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第53节
  屏息向下一望,孩子们仍在一楼花厅围着顾昭听故事。
  钟妙猫腰行走在阴影中,她在早年的街头生活中学到不少上不得台面的小技巧,熟门熟路从剑鞘上抽出根细铁丝,掰出形状顺着门缝伸进去,勾住挂锁左右摇晃。
  就听咔哒一声轻响,钟妙矮身推门而入,手一低将坠落的挂锁抄在掌心。
  这是大哥朱元正的卧室。
  她并不急着潜入,蹲在门后将房内的摆设打量了一圈。
  钟妙的夜视能力一向出众,借着月光能将室内看个七八分清楚。窗帘好好的束在一旁,橱柜也从外头挂着锁,屋内堆积着不少木雕与书本,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大概是堆积着木料又未开窗,室内弥漫着朽木与皮革的腥气,像是有头将死未死的兽类正在缓缓腐烂。
  钟妙避开地板散落的木屑小心行走。
  这些堆积的木雕种类繁多,飞禽走兽无一不有,且按高矮顺序排好,小至鸡鸭,大至猛虎,再往后看还有些等高人像。
  无论何种木雕都制作得极为活灵活现,若是说有什么缺陷,便是都不曾点出眼睛。
  眼睛为万物之灵,凡间界自古就有画龙点睛的传说,工匠之中难免会有避讳,避开眼睛不雕也不算什么很大的疑点。
  钟妙粗略扫了一圈,却在最后一座人像上停住目光。
  那是一尊成年男子雕像。
  钟妙抬手挡住雕像空白的眼眶,如此重复两次,终于确认那点说不出的违和感是什么。
  这竟是朱元正自己的雕像?谁会把自己的雕像摆在卧室里日日相对?
  钟妙还想再看,忽然足上金环震动起来——这是他们一开始约好的暗号,倘若有孩子注意到她离场的时间并提议寻找,顾昭就敲击金环以作提醒。
  她没有时间再作探查,钟妙急急转身向外走去,却不料嘴中叼着的铁丝在木雕上狠狠刮了一道。
  不凑巧,刮的还偏偏是朱元正的雕像后颈。
  钟妙只能暗自希望这两天没人有空查看,退出房间将锁挂好,顺着原路快速折返。
  小女孩果然没多久就来找她。
  钟妙回到花厅,此时夜已深了,纵使孩子们有再多不愿意也只能将剩下的故事留到明天。
  师徒二人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两人借了姐弟的名义,此时正好住在一处便于警戒。
  做修士的时候纵使一二日不合眼也没什么紧要,做凡人时却不能如此,两人都是世上少有的顶尖修士,忽然退回这样虚弱的状态,一时皆有些不适应。
  钟妙还能借着体内愿力缓解一二,顾昭却是实打实地退回了凡人,此时难受地皱了眉,蜷缩在榻上攥着她的手不放。
  他们自然不敢同时入睡,现下也不是什么表演风度的好场合,纵使顾昭再多不情愿,也只能勉强答应自己先睡,到了后半夜再替下钟妙。
  午夜。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顾昭睡前照例要折腾一番,一会儿说自己害怕,一会儿又要钟妙亲亲他额头,还要钟妙保证绝不在心里暗暗期望另一个他冒出来,各种酸言酸语直往外冒。
  钟妙被缠得无法,只好哭笑不得地顺着他来。
  这小子方才还黏黏腻腻地闹腾,现在却勾着她的小指睡熟了。
  闭着眼的时候看着倒挺乖。
  钟妙说不清心中柔软的情绪到底是什么,见他在月光下不安地颤抖着睫毛,干脆起身打算将窗扉合上。
  今天的月亮好像格外大一些……
  钟妙向外扫了一眼,却见院中伫立着一个身影。
  凝视着她的窗口,不知已有多久。
  作者有话说:
  偶尔我会觉得自己很适合写无限流(bushi
  今天和朋友聊了聊小说,接下来开的几本奇幻(《强娶师母》《青云之上》)都会与本书处于同一个世界的不同时间点,大陆版图上不断散去的迷雾,想想就很意思!
  第56章 、十万大山(4)
  第二日清晨。
  师徒二人走出房门,就见几个孩子从院子里抱着些什么东西进来。
  两个大孩子一前一后扛着座等身人像,小的两个孩子手里抱着堆动物木雕,唤作阿田的孩子注意到钟妙的目光,笑着解释道:“这是大哥喜欢的东西,我们给他晒晒,免得生了虫。”
  此时太阳还未冒出云层,整座村庄都笼罩在晨雾中,几个孩子却一副已经晒好要收起来的样子,也不知防的是哪路虫蚁。
  孩子们搬着木雕绕过他们向上走去,钟妙拉着顾昭让开道,脑中却想起昨晚见到的人影。
  她一开始还以为当真是什么贼人,藏在窗后观察了片刻,见那人影竟是连半点呼吸起伏也无,再仔细一看,却是一座木雕。
  如今想来,想必是昨晚就放在外头。只是这晒月光的做法……一时间令钟妙想起许多不愉快的经历。
  孩子们没过多久便下楼邀请他们一道用早餐,师徒二人照例打包。
  感谢行走多年留下的好习惯,他们都在衣襟中藏了些丹药。昨晚的食物已被顾昭趁夜埋进后院,如今靠辟谷丹还能撑上些时日。
  目前最紧要的却不是吃食。
  既然他们已被封锁灵力降为凡人,修士的寿元又该如何计算?
  师徒二人结成金丹时都在盛年,短期内即使失去修为还能靠着一身武艺杀出重围。但倘若时日更久一些——他们是否也会被同化着开始生老病死?
  钟妙光是想想这种可能都大感头痛。
  还是快些解决为妙。
  早餐后,孩子们又开始缠着顾昭要听故事。
  但顾昭的本性里压根就没有“待人亲和”这个词。
  他活了这么些年,也就是在钟妙面前摇头摆尾像只狗狗,对着两个发小都从来寡言少语,换了其他人更是多说一句便心中厌烦。
  昨晚那是为了掩护钟妙才耐着性子浪费口舌,现在探查已经结束,倘若顾昭处于完整状态,或许还会找几句托词推诿。可惜目前在外显现的是更直接极端的那个,见他们纠缠不断当即冷了脸色。
  那些孩子却不怕他,甚至伸了手要拽顾昭衣袖。
  钟妙不着痕迹地将他拉了过来,笑盈盈开口道:“你们要是当真这样好奇外头的世界,为何不干脆走出秘境瞧瞧?故事听再多也没用,自己亲眼所见不比听人转述有趣多了?”
  孩子们却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外面就算再好又哪里会有家中好?”最大的孩子将弟妹们拥在身前,“从来没有人离开过家,我们也不会离开家。”
  他看向钟妙:“昨天只有哥哥为我们讲了故事,今天也该轮到姐姐讲故事了。”
  孩子们头靠着头,肩并着肩,望向她的稚嫩脸上露出弧度一致的笑容。
  钟妙人生中见过几次这种笑容,每一次都没留下什么好回忆。
  她指尖微微一动,勉强按耐住摸剑的冲动,那四个孩子却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像是非要从她这得到一个答复不成。
  “姐姐为什么不愿意讲故事呢?姐姐不喜欢这里吗?”
  “讲讲故事!讲讲故事!”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敲响了大门。
  粘稠的气氛瞬间被外力打破。
  敲门声持续不断,孩子们跺跺脚,只好过去将门开开。
  这回师徒二人不必他们催就自己上了楼,只见门外之人窃窃耳语数句,几个孩子点点头,将门严丝合缝地关拢,转头盯住钟妙:“我们要出门一趟,晚上请姐姐为我们讲故事吧?”
  钟妙笑道:“倘若有机会的话,到时候再看情况。”
  几个孩子虽然逼得紧迫却到底没学过大人的话术,被她这么一糊弄还以为自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当即欢欢喜喜出门去。
  顾昭却瞧了她一眼。
  “师尊平日里就是这么糊弄我的。”
  钟妙摸摸鼻子:“这群孩子昨天将我们看得如同囚犯一般紧密,今日却竟然愿意单独留我们在此处,想必是有什么更要紧的事即将发生,需得前去探查一番才行。”
  顾昭又看她一眼:“师尊想必已经心有谋划了。”
  钟妙自然有计划,就是怕他听了又要闹。
  “昨夜我只草草看了几眼,其实并未探查得很清楚,你自小谨慎,不如替为师继续找找线索,”钟妙伸手拍了拍顾昭脑袋,这小子怎么忽然长了这样高,“我不去很久,晚些时候就回来。”
  这当然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如今他们都是凡人,一旦在秘境中遇到什么麻烦,钟妙顶多损失副躯壳,回家再修修就完事,顾昭却是实打实的要翘辫子。
  且说来奇怪——自她进入秘境以来,钟妙一直感受到某种灼烧的饥饿,这种饥饿与普通食欲不同,倒像是从未进食的人嗅到什么珍馐一般。
  她并不打算在凡间暴露身份,无论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出于探查需要,独身前往都是最好的选择。
  顾昭却嗤笑一声挑起了唇角:“不,您想都别想,我不会再让您将我抛下了。”
  要说她这个徒弟,乖的时候是真体贴,倔起来也实在让她没办法。
  眼下哪有时间僵持?钟妙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到底放弃念头。
  行吧,照顾昭这么个精神情况,还是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放心些。
  剑修与法修不同,师徒二人皆是自小炼体,即使失去修为也比常人强健许多。
  两人一路踏着屋瓦树梢前行,本想避开路人耳目。却见村中悄无声息,竟是忽然间走了个精光。
  又追了些时候,远远望见村民们聚集在树下不知做些什么,两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躲藏进树冠中掩去身形。
  左右干等着也无聊,钟妙突然想起百年前的一桩旧事。
  “当年我也是这么跟在你后头,”她笑,“你这小子非要自己走去城镇,一路跟得我腰都酸了。”
  顾昭从不知道这件事:“您……我以为您将我放下便走了。”
  钟妙哼了一声:“得了吧,那么小一丁点,别走到一半就叫狼吃了。”
  顾昭听她这样讲,也想起两人初次相遇的场景。
  在遇见钟妙之前,顾昭一直生活在混沌的灰暗中。若是没发生那桩祸事,终其一生最多也就做个体面的管家,只能在人潮中渐渐溺毙,
  但钟妙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