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媒_第59章
  那家男人刚巧从对屋出来,见状面色大变,快步走了过来,箍着那妇人的手腕往屋里拽:“药吃了么?吃了就快回去睡觉。囡囡明天就回来了。”
  乔荆跟在他身后,见状也疾步走到了骆攸宁身边:“怎么了?”
  骆攸宁摇摇头没有说话。
  “囡囡已经回来了,”他面前妇人哭得肝肠寸断,挣扎着要甩开她丈夫的手,边口齿不清的呜咽着:“我听到囡囡在这里唱歌,我听到囡囡回来了。”
  男人脸色难堪对他连声道了歉,“我婆娘精神一直有问题,白天还正常些,一到晚上就容易犯病,”他揽着妇人往屋里走,小声劝着她,边不忘回头道,“你们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直等那对夫妻的身影消失在屋廊拐角,骆攸宁才道:“我刚刚才想起来了,我在那个人的房子里见过他们的女儿……她就是那个被割掉舌头的小姑娘。”
  他这么一说,乔荆便懂了,他轻轻拍了拍骆攸宁的肩以示安慰,随后道:“我都问出来了。”
  骆攸宁抬眼去看他。
  此时月华已漫过台阶浸到廊中,青年沐浴在皎皎月光之下,双眸明亮得好似远天夜空里的一双星子,熠熠生辉。
  乔荆匆匆挪开目光,随口道:“神婆当初选人去厚葬那尸骨,刚好选到了他。虽然是厚葬,可埋的地方是他们那片潭边的乱葬岗。他说他心里恨极,等埋下去之后又找别地的神婆问了些偏方法子,趁夜里偷去村口把那具尸体挖了出来,重新埋到了村口去,要他千人踩万人踏,永世不得安宁。没想到之后,一道去埋尸的几个人先后都出了意外,不知为何就他一家平安无事。事后他觉不妥,想去村口找那具尸骨,结果刚巧赶上山路坍塌,大石把那处给掩埋了。”
  骆攸宁看了一眼庭中那棵大树,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已不在原地了。
  乔荆停了片刻,才道:“我仔细问了一下,发现所有的事故都是在那具尸骨被从潭里挖出来之后发生的。那么如果我们把他的尸骨重新沉回潭里,算不算再杀了他一回?”
  骆攸宁道:“可那个地方不是被掩埋了,我们要怎么挖出来?”
  “最近连日暴雨,泥松土滑。那男人说他早上路过那,发现山石都挪了位置,估计离得不远。”乔荆道,“总之先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别走散了。”
  骆攸宁点点头,横竖他死期将近,只希望挖出尸骨真能终结一切。说不想放弃是假,他心神俱疲,只为着死去的虞秉文不得不苟活于世。
  他们说不到两句,那男人已从屋里出来了。
  他脸上湿津津的,借着微光看去双眼也是通红,也不知那满脸的湿漉是汗还是泪。他随手卷了袖子抹了把脸,腋下夹着把手电,手里拎着把铲子,对着二人道:“走吧,我这就带你们去。”
  第四十五章
  从借住那户人家走到村口还有挺长一段距离,沿路只有天际一弯残月孤悬,宛若一只半睁的眼冷冷俯视着地面。月光不甚明亮,映着坑洼不平的路面似落了一层薄霜。
  远近山峦迭起尽化泼墨浓影,偶有夜游的枭鸮扑棱飞出林梢,嘶声呕哑。
  夜晚的山村愈显荒寂。
  幢幢屋楼静矗,家家院门紧闭。便有几家灯火,散落茫茫夜色,亦是影影绰绰,似墓碑前荏苒欲熄的香烛。
  骆攸宁走在后头,乔荆牵着他的手。
  他老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他们,一会是高跟鞋踩出咄咄逼人的脆响,一会又是厚皮鞋踏着沉重骇人的闷响,更多的时候是孩童蹦蹦跳跳的动静,这些声音时有时无,可偏偏如幽灵般咬着他不放。
  骆攸宁禁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可身后静悄悄的,追着他们的唯有无穷无尽的夜色。
  手电打出一束笔直的亮光,余光照着两侧杂草枯丛,时不时就会窜来只肥硕的田鼠亦或是游出条细头的小蛇。
  男人在前头领路,他这一路都在同乔荆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
  一会道:“你们要找的那户人家,在它尸骨从潭里找出来不久就从村里搬出去了。”
  一会又道:“怎么着也是从他们房里出来的嫡亲子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干出了那样的事,村里人能轻易饶过他们家么。”
  过了会又是连声直叹气:“唉,你怪我话难听,其实当初我也恨他们家,怎么就教养出那样的牲畜。”
  更多的时候他把声音压得极低,骆攸宁就听得不是很清,只能从寥寥几句中察觉出那无法言清的隐痛:“自从我小女儿过世之后,我大儿子就很多年没回来了。”
  “……说来荒谬,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妹妹,每次打电话他都跟我说如果他没有回来,没有给他妹妹带好看的小裙,没有让他妹妹打扮的漂漂亮亮,他妹妹是不是就不会被看中、被带走,受到那样的折磨?”
  男人越发像自说自话,一个劲道:“我婆娘自从我家孩子尸骨被送回来之后就发了疯,天天问我囡囡什么时候回来。我带她去县里医院看了病,又去市里医院看了,各种符纸偏方都试过了,可就是治不好,一到晚上她就发疯,一点风吹草动就跟我说囡囡在哭,囡囡在外面喊妈妈,囡囡回来了。”
  男人咬着牙槽恨声道:“我恨死它了,天天盼着它来找我。我就想它来弄死我,让我做鬼好跟她拼了。可这么多年,村里出事的不少,它一直没在我面前出现过。”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问他们:“你们说,挖出尸骨沉回那潭中真的有用?”
  乔荆如今也在赌,却不好同男人直说,只道:“它在哪里死的,就该回哪里去。”
  “但愿如此吧,”男人叹了口气:“村里这些年遭罪的不少,现在又有传是埋它时坏了风水,我就想也许是我那时候听错法子坏了事,不然……”
  他后半句话音未落,就听乔荆道:“你确定往村口是这条路?”
  男人一怔,抬起手电筒照了照周遭,肯定道:“当然,村口也就这条路能走。”
  骆攸宁左右看了看,蓦然注意到那斜侧方矮坡上兀矗的一片连幢小楼。
  明明夜色晦黯少光,可小楼外面那层红墙与绿瓦却色泽艳稠,乍一看好似刚刷过一层新漆,被凄月冷光浇透了惨淡。细一看更像纸糊得一般,门窗尽是简陋的框,没镶玻璃,透进去黑黢黢一片。
  骆攸宁瞧着那片小楼正觉熟悉,就听乔荆对着那片屋楼道:“可我们已经从那地方经过三次了。”
  “怎么可能!”男人大惊失色,拿着手电筒望那里直照,照着照着,他的脸色就有些发白了,“不可能,这不可能。那地方我没见过,我们村从没建过那样的楼房。而且那方向——入户大门朝北向,茫茫大水拦面扫……”
  他这一说,他们才注意到离那房子正门几步开外的地方,还横着条波光粼粼的水潭。
  那男人揉揉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后,才神色古怪道:“那是极阴之象,在我们这只有阴宅会那么建。而且阴宅建成那朝向后辈恐怕多出短命早夭……”
  脑内灵光一闪,骆攸宁猛地想起了:“我见过那些房子!”
  男人转头难以置信看向他:“你见过?在我们村里?”
  骆攸宁死死盯着那处喃喃道,“是,是早上的墓地,那里都是这样的房子。”
  乔荆倒还冷静:“所以我们现在是走到了墓地?”如果尸骨沉潭真有用,那人定然不会放他们顺利到村口去,如今这也算应验了。
  “不,我们这墓地不长这样,”男人更是迷惑不已,他不断拿手电筒照着周围试图搞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隔了片刻才肯定道,“没错,这就是往村口的路。只是多出了那片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