西!
  这下就连那些质疑林葳蕤过于年轻的人都退避了去,不再发表反对言论。当然这并不表示,他们被他的能力和现实说服了,而是风头过盛,再多说些什么反而会招来骂名。但是等着看吧,等他们抓到林葳蕤的把柄,他们便会再次急吼吼地站出来,高高在上地宣告举世混浊我独醒的言论。毕竟看到比自己优秀的人,有些生活在阴暗处的人只会觉得刺眼,虚假,进而诋毁、毁灭。
  此次召开国会,除了处理□□外,还有便是各方吵了许久的借款案。最后国会宣布废除了这一因为越过国会签署而判定违法的总统借款案。至于没了借款,中央的钱从哪来,他们还在吵。听说为了省钱,议员们吵架也不敢拍桌子扔椅子了,原因是这都是国家财产,损坏了是要赔偿的。大佬们不是没钱,而是赔偿事小,面子事大。甚至有些个议员私底下还不着调地表示,贫穷限制了民主政治的发展。
  ----------------——————
  “老师,别来无恙。”叶鸿鹄一身戎装,俊美无俦,正亲自动手沏着茶,后稍稍弯身,将茶递给了对面的老者,姿态意外谦逊。
  茶香袅袅,鬓发苍苍的老者抚了抚美须,笑着道:“已经有近十年未见了吧,岁月匆匆,当初离别之际尔还不过是少年意气风发,如今再见却已成镇国砥柱了。吾常同人说,吾毕生对家国之最大贡献不在学术,更不在政治也,而在于教出一个叶志之哈哈哈哈哈。”
  此人正是从前叶鸿鹄就读于奉天军事学堂时的老师,何而归。在当今的学术界还流传着南何北留的说法,南方有何而归,北有留伯尹,此二位皆乃清朝遗老,清末中兴之臣,在学识上更是赏盛名,能入大儒行列。
  何老德高望重,当初便是他力排众议重海防,向朝廷提议建立新式海军,主战东瀛,可惜最后清廷战败黄海便将他作为替罪羔羊,免职问罪,何老心灰意冷,索性接受了好友的邀请,到了奉天军事学堂,一代重臣大儒当起了教书先生,教的还是军事理论,顺带夹点厚黑学的私料。
  革职离京时,人们发现,这位鼎鼎有名的清廷重臣,全副身家竟然只有一辆马车的量,人丁更是稀少,同那些妻妾成群的大臣们比,真是两袖清风,潇洒来去天地间。即便是当年痛恨他的敌人,都不得不承认,他在品德上几乎无缺陷。
  在东瀛人实际接管东北六省后,奉天学堂名存实亡,年过七十的何老在无数学生弟子和社会各界名流的劝说下转移到了故乡杭州桃源县养老。直到民国建立,才在各方的邀请下,重返北平参选议员。
  “老师从前曾说过您这一生看惯官场政治黑暗,再不愿为官,如今是改变了吗?”叶鸿鹄问道。
  “汝也说是从前,如今这辛亥年一场千年来未有之暴雨,把天地间的浊气都洗刷一通,倒是让人瞧出了点曙光。再说,汝师这次当的可不是官,而是百姓的代言人。议员,为百姓而议,这个位置吾甚欢喜。”
  “是学生愚钝了。”
  “尔又哪里谈得上愚钝二字,相反,当年所有学生中尔最是聪明。”他这个学生,乃是他一生最得意的门生,但也最看不透。甚至一度看错了人。
  从前在学堂,他断言此子性子过于刚直,将来必定是忠于家国忠于人民之辈,战场上骁勇的武将这一位置最适合他,但至刚至直也必定易折,这种秉性的人最易信任人,但也最易受骗,由此于政治上可以说是无甚天赋。换而言之,他会成为当权者手中一柄开刃的刀,直插敌人脏腑,但也极其容易伤到自己。
  他阅人无数,极少看错,尤其是在尚无多少城府的青年人上从未出过反调。但现实是,武将终成了大帅,统领东北六省十几万军队,其势可威慑全国。
  何老将自己的这番当年的断语说与他听,笑着自嘲:“老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但吾也就看错过一个叶志之,不想也是最出息的。”
  男人的墨发同眼眸是如出一辙的漆黑,看人的时候眼神如刀,凌厉逼人。军帽被摘下来放在了手边,此刻坐在椅子上,背是刀锋般的直。浑身的气势无时不刻令人感觉到,这个男人即便只是静静地随意地坐着,也绝不是毫无防备的人。
  对于恩师这样一番批语,男人听完,良久反而笑了,何老没有看到,他的学生,眼底有着血迹斑驳,有着沉重至深的苍凉和悲哀至极的嘲讽,“不,老师没有看错,当年的我,便是这样的天真。”盲目自大,全然信任身边人,却众叛亲离,无论是从小收养的养子、多年并肩而战的同窗还是最得力看重的下属,一个个为了钱、为了权、为了利都背叛了他;一生为国,却最终死在自己保护的黎民百姓手中——逃亡之际被当地的汉奸将行踪透露给了穷追不舍的东瀛人,最后被敌军割下了头颅横死。可不一字一句,句句泣血,都恰好印证了老师的一番预言吗?
  所以在能够重来一次后,他又如何能够继续让那个愚蠢的叶鸿鹄存在?
  何而归似有所感,但也只是以为他是在遭遇挫折后重新站起来,才有了这番感叹。叹了一声,换了话题。
  “吾观尔有将新粮种扩于全国之想法,此乃利国利民之事,但切记谨慎,莫养肥了那帮虎视眈眈的野心家,若是如此,还不如不做。此事,还在于一个时机,如今,时机还未到。”
  “学生知道。”叶鸿鹄点头谨记。普通百姓听到研发出了提高亩产的新式粮种,第一反应都是大大推广,让自家也能种上。但是何老这番话则是在告诫叶志之,贸然推广新式粮种,提高了各地的粮食,可能会让全国本就是一盘散沙的局面更加混乱。养肥了那些野心勃勃的军阀,更加有人有力气折腾地民不聊生,况且也不能让粮种掌握在这些本就压榨人民的各地势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