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第305节
  ……
  第260章 双星闪耀
  “咳咳。”
  铁慈在咳嗽。
  身下冰凉彻骨,还有什么东西尖锐地抵在伤口附近,痛得她眼冒金星,而咳嗽再次加剧了这种疼痛,她险些闭过气去。
  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后心,真气涓涓而入,压下了这一刻的伤势发作。
  铁慈缓过气来,睁开眼,第一眼看见不远处一片血红倒挂,无数形态各异的尸首冲入眼帘,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进了十八层地狱。
  想了一下,虽然自己杀人不少,但也没杀不该杀之人,似乎不该一开始就喜提十八层地狱。
  过了一会,视线清晰了一点,通过那层血红之间的碎冰的白,才认出来这竟然是冰瀑,而那些尸首是大乾士兵。
  这是先前狄一苇和大乾士兵的交战之地。
  铁慈舒一口气,心想万幸之前留了力。
  不然重伤之后的瞬移,弄不好移不出爆炸中心,更不要说移到有利于自己的地方了。
  但是此刻,显然狄一苇的战阵已经发生了转移,冰瀑上下方都已经没有了士兵。
  而她现在的位置离冰瀑还有点距离,在那片山坡和溪流交杂,高高低低的地域,身下就是一道小小的冰溪,旁边半人高的山坡挡住了她。
  浑身冰凉,只有被抓住的手是温暖的。
  铁慈没有转眼去看身边的人,感觉到真力还在流动,她挣脱了那只手。
  她闭着眼睛,道:“你走吧。”
  救他这最后一回,日后,沙场再见,不论旧情。
  那只手又抓过来,抓住了她。
  “带我走。”
  铁慈没有睁眼。
  “你是在逼我痛下决心,怒斩敌首么?”
  “瞧,下决心就下决心,还用了个痛字,显然你是舍不得我的。舍不得就对了,我也舍不得你。毕竟杀我还要用力气。”慕容翊笑道,“还记得当初去西戎之前我和你说的吗?如有一日你我背离,我会一直追着你,直到追到你回头为止。”
  铁慈在此刻,终于想起了当初飞刀选夫婿时,看见的对方画像上的名字。
  “慕容翊,这不是普通三观的背离,这是辽东大军压境,而我是大乾皇太女。我有什么理由不杀你,你又有什么理由还能继续这样满嘴轻佻?”
  “辽东大军压境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我的兵吗?是我下令的吗?是我指挥的吗?你这样是不是对我不太公平?”慕容翊扣紧她的手指不肯放,“我杀了我家老大老四老十一,你见过这样对老子的儿子吗?方才那车里,我只要站起来就会被炸死,你见过这样对儿子的老子吗?”
  “你杀兄长,为的是辽东王位。你父亲让你来杀我并布下后手,为的是惩罚你的无情。这是你辽东王庭的兄弟阋墙父子相残,不是我一个大乾人用以判断敌友的理由。”
  “别跟我说……大道理。”慕容翊气喘吁吁,眼眸水汽盈盈地看着她,“我斗嘴斗不过你……我伤口痛……”
  铁慈:“……”
  说不过就装死撒赖。
  老子不痛吗?
  慕容翊艰难地爬了起来,皱眉看着她胸前的匕首,道:“宝甲呢!我亲手给你做的宝甲呢!我出手的时候其实留心了,你要穿着宝甲我能感觉到,当时就能收手,而且穿宝甲便是刺你也不怕受伤!可是你竟然没穿!说!你是不是把宝甲给容溥那个心机婊了!”
  说到最后语气森森,杀气凛然,虚弱也不见了,疼痛也没有了,大抵容溥如果在面前,一个翻身刀子就捅进去了。
  铁慈对他现在还能理直气壮吃醋感到万分敬佩——这世上怎么就有人这么厚脸皮,万事都不当回事呢?
  压境的大军,满眼的死尸,立场的对立,身份的巨大鸿沟,乃至现在彼此给对方造成的伤口,随便哪件都够人一辈子都再过不去的坎,怎么到他这里,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她有点想笑,又觉得无奈,无奈里生出心酸,忍不住一声长叹。
  她一叹息,慕容翊装出来的醋意也就维持不下去了。
  能若无其事吗?
  其实不能。
  但是如果他不能若无其事跨过这道天堑,那之后彼此便会越来越远,最终分道扬镳。
  他向来知她心中存家国天下,原也不以为意,毕竟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书院学子尤以百姓黎庶为重,少年意气,胸中万千抱负乃寻常,巾帼女子罢了。
  到如今才确定这一份雄心和浩然气,源于她不可推卸的责任和无与伦比的身份。
  山川天地,别人可以跨过,她跨不过。
  只能他努力跨越,如夸父追日,追缀不休,不知疲倦,不惧生死。
  他还要说什么,铁慈忽然支起身子,向着远处望去。
  慕容翊上前,把她从冰溪中挪出来,慢慢扶到了旁边的山坡上。
  铁慈此刻也无心理会他,紧紧盯着远方。
  她自拥有透视之能后,视力便远超常人,远远看见对阵战场上,穿红甲的骑兵不断倒下,战阵散乱。
  但是她没有看见辽东士兵的攻击。
  这是发生了什么?
  明明她在瞬移前,还是大乾一片形势大好的。
  那边平原上,狄一苇打算包抄过去的军队在外撤,瞬间放弃了对辽东的攻击。
  铁慈隐约看见步兵也在不断倒下,跑得越快,倒得越快。
  铁慈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慕容翊没看战场,着急地按住她伤口之侧,道:“冷静,冷静,流血变急了!”
  他不敢现在替她拔刀,正左右观察有什么便于躲藏的地点,铁慈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指冰冷,呼吸急促,道:“你父王……你父王对此战是何态度!”
  慕容翊沉默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道:“我是在行刺老大的时候,被我父亲螳螂在后抓获的。之后并未参与任何军机,只是被看守住随军行动。”
  铁慈有些失望,就听他道:“但以我对我父王的了解,他是个沉稳的人,不喜轻举妄动。之前我们预测过,他要发动对大乾的战争,最起码还应该等上五年。能让他忽然决定出手,除非有……必胜把握。”
  铁慈心沉了下去。
  所她所料。
  她本就觉得辽东的进攻有些过于突然。
  本来还以为是辽东王性情急躁所致,但既然他不是个冒进的人,那么这场大战就必定有他的底气所在。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
  “……带我……带我去战场……”
  “不行。”慕容翊断然拒绝,“变故已经发生,你便是去了,也不能阻止。狄一苇作战向来既有准备又善于应变,她定有办法,你放心。”
  “崔轼……”铁慈道,“赤雪察觉了他是毒狂的弟子,并杀了毒狂,将毒狂的毒据为己有。我派人去追他,没追着。现在看来,他……他竟然私下投靠了辽东王……他才是辽东王的底气……毒狂之毒,可灭万军……你带我去找容溥……”
  她忽然停住。
  让正在作战的敌手的儿子进大乾军营吗?
  她现在还能信任他吗?
  慕容翊看见她脸上一掠而过的苍白和迷茫,心中一痛,神情却丝毫不露,只道:“不行,你现在不能移动,等我给你找个地方拔刀……”
  铁慈已经向后倒了下去,喃喃道:“帮我,帮我救下大军,我就……”
  “你就愿意继续和我在一起吗?”慕容翊猛地扶住了她。
  却在此时有人遥遥道:“把她交给我,我就许你辽东王位。”
  慕容翊霍然回首。
  就看见在那七拐八弯的山丘溪流后面,走出一行人来,人群正中,定安王盯着他怀中的铁慈,眼神像猛虎看见了梦寐以求的猎物。
  ……
  平原之上,步兵在不断倒下。
  刚刚在冰瀑上完胜了辽东兵,夺了辽东兵的滑橇迅速滑下重新集结的士兵,遭受了莫名其妙的重创。
  狄一苇一向不亲身参与战斗,但也从来不会离开战场太远,她最先在混战中发现,冲杀在前的士兵,忽然发生了抽搐。
  有人在喷血,有人无声跌倒。
  最前面那一批前锋,几乎瞬间倒下后被辽东士兵反杀。
  ……
  土道上有人在疾驰。
  一小队骑兵泼风般越过山野,打马的鞭子几乎幻化出了光影。
  忽然最前面的马一声嘶鸣,猛然掼出,马和骑士滑出老远,偌大的马身压断了骑士的腿,那士兵大声惨叫。
  队伍后头的两人骑立即大喝:“勒马!”
  其余骑士纷纷勒马,然后就看见一条铁丝横在路中间,上过漆,疾驰中哪里能发现。
  前方隐约有动静。
  “有拦截!”最后马上的夏侯淳道,“留下十人接战,不必求胜,可且战且走,拖住他们就行。其余人分散开来,另寻道路。”
  狄一苇临走时,破例给了他调兵之权,现在这一队骑兵,有他自己的属下,也有更熟悉地形道路的永平军。
  他身后容溥道:这里就一条窄道,咱们怎么过去?”
  “辽东人竟然敢在咱们的地盘拦截,显然是下定决心要将永平大军困在五色原了。”夏侯淳目光上扬,看了看两边峭壁,道:“怕不怕高?”
  “怕。”
  “信不信我?”
  “信!”
  “那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