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难嫁 第34节
  徐知安摸了摸比寻常绳子稍细一些的鹿皮盘腰,便知她实是用了心思,便诚挚道谢:“多谢二妹妹,妹妹费心了,这些都能用上,他们必是喜欢的。”
  “得用就好,如此,我也能安心几分。”
  看过父母的衣服,他又看另一个箱子——
  玲珑悄悄勾了勾嘴角,然后抿平,喝了口茶,只故作不知他的心思。
  “二妹妹,这一个是……”
  玲珑笑道:“这个是捎给凌家二姐姐的。”
  徐知安略微疑惑了一下:……这竟不是给我的?
  惯常稳重从容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一些茫然……
  可算是露出了些纯稚之气,果然可爱了些,玲珑心满意足。
  然后朝后面喊:“画角姐姐,我要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画角匆匆应一声:“好了,姑娘。”
  “那给我送来,再将桌上放的那个包裹一并带上。”
  “哎,晓得了。”
  没等一会儿功夫,画角左手提一个大包裹右手提一个竹箱过来。
  她对徐知安问一声“徐小郎安”,未等徐知安回答,就放下东西出去了。
  玲珑指着包裹说:“这是些衣物,做不成外裳,只当夹衣来穿,时间赶的急,做的粗糙,你别嫌弃。”
  又指着竹编箱子说:“这里面是些吃食,路上能用,吃不完带去京城也能接着用,都是炒干的吃食,不怕放坏了。我大兄两人出门时,带的也是这些东西,不过他们来信说,未到冀中时就吃完了。你们一行人要是多的话,许也是挨不到京城的……”附了制做方法,吃完跟着单子再做就行。
  徐知安很温和的接住话:“我带去京城后再吃。”不给旁人吃。
  玲珑:“……啊?哦,如此也好。里头放了些菜单子,你看着做就是了。”官舍人更多,这事你想过吗……
  徐知安觉的心里胀的满,这小小一个人,生是安了他半颗心,又觉这个人笑的欢喜,他便也欢喜起来。
  于是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看书,待我去了京城,若寻到有意思的书,会抄录了寄回来,或是先不寄,留待你以后再看。”
  玲珑惊喜道:“啊!如果方便的话,就寄回来,若是不方便或担心路上遗失了……留待日后予我看也使得。我这两年倒也不必要看别的书,师傅给我的香经还没全看完,伯父又送来许多书,尽够看了,若多了,我怕会急着看新鲜,倒学了个囫囵吞枣,这样贪多嚼不烂,不好……我喜欢看地方志,也喜欢看人文杂记,只是这些书不多,父亲也不许我看,说我本来就生了一颗野心,若看了这些,越发的不得了……若有医书,也帮我抄录些来,纵不能全学成,学得一两个治疗寻常病症的方子也使得……啊,若是阿兄你忙的话,就不必故意替我寻这些书了,公务要紧。对不住,我一时……失礼了。”
  徐知安含笑:“不曾失礼,我觉得这般很好,不必拘着。我们这等新授官,平时不甚忙,入了翰林院,也多是在找前贤前辈们的著作来看,或是整理整理旧档,抄录奏本,替人寻些资料……做事的时候,也就一并抄了。”
  玲珑:……你们公务员都是这么摸鱼的吗?
  徐知安又说:“你若看完了手头的书,就写信来,我与你寄新的书册,或让人捎回来也使得。”
  玲珑欢喜不已,笑着回道:“我晓得了,会写信与你的,你也常写信回来,与我说说京城诸事,或是短了什么……啊这个,我怕是帮不了什么正经忙的,也只能替你做几身衣裳而已,或是置办些简单吃食……我如今,只会这两样。”
  “你这样,便很好,不须你什么都会,若还想学些别的,日后我来教你。”
  啊~这种话,听了怪让上害羞。
  玲珑不由低下头去,徐知安只看见她耳垂通红,然后心里又软下几分。
  忽尔,玲珑又想起一件事:“上次你给我父亲带回来的那些海外作物的种子,还有吗?我明年想试着多种一些,看看能不能找出来高产的办法来。”
  徐知安微一怔,然后点头:“还有许多,今年新收的种子也都存着,明天,我带了送来……可想好要种到哪一处?”
  顾大人还没置产下田产呢。
  “唔……先不用送来,我这里也有,暂时再这院里折腾,若有成果,再与你说,到时再或赁或买一块地来做实验田。改良粮种,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办到的,我如今也没个章程,只能慢慢摸索着种……待以后,去了别的地方,或许会更方便些……我这样做,阿兄可觉的妥当?”
  徐知安想抚摸她的头,一并抚掉她的试探与不安,却不能如此孟浪,只觉心里酸涩的很,突然很想尽快将她娶到身边,不为别的,只为她可以如母亲那般随心坦然的生活。
  “极妥当,此事不急,你可以慢慢来……待日后,我与你一起做此事,这两年,你且安稳些,不必着急,你如今年岁还小,不需考量那许多事……你放心。”
  玲珑想笑,却红了眼眶,怕他笑话,强笑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你是这样宽容的人,能和你成为家人,我觉得已十分幸运,确是再好没有的事了。”
  徐知安轻叹,终是没忍住,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我也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将有一个如此蕴秀的妻子。”
  可惜再不能多待了,遂站起说:“时日不早了,我该走了,再晚些,就该失礼了。”
  玲珑也站起:“也好,我送你到前院。东西也多,你一个人拿不了。”
  自顾自的拎起两个装衣服的包裹,徐知安只得依她,回身提起两个箱子。
  送到院门口,玲珑将包裹递给一直守在那里的维樘,同徐知安说:“我便不说那些恭祝你前程似锦的话了,只望你路途平安顺利,去了京城,那里情势复杂的很……便愿你能独善其身,得遇贵人。”
  徐知安望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我记下了,你也是,若有事,便写信给我。天下事天下的规矩,我不能使之改变,但在我这里,没有使你拘束屈翅的道理。至此,我便告辞了……保重。”
  “各自安好。”
  只各自安好便是,不需惦念。
  第38章 维检兄弟至苏北  热闹起来
  徐知安走的那日, 天气晴好,送行的有好多人,维樘也带着维桯去了, 不到午时就回来了。玲珑在院里略站了站, 就回屋里写信了。
  顾祖父常常来信,多是父子俩之间说话,偶尔会单给玲珑带一封, 他知道玲珑不喜欢听训诫的话,就写关于顾祖母的一应事情,捎带说几句自己的。都是细细碎碎的小事, 诸如老太太精神还好, 近日迷上了耍牌, 邹氏有事忙没空陪她耍, 就叫几个姨娘去陪老太太。老爷子秋上着了一回凉,喝了几天药就好了,牙齿又掉了一颗……
  玲珑也只捡家里事回信, 她的事, 顾父会回,不用她写, 不过还是带了几句关于徐郎君夫妇的事, 说她挺满意这门亲事,要不然依着顾祖父的性子, 若是知道顾父给她订了这样一门亲事, 必是要生气的。她若说了自己满意,顾祖父就该没那般生气了,不过,顾父挨一顿骂是少不了的了。
  那就是他们父子间的事了, 玲珑掺和不了。
  顾父那里的内容就多了,说二郎三郎四郎应是快至苏北了,让顾父想法子将三人送到书院再夯实夯实,北学毕竟不如南学,得想法子让三人缩小两处的差距,如此,日后科考时会把握会更大些。三郎下次能试着考一番,二郎四郎两个,就让在苏北多待些两年,等他俩或能一搏时,再去游历,如此,才能厚积薄发。
  维枃也定亲了,岳家是翰林院学士关大人,正五品文职,职位虽不高,却是真正清贵的人。
  维枃人品厚重,邹大舅带他参加了一次文会,虽在一众士子中他的名气不显,名次也偏下,关大人仍然一眼相中了他。
  邹大舅代顾大伯与关家写了定书,一应定礼聘礼也是邹家代为准备的,可见邹家对维枃有多亲厚。
  顾大伯询问玲珑的亲事定了没有,他家里四娘子的亲事也定了,夫家是顾大伯的同年旧友之子,今年新考的举子,家世也算清贵,如今在北监读书。
  又说,顾大伯的另一位同年是两淮盐运司提举,他也提了亲事,顾大伯没答应。顾祖父说顾大伯这次倒没糊涂,两个儿女的亲事订的都极好,虽也钻营,却没入了歧路。
  如今时局多变,京官也不见得好,倒是在外的官员尚有几分松闲,让顾父安心在任上做事,别掺和进杂事中,明哲保身。
  这些顾父是不与玲珑看的,他只给家里妻女说维枃与四娘子订了亲,亲事极好,维棦几个侄儿会里苏北,要在这里过年入学,此外,一概不提其他。
  顾母也象征性的问了问维枃四娘子订的是谁家,家里是何官职不管,好歹打听了那家姓什么、家在哪里,若是什么都不问,显的她作为长辈没有关切之心。
  然后又细思量了一回冀中的女孩子们的亲事,除了二娘子之外,好像那三个都订的寻常,再细想一回,玲珑的亲事上虽然有了几番波折,徐知安的人品学识竟比那几个都强些。
  顾母与大嫂是处过一段时间的,她记忆里,邹氏总是高高的抬着头,腰背也直,盛气非同寻常,她那时与婆母两个,总是避着的时候多些,家里一应事都听邹氏调度,她只管听话就是。许多年过去了,想是邹氏如今没了争强好胜之心了吧。
  不过好在维枃争气。
  放下这一茬,便开始拾掇前院的空屋子,维棦三个来得住,还得早些备下几套冬衣,来了也好换洗,书房用具要备足了,被褥也要现缝,还得将屋子薰暖,火盆多放几个,驱驱潮湿气,一应盆碗杯碟茶水炉都备好,新糊了窗户纸。
  维樘兄弟几个有的,他们也得有,好在顾家用的都是寻常物什,一时不凑手,现买几个回来就行。肯定是不如冀中讲究的,不过顾家这边,也不能跟那边比,将就着用吧。
  屋子刚布置好,火炉才安进去,维挣维检三个就到了。
  三人比去年长了一些,许是这一趟走的辛苦,都瘦了许多,脸也被冷风吹的膛红,苏北与冀中冬时气候迥异,三人不太习惯,像是在尽力忍受这种湿寒,肩膀瑟缩着,手也青红。
  回了屋,烤着火盆,三个才终于缓过来,与顾父说着一路见闻与淮南诸事,言说顾大伯此番为族里新置了两百亩祭田,收成用做每年的祭祀之外,留存的用做族里子弟的教育。族里也有几个读书的小郎,今年秋时中了一个生员,余者皆不中。秋时又有七名幼儿入了学堂。族里春时又没了两个老人,与顾祖父亲近的兄弟一个也没了,他们回乡时,顾祖父还嘱咐过让他们去看看那两个伯祖父,谁知回去了才知道,两个老人春上病了一场就没了,这事到如今依然没敢告诉顾祖父,怕老爷子知道后受不住。
  顾父点头,那就先不说了,先告诉他们父亲,让顾大伯找个适当的机会再说。
  他们与维梌在一起处过,与维樘有些生疏,不过都是少年人,一顿饭的时间,几人就开始笑闹开了,维检最活泼,他和维樘两个同岁,坐一起没多久就说起玲珑在冀中时的旧事,说顾祖父案头仍夹着一份食单,却至今没让人买来做过……
  说起徐知安,维检说他知道此人,大兄曾提过,言语间多有赞叹,却不料这人竟然恰与玲珑订了亲,实可谓难得的缘分了。又问维樘可认识魏守重,那人他们也听过,大兄说他是个俊朗爽快之人,很值得交一交。
  维樘点头,魏学兄却是个很令人快活的人,他与徐学兄是好友,当初父亲在他与徐学兄间犹豫过,只是徐郎君攻势来的太猛,这才选了徐学兄。这事是秘事,就不便说了。
  几人说到很晚才睡了。
  次日吃了早饭,顾父先去衙里了,让维樘带兄弟们在城里走一走,若要去学监,还得稍等几日,先送了学藉资料过去,待监正审过同意了之后才能去。去了也要受一翻考较的,考较过了才能入授班,考较不过,只能进借学班,但愿他们的学问扎实。
  他们去街里走了一圈,维检给玲珑茹婉买了些小玩意儿,又见有人卖炒栗子,也买了一兜回来。维检比维樘活套,在家里被妹妹们闹惯了,只要出了门就会给妹妹们买些小玩意小零嘴儿,来这里也没扔了这个习惯,还是会给玲珑茹婉买东西。
  相比之下,维樘就显得太木了,他也常常出去,却甚少给妹妹们买东西,除非是玲珑茹婉两个跟他要了,他才会买来。
  维检买了许多小零食,维樘还奇怪:“二堂兄你喜欢吃零食?”
  维检维棦两个看他:“……这是给两个妹妹买的,难道你不曾买过?”
  维樘道:“二妹三妹不吃外面的食嘴儿。”
  “她们不吃,给跟前的人分了吃也行,衡竖没几个钱,哄她们高兴一场也值了。”
  维樘:……
  维检又说:“妹妹们出不得门,我们也只能多买些街上的新鲜玩意儿哄一哄她们了。”
  维樘:……
  就……莫名觉得比维检矮了一节。
  然后也买了些干果子,让人包了,和维检买的东西放一起,回来让人送到后院。
  晚饭果然丰盛非常,维检兄弟三个听的一脸满足,出来这么久,可算是吃到一顿合心合胃的饭了。
  维检以过来人的经验教维樘:“妹妹是要哄的,哄的她心情好了,我们的口腹才能满足啊。”
  维樘:“……这话是何意思?”
  维检一脸惋惜的看他:“你果然愚的很,不如梌大兄多矣。”
  维樘:……又关大兄何事?
  维检叹息:唉,你的亲妹子是何样性子你竟然到现在都一无所知,可不是愚是什么?梌大兄就知晓的很。
  无知也是福。
  维樘:……什么毛病,话说一半留一半的。
  朽木不可雕也。
  ……
  维棦入了正授班,维检维梓两个入了寄读班,与许多慕名而来但学问不扎实的学子们一起,暂时寄读于此。
  维棦的学识却是比兄弟几个都扎实,他已经能试着考县试了,不过顾伯父念他年岁还小,先压几年再说。他如今性子还没定,过早中举不是幸事。
  维梌维杞两个不时寄信回来,在外近一年,走了许多地方,冬天在西安府休整,顺便游历一番旧京都的风采,那里文献古籍多,两人抄了许多,因为太过珍贵,怕路上遗失了,就没寄回来。
  但于路途中所见所闻甚多,于书里所说的经释的怀疑更甚,他不敢与别人说这种悖论,甚至不能和顾父说,怕父子相悖离,与维樘更说不到一处,整个人陷入彷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