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药膳手札 第51节
  但是他后面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世上也没有万全之事,所以若是我真的回不来,医馆交给行言也不错。
  他虽说面嫩,但跟着祖父在外头奔波许久也长了不少心智,况且我这些年跟药行和其他镇上的药商打交道,所言所行全都记在本子上,又有祖父和爹的从旁教导,不会没落下去的。”
  他握住谢母的手,说出了自己一直在想的事情,“阿娘,你别看谢家现下这般好,可从王大夫被收买后开错药方,谢家一直都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我们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走得步步都对,只要被抓住一个错处,大肆宣扬以外,上头也不见得会保我们。因为他们可以扶植另一个医馆,更听话更能为他们卖命的。
  但是我要是去松镇,那我代表的是谢家医馆,我是为民,可在知州眼里,我们谢家医馆是为他日后的前程卖命,一地全死光,他也逃脱不了干系。所以阿娘,我一定得去,我要谢家至少再安稳几十年,能稳住松镇最好,不能稳住,死在那里也好。不管如何,知州这一脉都要承我们谢家的情。”
  有野心他从来都不掩饰,他既被选为当医馆的少东家,就得为医馆考虑,至于自己生死由命。但如果这次都能活着回来,他不想再如此谋算,他想为自己考虑一回。
  “阿娘,”谢行安像小时候那样挨在她的肩头,很轻地说:“若是我这次能活着回来,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但这件事整个谢家都不会同意,他们还会觉得耻辱。”
  “那你会高兴吗?”
  谢母哽咽地问他。
  “要是阿娘能答应,我会很欢喜。”
  “阿娘应你,不管你说的是什么事,阿娘都应你,也会帮你在族中摆平。只要你能回来。”
  谢母潸然泪下,她的孩子啊,从六岁就开始学医,日夜辛苦。十六岁坐镇医馆,跟药行的老滑头打交道,辗转在各种药商间,如今二十二了,却还要为谢家的名声,谢家的前途拼命。
  连求她,都要这般拐弯抹角。
  “你只要回来,什么我都应你,”她抹了一把眼泪,强颜欢笑,“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我做的面了,今晚我把大家都叫过来聚一聚,吃顿面再走。”
  “好。”
  谢母从书房离开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路走一路哭,可她不能拖孩子后腿。
  至于谢行安,他从有去松镇的打算起,就开始准备起各项东西,只要他说一声就能装船。若去的话,知州会给他派官兵,发药材、衣衫和粮食等,他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至于其他的,等他活着回来再说吧。
  交代完一切后,走到谢家的饭堂,里面坐了两桌人,甚至还请了他的好友陈穆,连在书院的大哥也赶了回来。
  屋里面气氛凝重,谢行安进门就笑,“怎么这般,弄得跟鸿门宴似的。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大家没人笑,都很沉默,谢行安也收起笑,站在那里,“总有人要去,松镇再乱下去,旁边的千门守不住。千门守不住,江淮乱起来过是时日的问题。安置所我们去了五十多个大夫,死了八个在里头,死了大半才平息。所以不必再说什么,船都已经备下了,今晚子时就走。”
  “成了,知道你不听劝,来,我们也别劝这小子,吃菜吃菜。”
  谢老爷子起了个头,让大家吃饭,但是哪有什么胃口,全围到谢行安身边劝他再考虑清楚,他却全然不为所动。
  到最后里面吵吵嚷嚷的,他把陈穆叫了出去,走在谢家的花坛小道上。
  “今年江淮的气候反常你知道吗?”
  陈穆是他打小就认识的好友,身高体长,皮肤有点黑,随了他父亲,在司农寺当官的都这样。
  他这个人直性子,眉毛紧皱,“你都要去松镇了,还说这个做什么?”
  “你就说是不是反常。”
  “是反常,要不能有瘟疫吗?”
  陈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起这个,一屁股坐在那里生闷气,而后又道:“你真的不能不去?”
  “别劝我了,”谢行安施施然坐下,他语重心长地跟陈穆摊开说:“那你们司农寺粮食存好了没?确保能不会因为雨雪渗水,今年的种子、农家田地里晚收的稻谷有没有催他们收完,气象反常的事情上报给管事的没有。”
  一连串的问题搞得陈穆发晕,“什么玩意?”
  “说你脑子不好使你还真不好使,回去把我的话跟你爹交代一番。今年天象反常,有瘟疫出现你如何确保不会有雪灾、极寒,到时候哪里有了灾情,要运粮,你们司农寺如何交的出来?不要觉得今年收成好万事大吉,一场雪弄塌粮仓,那你们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穆被他说的背后一身冷汗,说实话因为江淮的收成好。粮食问题从来没有担忧过,甚至他们的谷仓也年久失修很久了,虫蛀都懒得管它,要是真塌了,后果不敢想。
  谢行安无意恐吓他,把该说的话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要上点心,把这件事给牢牢记住,保住粮食比什么都好。到时候真遇着事了,你是有功之臣,升官也未尝不可能。”
  言尽于此,旁的他也不想再多说。
  留陈穆一人在那里想,他回到厅堂。转眼到了子时可以上船的时候,该说的该骂的该哭的全都已经说遍了。
  谢行安跪下来朝祖父母、爹娘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船。
  船只渐渐远去,他的至亲好友身影也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清楚。
  他把手搭在栏杆上,吹着河面的夜风。今晚是有明月的,他低头看河里倒映出来月的模样。
  绝无可能。
  谢行安又想起这四个字,他背靠栏杆,抬头看那一轮弯月,目光沉沉。
  要是能活着从松镇回来,不可能他都要变成可能。
  那时就不是捞月了,他要摘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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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平安归来 ◇
  ◎入赘◎
  晏桑枝回去后已经快到晚上了, 饭吃了几口就没有再动筷子,问起也说是今日冷到了,没有胃口。
  睡觉熬了大半夜才睡着, 第二日起早熬粥,她有点心不在焉。
  灶房的大门被阿春给推开, 她语气有些许激动, “小娘子,那个, 那个”
  “怎么了?”
  “那个静心师父来了!”
  阿春喘口气才把这句话给说完。
  “我师父来了?阿春你看着锅,我去看看。”晏桑枝赶紧把用来搅锅的勺子给放在一边,擦擦自己的手,揉揉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随即走出了大门口,被风冷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看见敞开的大门口边上, 许静心穿着单薄的衣衫,手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那里。
  赶紧迎上去,面色惊喜,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我们进去说,外头冷。”
  “行,先进去。”
  等到了屋里, 两人坐在火盆子前烤火, 晏桑枝的语气有点愧疚,“前些日子碰到点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师父你说。害师父平白担心, 现下回来, 巷子里的人家染上热病, 我又腾不出时间去看您老人家。还得让您上门来看我,我这是做哪门子的徒弟。 ”
  许静心拍拍她的手,面色慈爱,“阿栀,我知道你是去做什么,又如何会苛责与你。不过是担忧你身子,才过来看看。我之前去帮农户的忙,她给我一只子鸡,我不能吃,正好蒸了,给你补补。”
  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碗鸡肉,打开盖子里头还是热的,整只小鸡很完整,鸡皮油亮,味道浓郁,泛着红枣、桂圆的香气。
  她边盛出来边道:“这种鸡用来做药蒸旱鸡最合适不过,阿栀你还记得怎么做吗?”
  “在子鸡肚子里放红枣、桂圆和糖块,党参、黄芪、当归全部都泡在水里,再拿布装好装到子鸡里头,加水蒸一个时辰。”
  晏桑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许静心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主治什么病症?
  ”
  “补气、养血、安神。”
  “成了,”许静心也不考她了,把手上的筷子递给她,“尝尝师父我的手艺。”
  “好。”
  晏桑枝拿过那碗鸡,同时接过筷子,夹了一点鸡肉,用药袋加红枣等蒸出来的鸡肉除了甜香外,有股淡淡的药味,不涩口。
  哪怕没什么胃口,但因为是师父的心意,小鸡又不大,她把整鸡都给吃完了。将碗放回到食盒里头。
  “师父,你在我家里住段日子吧,等开春再回去,山里冷,且我又不能时时过去。想去的时候被医馆绊住脚也是常有的事情。”
  晏桑枝拨弄着火盆子,继续劝说,“我知道您老放心不下寺庙,可最近这天冷得怪异,保不齐什么时候有雪灾,我是真怕到时候出点什么事情。”
  “今年确实冷,来寺庙上香的人都少了不少。不过你说的,我还得再想想。”
  “师父,”晏桑枝语重心长,“我本想明日过去的,那时候我给你们寺庙筹备的粮食也到了,一起送过去。还有点御寒的布匹,您放心不下山里,可有了这些,大家日子总能好过许多。不用您日日守在那里,更何况师父到徒弟家中住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您要是不愿意,我就求到住持那里去,她老人家开口总成吧。”
  本来她是想去寺庙时再说的,到时候多求求,师父总能答应的,却没有想到师父下山来看她。
  “你呀你,惦记着我做什么呢,买粮食花了不少银钱吧,我贴补给你。等我回去再想一想,就算要来也得把事情给安排好。”
  许静心说话不疾不徐,晏桑枝心下松了一口气,知道师父这般说就表明她答应了。愁了许久的面容带上一些笑意,又赶紧跑到外头拿了一袋子东西进来。
  “师父要先回去也成,晚上我会跟着粮车一道过去。只是得先把这衣衫穿上,我让别人特意给师父你做的。”
  晏桑枝从包袱里取出好几件袄子,花色不怎么样,可是针脚细密,很厚实。
  “哎呀你,我不怕冷的,”许静心话是这般说的,但笑意浓重,把袄子穿起来,大了一些。
  但她却道:“这袄子做得好,到时候里面还能多穿几件衣服。其他阿栀你给收着吧,我之后来得话正好穿。不过你晚上别去山上了,晌午也没有人,可以让人把粮食送过来。这买粮的钱寺庙有,不用你出,留着自己买点好吃的。”
  “师父,”晏桑枝挽住她的手,如何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打算,“成,到时候给我一半,其他的是我孝敬师门的,再说那一半我都不要了。还有,师父您难得来一趟,我下厨给你做顿饭再送您回去。”
  “不了,寺里今日出来采买东西,我让她们在巷子等我的,再耽误又得多冻会儿。我既应了你,交代好事情会多来住几日的。阿栀,你把自己这身子照顾好,就是宽师父我的心了。不说了,我先走,你忙你的。”
  许静心就穿着那件袄子,提起食盒准备出门去,晏桑枝知道拦不住她,只能送她出门,临走时还跟着喊,“那师父你要早点过来啊。”
  “成,外头冷,阿栀你赶紧回去。”
  晏桑枝看着她上了牛车,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往里走。
  她心里那股郁气消了不少,跟阿春说:“阿春,要麻烦你把被子先做了,我师父要来住一段时日。”
  麦芽正巧从屋子里探出头来,惊喜地道:“师父要来这里住吗?”
  “对呀,”晏桑枝摸摸她的头发。
  “那可以跟我睡一起,”麦芽说得很认真,“我屋子大,被子才晒过,很干净的。”
  “师父喜欢一个人睡,不如等会儿你去把靠我边上那个空屋子打扫一番,好腾出来给师父睡。”
  麦芽点点头,“那我一定会扫得很干净。”
  “好,我全权交给你了,阿姐还得看病,晚点过去帮忙。”
  晏桑枝得先把今日的病给看了再说,等人全散去,屋子麦芽和曹婶已经打扫好了,褥子也给铺上。
  她缓口气,先去找孙行户说粮食的事情,他保证快晚间的点能运去,晏桑枝又走到谢家医馆旁边的小院针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