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坐在月明里 第39节
  “他当年有个恋人,姓梁对不对?”
  老冯一时拿不准这小傅来的意思,思忖并琢磨。
  傅雨旸慢笑,“人都死了,你还忌讳什么?”
  “他许你的拿不回头,我能许你的,就看你愿意给我多少。”爷俩一样的谋算人心。
  “傅缙芳认识梁在前,还是和我母亲婚约在前?”
  “梁小姐在前。”
  “那么,搬到b城那三年空白,没有履行婚约,是一直在找梁?”
  老冯摇头,“傅家北上的时候,他们是说清楚的。断了的。后头,迟迟不和辜家完婚,是你父亲在朝家里赌气。”
  “那么后头呢,你递消息给他。他让你去见梁小姐,是为什么?”
  老冯到此又沉默了。
  傅雨旸一支烟也燃到头,他抛到脚下,踏灭,“冯叔,因着你和我父亲同辈,我称您声叔。我实话跟你说,为了这遭家务事,我折进去的已经很多了,我能找到你,你就该知道,我已经了然的差不多了,朝你求证,不过是想盖棺罢了。”
  “老头让你找梁小姐,是她身边那个孩子对不对?”
  傅缙芳知道了梁珍一个人搬离了梁家,只身养大一个孩子,他訇然般的信念倒了。傅家并梁家一直说,她嫁人了。
  而那十来年,傅缙芳早把梁珍抛之脑后了。
  从来没有他们惧怕的深情不移。
  他们一个个都被人心困住了,也枷住了。
  孩子不是傅缙芳的,和他丁点血缘没有,和梁珍也没有。
  他要老冯接她和那个孩子去b城,被梁珍拒绝了。
  “为什么?”傅雨旸这话问得两层含义,他问他父亲接梁珍和孩子的意图,以及梁珍拒绝的意图。
  老冯朝小傅脸上瞥了瞥,终究还是实话实说了,“他不计较那个孩子梁珍为什么愿意养,只要她愿意去b城……”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傅雨旸徒然颓唐的笑,“那孩子当真是傅缙芳的,他就认子归宗;不是,他也要接梁珍来,除了婚约,什么都可以给她……是这样吗?”
  第33章
  ◎不足以抵达◎
  傅雨旸从冯家出来, 一路疾步回桥头,都摸到车门了,又立身停住。要书云等他会儿, 他抽根烟。
  桥上栏杆处,他左手伤了, 滑火的时候一个没拿稳, 火机“咚”地一声掉进河里去。唇上的烟没燃的起来,有人生生把一支烟揉得粉碎。
  书云见状也不劝,预备回去跟冯家借个打火机。雨旸喊住她, 他无人可诉,又是他一向鄙夷的这些家长里短。他十八岁起就不跟父母住了, 扪心而论,他的一对双亲, 他都不喜欢。
  两个人都把日子过给别人看。一个守望权力,一个守望体面。
  “我倒希望他心里有点惦念, 这样起码有一个女人没白活。书云,我妈临了和我说她担惊受怕了一辈子, 我可笑又可气,你好么样的家世、模样,又何必和他陪绑呢。”
  到头来,因为一己之私,葬送了三个人的一辈子。甚至更多,那个没出生的孩子,时若……
  人是不能抱着遗憾过日子的,饮恨会让自己越想越不甘。其实, 时若的没了, 是意外, 谁也不想,可是正因为他母亲心里有愧,才让自己心里坠着个大疙瘩。
  婚姻起初就在下注的话,那么你的本越大,越不甘心收手。
  傅缙芳不爱任何人,只爱自己罢了。他甚至不敢亲来一趟,见见他的梁珍。
  见见这个当时当境里敢从家里只身出来的姑娘,他怕她当真是为他活,为他等。
  二十出头的傅缙芳就不敢挑衅家族,临近四十不惑了,家族仕途妻儿,哪一条都在禁锢他。他不敢踏进六家巷,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名望,他单单希冀,梁珍还记着他,如同十六岁懵懂跟他去宝相寺一般。
  只要她愿意,他会竭力弥补。无名无分之在他身边。
  傅雨旸蔑笑,“如我所料,老头亲手拉下了当年的月亮,掼到泥塘里去。”如同刚才从他手里脱落的火机一般的宿命。
  书云这个局外人,不声不响地听哭了,抹抹眼泪宽慰雨旸,“关起门来的日子,家家如此,块块鲜亮,那是电视剧。”
  “说句不中听的,那个梁小姐,即便当年跟着二叔去,两个人未必也成得了。”
  不投契的人,无所谓对错,总要一时一刻里见端倪。
  婚姻与感情,从来是两码事。
  傅雨旸不置可否,捻碎手里的烟草,“都活得太痴罢了。”
  说梁珍,也说他母亲。
  *
  周和音今天难得准时下班,因为骆总有应酬,每天最后半个小时给他们找活干的资本家哲学也来不及使了。
  带她的两个前辈姐姐要小音明天给他们带包子吃,自从知道小音家开茶馆的,他们这个团队已经好几天吃包子了。连带他们骆总也跟着吃了个烧麦,中肯评价皮薄馅大,难得不油。
  最后还投桃报李地请了大家茶歇,顺带着偏帮周和音,要他们吃一次两次就罢了,回回要人家带,要给钱。人家小周家做生意的,哪能回回吃白食。
  前辈姐姐也中肯评价他们大佬,说算了算了,感情问题渣是渣点,但是这个男人还是有趣的,只要不和他谈感情,不被他拿捏,单论老板,这个男人还是有点赏心悦目的。
  小音在工位上收拾东西,没言声。她这几天都这样,沉默寡言,前辈姐姐问她,是不是失恋了,这还算合理问候。
  中午,她和朋友打电话,朋友该是问她吃什么的,小音说没什么胃口,加上这几天一向雀跃的鸟儿突然就瘟下来了,老色批的姐姐们就问她,是不是怀孕啦?
  救命。周和音恨不得掐人中,这是进了个什么虎狼窝。
  一起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几个人临时起意要攒局,说新开的潮汕牛肉火锅听说还不错,一起aa去打卡怎么样?
  周和音对于这种美食拼单一向来者不拒,但今天不行,她答应回去帮nana写视频文案。
  同事都知道她有自己的频道,私下都喊她音老师,或者网红妹妹。
  因为确实有隔壁部门的同事认出她来,说她的vlog很可爱日常,他们已经跟着打卡很多吃喝玩乐的地方和美食了。
  还有穿搭心得。
  电梯下行的时候,前辈姐姐市侩地问小音,你那个不少挣吧。
  周和音一向不爱回答这种问题,说少了不信,说多了又生是非。春芳女士一向家教,财不外露。
  总之她二十岁开始,基本日常生活的经济就独立了,住在家里,父母不要她交家用罢,但家里水电煤的支出,都是绑在她的支付软件上。周和音没多大出息,但也警醒觉悟,做个独立的人,从精神到经济。
  唯有独立才有选择权,也唯有独立才不会被人取舍后而难以自处。
  从电梯里出来,过了门禁闸口,小音和同事们招呼分了手。外面还没全黑,天凉有风,风里有晚桂的香气,还有路过素人的香水味,这一款周和音很熟悉,宝格丽的大吉岭茶,所谓的干净男友香。
  她今天通勤装扮很中性,长发散着,纯白t外面罩一件中性的蓝色衬衫,黑色仔裤。才出来,她就从包里翻出口罩带上,这两天有点感冒了。
  周和音每天的通勤都是地铁,中间还要换乘。偶尔,她娇气起来打个车回去,妈妈都要念叨,早一趟打车去晚一趟打车回,还能挣几个钱。
  爸爸便要偏帮女儿,你指望她去立业还是怎么的,她能攒得住钱,就不是她这个年纪该的活法。
  所以,大多数时候,周和音都觉得她被惯坏了,惯得眼里早已脱离生计烦忧。才会一点挫折,就能摆在心坎里盘来盘去。
  她都有点不喜欢现在的样子了。
  微信里,nana截图给小音,她刚预约上的甜点餐厅,约她周末一起去,算是谢小音人情花都酒店探店成功。提醒小音甜点餐厅是网红店,记得带身份证。
  小音吐槽:好烦。吃个东西,我还要身份。害我起逆反情绪了。
  nana:不该是饥饿营销嘛,越烦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啊。
  小音:我偏不。吃个东西让我这么费劲,我宁愿去吃大排档,多油多盐才好吃。
  nana:你肿么了。
  周和音的手指还在九宫格键盘上飞速点,下一秒,有车子放一记喇叭,她寻声抬眸瞥了一眼,目光收回再回去,那头亮第二声喇叭。
  她离那车还有七八米远的样子,脸上还戴着口罩,月色朦胧之际,傅雨旸站在车身之外,车子驾驶座上是他的司机,车窗降着。傅雨旸手探到方向盘上揿喇叭,两声,确认她听到了,这才收手。
  周和音继续上前,她要过马路,去对面口子搭地铁。
  走到马路牙子边,傅雨旸依旧在原处,与她隔一个车身的距离,他喊她,“上车,我有事跟你说。”
  有人不理会。
  “周和音,”
  “你是在和我说话?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回家去。”
  “送你回家。”
  “谢了。我可以自己搭地铁。”
  周和音说着,卯着劲要走,可是人行道上还是红灯。
  一秒,一秒,她目光直视前方,侧面也没了动静。
  红灯进入倒计时,边上听到傅雨旸关照司机的声音,说了什么周和音没有听清,她只知道信号灯跳绿,有人走到她身边来。
  二话没说,隔着她衬衫袖子,揪着她手腕,急急穿过了马路。
  “你要干嘛?”她毫无好口气。
  傅雨旸:“不是去搭地铁吗?”
  “……”
  他再言明,“我有事跟你说,既然你不响应我的路线,那么我来响应你,可以了吧?”
  周和音带着口罩,面上不露,眼里却难忍的情绪,有不甘有愤怒也有期冀。
  “说吧,就这里。”她命令的嘴脸。
  傅雨旸伸手来,她本能地躲了下。这只手执意,执意摘下她的口罩,“你确定这里?”
  周和音不快,要要回她的口罩,某人不肯,也紧快接上话,“我为那天道歉,宿醉不醒也好,吃你的药犯浑也罢,总之,你怎么追究都可以。”
  周和音一听这茬,属于我才好点呢,你又来哪壶不开提哪壶。立马不想理他,“我追究,就是要逮捕你。”
  傅雨旸两手握拳,并举到她眼前,一副随她愿的意思。
  周和音气到难以克制,一手打开他,扭头就走。
  下班高峰期,地铁各个出入口都满满的人。
  她往里走,有人两步落后跟着她。
  扶手梯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被人流冲散了,中间有个带孩子的妈妈,怀里抱一个,手里还牵一个,那个大的顽皮,一路下梯。好几个行人顾忌着孩子安全,又是避让又是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