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来选个秀
  “陛下若仍不选秀充实后宫,唯恐遭世人非议啊。”朝堂之上,苦口婆心的声音劝道,好像墨玦若是再不选秀,就是愧对皇族的列祖列宗。
  梅亦水之前并未在意过林熙,直到最近,眼见着墨玦对林熙肉眼可见的偏爱,他才对林熙越厌恶起来。
  当初,皇帝从不踏入后宫,便有人说是因为皇上做九殿下的时候,曾被伴读陆佑所救,皇上登基之后任陆佑为侍卫统领,无人敢质疑,也因此飘出了一些两人同塌而眠,同进同出的流言,说陆佑让陛下沉溺龙阳之好。
  但陆佑乃是皇上当九殿下时候就有了的死忠,为人高冷而不知变通,并不是会妖言惑主的人,他们这些大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最近,这陆佑好不容易不怎么冒头了,从漠南归来的林熙又成了皇帝新的宠臣。
  因此,林熙在他们的眼中,俨然成了一个害群之马,令皇上现在不“沉迷女色”的罪魁祸首!
  梅亦水身为三朝元老,不论能力如何,一切以北墨皇族的利益为中心,对于变相危害到皇嗣绵延的林熙,没有什么好脸色。
  难不成,还要指望淮南王去为皇族绵延子嗣吗?偏偏,淮南王墨晔阳明面上是个天下皆知的疯子,是不可能有什么后代的。
  皇族王爷之中除了墨晔阳,就只剩下那镇守西极边境的北辰王,可是北辰王如今还没到及冠之年,也尚未婚配……
  如此一来,北墨皇族岂不是要绝了后?
  “难免遭世人非议?”墨玦重复了一句,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抹笑意,眼中却没有一丝暖意,冰冷的目光扫过梅亦水,带着几分审视,“丞相倒是跟朕说说看,世人是谁?”
  “陛下啊,”梅亦水长长的叹息一声,好像心中极其忧虑皇嗣之事,迂回的说道,“后宫不可一日无后,当初,先帝登基的时候即使万般宠爱淑德皇贵妃,也是按照太祖的旨意立了玄家玄氏为皇后,先帝尚且如此,祖宗宗法不可废,陛下更是应该……雨露均沾,为江山社稷早做打算。”
  “后宫乃是朕的家事,无需外人置喙。梅亦水,你或许是这些年做丞相,做的太过安稳了?”
  梅亦水能坐上丞相之位,不是靠自己手段能力出众,而是全靠同行衬托。
  他与楼相乃是师兄弟的关系,但远没有楼相名满天下,却在后来大儒都老的老,辞官退隐的辞官情况下,被先帝随便挑选出来顶事的。
  “北墨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国库富裕,国泰民安,到今日已经足足五年没有选过秀,陛下,老臣请您三思啊。”有一位头花白的老臣站出来,诚恳的说道。
  “平日若有什么政事,你们一个个推三阻四,迂腐无能,关心起朕的后宫之事,倒是一个比一个勤快。”
  “如此着急让朕立后,难不成,你们认为朕会早逝?”
  墨玦的语气更加冰冷了几分,眼神掠过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将每个人都神情尽数收在眼底。
  群臣恐慌的下跪:“微臣不敢!”
  最终,墨玦的目光落到了林熙身上,眼神凝视着林熙金色的云冠,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柔和的缱眷。
  昨天,他在沧澜将林熙带走之后,特意令人赏赐了林熙这本就是为她打造的云冠。
  看见心爱之人戴着自己送的东西,心中忍不住很是甜。
  林熙没什么表情,甚至注意到墨玦的打量,只抬眼扫了一眼,便迅速的转过视线。
  脑海中,那些纷乱而充满yùwàng的画面不时出现,让林熙内心颤动。
  “林熙,你觉得此事如何?”墨玦忽然开口说道,将她的思绪拉回来,语气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可是要被那群老古董催着选秀的,熙儿怎么一点也不在乎?
  “臣觉得……还行吧?”林熙试探的说道,想了想墨玦的后宫的确单薄,既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身为帝王,哪一个不是又是个八个皇子,后宫佳丽近百?
  单单先帝有近百名妃嫔,虽然口中说着对淑德皇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还不是在她逝世后大肆选秀,更别提先帝那些泯于人海的公主,除了墨灼,哪一个世人还记得?
  说不定选秀选出来一些倾国倾城的可人儿,她还能观看一二。
  她也能理解,这些催促墨玦选秀的大臣家中,哪一个没有个适龄的少女待嫁,都盼着能得到帝王青睐步入后宫,因此,稍有机会,自然是玩命的劝墨玦选秀。
  至于自己内心那丝丝的不适,她已经下意识的忽略了。
  “陈阁老让朕开选秀扩充后宫,你觉得……还行?!”见林熙没什么反应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一些赞成的样子,墨玦反倒差点跳起来,脸色阴沉如狂风骤雨。
  林熙对视上墨玦那双染了怒火的幽冷眼眸,忽然心中一暖,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清了清嗓子,迎着他寒冽的眸子,刻意挑了挑眉,戏谑说道:“陛下,后宫的后位空悬的确于社稷不稳,为了祖宗基业,为了北墨江山,要不,您委屈一下自己,选个秀?”
  墨玦:……朕杀了你。
  “要么,臣请旨此次选秀男女皆可,这样如何,皇上您总该同意了吧?”林熙好像看不见墨玦杀人般的眼神,笑眯眯的问道。
  “但臣唯独奉劝诸位大臣一句,进宫后是个什么情况,陛下是什么人,你们可要想清楚,莫要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而迷失了心智,将儿女推入火坑。”
  林熙还是有些为踏入后宫漩涡的女子们感叹的,红颜老去,实在不该涉入这泥沼之中。
  话音刚落,朝堂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默的抖了一抖,在心中为林熙默哀了一下。林将军再受皇上宠爱,如此露骨的话,也不能说出来吧?
  梅亦水惊讶,没想到林熙竟然不反对选秀,难道他和皇上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男女皆可,林熙将军的提议……好啊。此事择日再议,纪爱卿下朝之后,随朕去御书房详谈。”
  墨玦的声音平淡冷寂,却莫名的让林熙抖了一下。
  她还替秀女担心?她怎么不替他担心?
  此事在墨玦阴沉的目光之下,最终还是作罢,但梅亦水好像早已预想到了墨玦会拒绝选秀之事,进献了一厚沓的奏折,上面,是墨都和两淮流域所有大臣家适龄婚配女子的介绍,有的可能还配有一副小像。
  林熙瞥了一眼,眼底一抹幽深惊掠过。
  墨玦看也未看的放到一旁,抬眸,对着她浅浅的勾起唇角,林熙眼中的流光才渐渐散去。
  *
  下朝后,承禄殿。
  “将军,您下朝怕是没吃什么东西,陛下也在里面等候多时,如今,怕是二位都饿了。”兰叙年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是简单的三菜一汤,做工精致,闻起来就极为可口。
  林熙顺手接过来:“饿?兰总管这么一说,在下还真是有一些饿了,您有心了,还准备了吃食。”
  “是舒嫔娘娘小厨房早就做好了的,不过——”兰叙年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前一刻脸上还挂着淡淡微笑的林熙,听到后脸色霎时间变得冰冷莫测。
  握着托盘的手,缓缓收缩。
  林熙没听他又说什么,便已经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不过,陛下知道后,把舒嫔娘娘的吃食送回去,换了御膳房的御厨重新做了。”兰叙年想解释一下,可惜,林熙已经走进去了,兰叙年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无奈的放弃了。
  总觉得,林将军身上怎么带了股寒气进去?
  如今,明明是要夏天了啊……
  墨玦正在批着奏折,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唇角扬起优雅动人的弧度:“熙儿,朕饿了。”
  林熙:……
  “您吃吧。”林熙冷笑一声,啪的一声把托盘放到书案上,在墨玦诧异的眼神中说道,“想必,您的舒嫔娘娘做的饭,十分合陛下的胃口,否则陛下也不会饿着肚子,在此等着舒嫔的御膳了。”
  “舒嫔?”墨玦反问道,扫了一眼托盘,里面不是林熙幼时喜欢给他带的玫瑰酥等小食吗?他还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红豆粥。
  “舒嫔娘娘准备的吃食已经被陛下倒了!”兰叙年忽然跟着进来说道,心想,既然陛下有龙阳之好,他为了陛下的终身幸福,还是应该向林熙解释一下,“这是陛下为了林将军您准备的,你看,碗筷都是两幅。”
  气都不带喘的说完,兰叙年松了一口气,端正的立在墨玦身后,深藏功与名。
  “所以,熙儿可以陪朕吃早膳了吧。”墨玦这才明白林熙误会了什么,愉悦的挑了挑眉,盛了半碗粥连着勺子一起推到林熙面前,“坐。”
  说完,对兰叙年露出一个赞扬的点了点头。
  兰叙年默默含泪,他终于做对了一次,看来这件事陛下十分满意。
  他伺候墨玦近十年,自幼时那个津风殿内孤僻冷傲的少年,到如今圣洁无情的帝王,兰叙年还从未在墨玦的脸上见过真沉温和的笑意,也从来没有见过陛下如此qīngsōngguò。
  曾经,陛下喜欢那死去的息南郡主,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息南郡主已经逝世,陛下心中的感情又该如何寄托?难不成真的孤独终老吗?
  直到,林熙的出现。
  漫长的时间,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只要陛下能卸下一丝重负露出轻松,那个能带给陛下幸福的人,是谁都可以。
  林熙听到兰叙年解释,神情愣了愣,眼神掠过,托盘上果然都是自己在淮州的流云斋点过的小食,散着甜甜的香气,面前白玉细腻的玉碗里,盛着浅红色的红豆粥,红豆粒粒分明,软糯甜蜜,令人闻起来就食欲大动。
  林熙弯了弯眉,搬起旁边一把高大的葛木凳子坐到书案旁边,端起碗,忽然,眼神无意间扫过椅子后背横梁上刻着的字,震惊的看着墨玦。
  “怎么了?熙儿不喜欢喝吗,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墨玦意有所指的说道。
  好不容易说的情话,被林熙无情忽视。
  “阮家的椅子,陛下……重新放进承禄殿了吗。”
  林熙低声呢喃,看着葛色的木椅,横梁出细致的雕刻着一个“阮”字,她葱白的指尖寸寸轻抚,眼底,渐渐被水色浸润。
  承禄殿,本就是早在北墨初建的时候,皇族接待四大家族之人所创建的宫殿,开国四大家族之人和历代帝王能够入内。
  但是自从太祖中兴后,四大家族渐渐式微,或覆灭,或衰败,承禄殿才变成一座接待朝臣的普通宫殿。
  承禄殿内,有四把檀木葛椅,分别雕刻着阮玄楼叶四个家族的姓氏,曾经,爷爷坐在那把刻着阮的木椅上,与玄家家主,叶家叶秋声,楼相楼儒贤一同议事。
  然而,阮家因为背负着谋逆之罪,代表阮家的木椅,已经被先帝撤掉。
  林熙半年前刚从漠南回来的时候,曾被召入承禄殿,当时,阮家的木椅早已不在。
  可是墨玦,却将刻着阮字的木椅重新放回承禄殿。
  兰叙年注意到林熙的神情,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神情一震。
  陛下将阮家的木椅重新放回承禄殿,是不是意味着,阮家的案情,要在间隔十年的今日,重新清算调查?
  只是,他不敢揣测陛下的心思。
  “阮家谋逆之事,证据不足,朕待过些日子时机成熟,便会下令重新调查,在此之前,阮家的功绩没有人可以磨灭,没人能将阮家自承禄殿除名。”
  墨玦认真的说道,凑近林熙几分,睫毛像是长长的鸦羽,俊逸无铸的面容上挂着真挚和肃穆,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掌。
  “所以熙儿放心好了,快吃些东西吧,朕看这些日子,熙儿忙着熙南军和息羽部的事情,都忙瘦了,朕看着也心疼。”
  “臣哪里瘦了?”林熙回过神,在转头的时候趁机将不小心溢出的眼泪擦掉,摸了摸自己好像还圆润了一些的脸庞,红着双眼,像一只兔子,“臣回来之后,分明胖了一些,陛下看不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