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她不想,成为她的绊脚石。
  一段路像走了一个世纪,终于到了门口,安寻看了眼时间,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重新推开办公室的门。
  下班了,回家吧。
  她终于还是让一切,风过无痕了。
  好!姜亦恩早就收拾好了外套和包包等着,一听到安寻的发号令,立马起身小跑出门:安姐姐,明天周末我们要不要计划点什么呀?
  安寻想起家里刚刚铺上地毯,却没有准备清洁地毯的东西,泡澡球和香薰也快用完了,也一直想给小丫头添置一套肤护品。
  思索一番后说道:明天,你如果没事的话,我们一起去逛商场吧,看看家里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好啊!我最喜欢逛商场了!
  同居的这些日子里,姜亦恩最多就是和安寻一起去超市买菜,上一次到商场里头晃悠一圈,还是第一天买奶茶的时候了。
  那时候,她就妄想过,有朝一日能和安寻一起逛家居店。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妄想。
  周六的商贸中心,人山人海,两人在地下停车场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车位。
  赶着饭点来,想在购物前饱餐一顿,不出预料的哪里都要排队,安寻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姜亦恩从包里神神秘秘地掏出了四张排号单。
  湘菜、火锅、意餐、泰国菜,不知道安医生想尝哪一家?
  你怎么
  安寻先是一愣,想到上午的时候姜亦恩说要到学校去交综测表,出过一趟门,才恍然大悟地松了松惊讶的眉眼。
  小丫头,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加周到细致。
  安寻细细比对后,说出了自己的建议:这家意式餐厅就是意大利人开的,味道很正宗,但可能也不那么合国人口味,不过你这个重口味,想不想偶尔尝试一下不一样的味道?
  想啊!我好久都没有吃过意大利面了!
  姜亦恩果断从小票里抽出意餐厅那张,被安寻装点过粉黛的眉眼笑得灵动可爱。四下一望,很快找到了餐厅的位置,往前小跑了两步,回过头来招了招手:这里这里!
  安寻心里恍惚间被触动一阵,愣住了步子。
  周遭是人声嘈杂,眼前是熙来攘往,从前她只会穿流在人海里,放空双目,感受到的只有孤独。而现在,她的视线终于在人群中有一处聚焦,她知道那个回眸、那个招手,都是属于她。
  走啦!
  姜亦恩往回跑了两步,拉起呆站着的人儿。她又何尝不触动呢?在十五年的漫长岁月里,她总在舅妈的催促下走马观花,从来没有人细细给她解释一个餐厅的味道,问问她想不想尝试新事物。
  两手一牵,四目都温润了。
  左叉右刀对吧?这个Aperi就是呃
  姜亦恩摆弄着餐具和菜单,半晌,还是带着几分愧色地看了眼对面满目温柔的安寻。
  她本觉得自己学了一学期意大利语,点个菜不成问题,就跟服务员要了纯意大利文的菜单,心想着在安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殊不知,给自己挖了个巨大的坑。餐厅礼仪那课的时候,姜亦恩正好去考驾照了,眼下,一个单词都看不懂。
  安寻浅浅一笑,翻了翻自己手里的菜单:意大利的饮食文化呢,吃饭分好几个步骤,他们一般会在饭前先喝一杯开胃酒,就是菜单上写的Aperitivo,通常就是一小杯气泡酒
  说到这里,安寻忽然想起那个大河参北斗,星星向东流的场面,忍不住收了收:嗯这个就免了吧,我们一会儿还要开车。
  那接下来是什么?!姜亦恩往前倾了倾身子,瞪着大眼睛望着安寻,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接下来是Antipasto,也就是所谓前菜,就是一些小吃拼盘之类的,火腿、橄榄
  我有学过这个!这个Prose姜亦恩指着菜单,凭借着些许记忆,磕磕巴巴拼读出一个单词。
  Proselone,就是火腿加蜜瓜,可以尝试一下。
  安寻显然很熟练,甚至连中间的弹舌音都发的很标准,不用看任何的图片备注,也能精确的翻译出食材的名字。
  姜亦恩吃了一惊,这个宝藏女人,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安姐姐,你好像很了解意大利。
  安寻指尖不由得颤动了一下,收了收下巴,沉默不答。
  姜亦恩继续陶醉道:我小时候读徐志摩,就一直想看看翡冷翠是什么样子呢,所以才选修了意大利语课,没想到这么难学,尤其是那个弹舌音,我到现在都还不会呢!
  Firenze安寻垂了垂眉眼,唇齿间轻轻低语一句,握着菜单的手紧了紧,片刻后,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主食和甜点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安姐姐决定吧。姜亦恩心想着安寻这么了解,当然要让她好好发挥,况且,全意大利文的菜单,自己也看不懂。
  安寻也没有推辞,细细看了一遍菜单,把有特色的几道挑出来让姜亦恩选择,一番讨论后决定下来,叫来服务员。
  服务员是一个意大利的小姐姐,中文说得磕磕巴巴,安寻干脆就用意大利语点了菜。只是对着菜单报菜名,倒也不算太难。
  姜亦恩也可以磕磕巴巴说道一两句,惹得服务员哑然失笑,心里还愤愤不平道:明明和你的中文差不多。
  喝什么?所有菜品点完,安寻又问了一句。
  可乐!姜亦恩眉梢一抬,举起手脱口而出,看见安寻愣了片刻,收了收手,诚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咖咖啡?
  安寻忍俊不禁,直接跟服务员决定道:两杯可乐。
  这句服务员倒是听懂了,直接记录下来,而后又问了安寻一句:dopo o insieme?
  安寻看了眼姜亦恩,回道:insieme,Grazie.
  姜亦恩好不容易听懂了两个单词,兴奋道:dopo是在什么什么之后对吧?insieme是一起我知道了!她问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吃饭!真奇怪!难道还有人要等朋友吃完后再吃的吗?!
  安寻怔住片刻,继而是啼笑皆非,摇摇头,耐心解释道:她是在问我们,饮品是和菜一起上,还是饭后上。
  啊这样啊姜亦恩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意大利人吃饭的顺序很严谨的,通常都是第一道菜吃完以后,撤掉盘子,才上第二道菜,等主食吃完,才会上甜品和饮料。
  嗯嗯!姜亦恩握着刀叉,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皱着眉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
  安寻被逗得又是一声轻笑,恨不得把小丫头现在的样子拍下来。
  不过我们就不用将就那一套了,怎么舒服怎么来,我让她一起上了,你也可以把每道菜都尝尝,不喜欢的少吃点也没关系。
  安寻耐心解释完后,低眉无意弄了弄手表:你刚刚说,等朋友吃完语气里,着重强调了朋友这两个字。
  而后,抬眼又是骄傲又是俏皮地问了句:
  我们,是朋友吗?
  姜亦恩两手一松,玩弄许久的刀叉哐啷落下,又慌忙拾起。是自己说话不严谨了,可是还不算是恋人啊,那能是什么呢?
  未未婚妻?
  这回,换安寻心里咯噔一下,逗趣小丫头的笑容了凝固了几分,慌忙回避了视线。
  几次有意无意的撩拨,居然都被那丫头反撩了回来,她已经逐渐认不清自己在未来的关系里到底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了。姐姐应该有的老道,在安寻这个铁树枯木面前,似乎是痴人说梦。
  不禁揉了揉眉,心里无奈叹道:安寻,你就是不长记性!
  等上菜的时间里,姜亦恩突然注意到,安寻身后两桌以外的位置,坐了一个男人。络腮胡,西装革履,鬓角些许花白,却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她想,大概就是早年间很流行的那种大叔款吧。
  不过,她会注意到那个男人,绝对不是因为外表,而是因为从听到安寻侃侃而谈起,那男人的目光就没从安寻身上挪开过。
  总不能是想学意大利语吧老不正经姜亦恩皱着眉努努嘴,暗自嘀咕。
  安寻抬眼望着姜亦恩,一阵疑惑:你一个人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呢?
  后面有个爷爷一直盯着你看,都看了好久了!姜亦恩故意提高声调,想让那人听到后能知道羞耻,挪开那没礼貌的目光。
  爷爷?安寻更加不明所以,顺势转身回眸。看到那熟悉身影的一刻,整个人瞬间僵住,面如白纸。
  姜亦恩本以为这样能击退对方,谁知那男人对上眼之后,居然站了起来,主动朝她们走了过来。一步步靠近,停驻在安寻面前,开口询问了一句,声线是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嚯?!
  姜亦恩瞠目结舌,没想到是个衣冠楚楚的老色批。她飞速跑到安寻身边坐下,双手一摊,护在她与那男人之间,奶凶奶凶地瞪着眼睛。
  糟老头儿!你想干嘛?!这是我女朋友!
  男人显然有些震惊,皱了皱眉,偏了点头看向身后的安寻,沉吟了许久才又问道:你喜欢女人吗?
  姜亦恩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心想着无耻也要有个限度吧,站起来理直气壮的把那男人往外推了推。
  你管她喜欢什么?反正不喜欢糟老头子!我告诉你哦,我女朋友很能打哦,你再不走,小心爬着出去!
  语气,依旧奶凶,甚至有点狐假虎威的样子。她这个不会发脾气不会骂人的小奶娃娃,也算是使出浑身解数在宣誓她的主权了。
  安寻躲在姜亦恩身后,低头沉默了太久,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到了这份上,才不得不发出一句低哑的声音。
  小恩,他是我爸。
  什么?
  爸爸?!
  姜亦恩瞬间石化,顷刻,仿佛听见咔嚓一阵裂开的声音,五雷轰顶。怔怔望着眼前面色越发难看的男人,踉跄了几步退到安寻身边,瘫坐。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这声爸爸我先叫为敬。
  安寻:(扶额)爷爷我果然应该是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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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是药水味混杂的恐惧, 医疗仪器发出尖锐的悲鸣,一个十七岁少女的生命力,也仿佛在那声悲鸣中被抽尽。
  来不及崩溃, 少女又被带到某个看不见阳光的房间, 冰冷的台面上赫然摆放着一具浮肿到看不清五官的尸体,却要被逼着指认, 那是她的母亲。
  遗物,她不敢接手。
  她知道只要一接过来,她就没有妈妈了。
  一个男人风尘仆仆地赶来, 二话不说给了她狠狠一个耳光, 在警察医生们的控制下, 指着她的鼻子冲她歇斯底里地喊出了一句话。
  一瞬间, 耳鸣。
  像蒸汽火车轰隆而过, 像损坏的留声机呲啦作响,尖锐的悲鸣反复,丧钟敲响, 她听不清,或许也不愿听清。
  而此刻, 这个男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她不敢正视一眼,不敢多看那染白的鬓角一眼。耳朵里,似乎又敲响了丧钟。
  仿佛,就是为她敲响。
  叔叔, 对不起, 我不知道您是姜亦恩慌忙解释:而且我我不是安医生女朋友,我以为您图谋不轨情急之下才这么说的说道着,越发没底气。
  席贤那双微露苍老的眼里, 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惊异,只是平和地点点头。
  姜亦恩不知所措,慌忙间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安寻,见她面色苍白,双唇紧闭,低垂的眼眸里看不见任何情绪,唯有空洞和麻木。心里一阵绞痛,却无能为力。
  安姐姐
  她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显然,安寻很不愿见到她的父亲。姜亦恩想护住安寻,却也不能对安寻的父亲不敬,能做的,只有暗下握住身边那只无助捏紧拳头的手。
  安寻微微一颤,整个人从回忆里抽离,仿佛是终于抓到救命稻草,暗暗松下一口气,松开拳头,手心翻转,紧紧相握。
  小
  席贤正要开口,安寻急忙制止道:叫我安寻就好。,冷着脸,像和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对话。
  空气又凝沉许久,看着那相顾无言的父女俩,姜亦恩越发坐立难安,主动开了个话题:叔叔回国多久了,怎么不回家住呢?您不用顾及我们的,我们可以把房子给您腾出来。
  安寻抬眼一望,眼睛里,其实是有些许期待的。
  席贤眼底犹豫了片刻,手心在膝盖上来回摩挲两下,才看着安寻缓缓开口解释道:不用麻烦了,我这次回国,是有些事情要办,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你联系。
  我知道,您一直都很忙。安寻只觉得自己期待可笑至极,抿了口可乐,刺得像喝了砒霜,不禁眉间紧锁。
  姜亦恩看见席贤摸了把他的络腮胡,样子显然有些焦灼。心里头也觉得他挺可怜的,到了这个年纪,在自己女儿面前,居然连说话都要再三斟酌。
  小寻,其实我打算再婚了。对方,是音乐学院的教授。
  什么?安寻停滞了一瞬,心里头咯噔一下,表情也再难冷静,抬眼时,全是疑惑不解:您爱上别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