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雪鲤
  宋浮尘是说走就要走的那种人,说完让管家备车,就拿着个布包袱开始收拾东西,虽然也没啥可收的,就几件衣服,还是管家专门给他买的换洗的衣衫,商场肯定没有适合他的,管家专门打开手机上的购物软件让他挑。
  宋浮尘之前哪里见过这个啊,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凤凰寨的老阿妈们亲手染亲手做的蓝布长衫,长时间在群山峻林中游走,跟这个科技迅速发展的时代算是脱了节,啥?用个手机就能买衣服?都不用出门?也不用去商店?简直不敢置信!
  他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不出两日,管家抱着个快递盒子回来了,当着他的面拆开,都是前几日在网上买的衣服,那时他才真真实实感受到了科技发展的日新月异,他这个老头子要是生活在城市里,肯定连衣服都不会买……
  “哎,我们这样的老古董就要被淘汰啰……”
  他一边长吁短叹,一边埋头收拾,收拾完迈步就要往外走,管家觉得他伤刚好,要是没有什么急事,就想劝他在别墅里多待几天,反正老板也快回来了,但是宋浮尘坚持,管家实在没办法,就给老板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石老头一听,倒是很开心。
  “宋道长想来荆水?好啊,你赶紧给他安排个车,你最好陪着,他现在在你旁边吗?把电话给他。”
  管家叫了一声“宋道长”,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示意他接电话。
  宋浮尘接过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的石老头就哈哈笑起来。
  “哈哈哈,怎么了宋道长,终于呆不住了?”
  宋浮尘鼻子里直哼哼:“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连你池子里养了几条鱼我都数清楚了,再待下去,我腿是好了可是人疯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
  “你别笑啊,你现在是不是荆水?你让他们给我安排个车,我马上过去找你,我有事儿要找你……”
  石老头故意调侃:“实在想不到,宋道长会这么想老夫啊……还要来荆水见我,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哈哈哈……”
  宋浮尘一吹胡子一瞪眼,骂道:“你个老匹夫,屁话怎么那么多,我是有要事要办,顺道去看你!”
  “嘿,你堂堂一个道长,竟然还骂上人了……”
  “我乐意,行了不跟你废话了,赶紧的啊,让他们安排车!”
  说完,也不管石老头说了啥,就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扔给了管家,末了忍不住对着管家吐槽:“这个石老头儿,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多话,真是让人不胜其烦……啧啧啧……”
  管家闻言,尴尬地笑了笑。
  重回荆水的路上,宋浮尘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这座小城仍然一派安宁祥和的样子,好似无事发生,生活照旧。
  看着飞速后退的景致,他心里又开启了新一轮的担忧,也不知道江离现在到底在哪?是不是安全?
  可能在地下受了损伤,他的感知灵敏度大不如前,对于江离身上血的味道的感知能力下降的厉害,以前割破手指把血往鼻尖下一抹,再闭目向着四个方位凝神片刻,就能大致判断她所在的方位,几公里的范围内甚至能精准定位呢,不敢说比现在高科技的啥gps厉害,但也能八九不离十。
  现在不太行,前几日他在别墅里试了好几次,都不行,搞得自己后来都有些气恼了,饭也不吃就去睡觉了。
  算了,算了,有句俗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操心再多,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想出更好的办法。
  正值中午,石老头儿提前在荆水的一间私人菜馆定了一桌席,宋浮尘一路上没吃啥,就早上吃了俩包子,这会儿是真饿了,刚到地儿,还没来得及老友叙旧,就被引到了楼上的包间。
  好家伙,那菜馆里面装修的比五星级酒店装修的还浮夸,金碧辉煌的,各种欧式壁画、吊灯,完全不像吃饭的地儿,宋浮尘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嘴巴张的得都闭不上了,只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走到里面都觉得不得劲。
  于是不停拿胳膊肘杵石老头:“唉,咱们来这里吃饭?非要整这么大排场啊?咱老哥俩不至于……不至于……”
  石老头笑笑:“既然你来了,肯定要拿点好的招待你,听说这里的鱼不错,别的地方都吃不到……”
  宋浮尘无语:“这鱼还能有啥特别的……”
  石老头儿不说话,一脸神秘地带着他进了包间,不一会儿就有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上一道菜就报一道菜的名字,上完之后宋浮尘才知道,好家伙,这是全鱼宴呀!
  菜品都是鱼身上的个个部位,鱼眼,鱼头,鱼皮,鱼身……道道制作考究,排盘也好看,中西结合的艺术风,搞得宋浮尘看了半天都不好意思下筷子。
  石老头见宋浮尘半天不动筷子,赶忙说:“吃啊,吃啊,怎么都愣着呢?”
  赶忙扬手招呼管家、司机、助理等若干人等一起上桌吃饭。
  宋浮尘试着夹了一筷子鱼肉,立马真香了,只感觉那鱼肉厚实q弹,仿佛是在唇齿间蹦跳舞蹈,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鲜味满满溢出来,勾得宋浮尘立刻食欲大开,埋头呼呼吃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口是心非的埋怨老友:“你尽整这些糖衣炮弹,就是要腐化我吧!”
  又吃了一会儿,他越吃越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于是停下筷子看向石老头儿:“这鱼……我好像吃过!”
  “你吃过?”
  “以前在昆仑山,我抓到过一种鱼,叫高山雪鲤,那鱼只能生活在温度极低的冰川水里,牙齿极其锋利,咬人嗜血,据说很罕见,我抓起来烤着吃过,肉质紧实肥厚,鲜香四溢,跟这个鱼肉的味道极其相似。”
  “那就没错了,这儿的女老板很爱到各处冒险,说是去爬哪座雪山的时候尝过这种鱼,就当时抓了几只回来,潜心研究这种鱼类的繁殖好几年,还专门修了一个低温鱼池,反正啊,这种鱼一般人可吃不到,今天我还是托了关系……”
  “哦?”宋浮尘一听,倒是对菜馆的女老板产生了一些好奇。
  石老头突然就有些兴致寥寥,打不起精神:“咱们宋道长果然是见多识广,我本以为今天能让你尝尝鲜呢……唉……”
  “哎呀,这也是多年前的事了,我都快忘记那味道了,今天能吃到也是极好!极好!”
  “真的?”石老头挺好哄,一听宋浮尘这话,立马情绪又好转了。
  “那是当然!”
  说着就又呼呼吃起来,一顿风卷残云后,他后仰在椅子里满足地打着饱嗝。
  石老头笑着开玩笑:“是管家工作不到位吗,怎么把咱们宋道长饿成了这样?”
  管家看了看两人,倒是回答的很高情商:“可能是宋道长体恤我的工作,也不好提意见,日常我问他吃这个可不可以吃那个可不可以,他都没提出过异议,所以委屈了自己。”
  宋浮尘连连摆手,朝着石老头一横眼:“嘿,你这个石老头唯恐天下不乱是吧,你这是在故意挑拨我跟管家的关系啊,人家那安排的好的,每天好吃好喝招待我,简直皇帝般的待遇,我这人在外风餐露宿粗野惯了,几时能有这样子的待遇,刚刚也是饿极了,哈哈哈让大家见笑了哈哈……”
  一屋子人都知道两人是在打趣,也都跟着笑笑,气氛其乐融融。
  等一桌人都吃完了,服务员又出来上水果和甜点,两个人就聊开了。
  宋浮尘一边啃西瓜,一边问石老头:“你来荆水干嘛的?”
  “抓孙女!”
  “啊?”宋浮尘也是没想到。
  “哎呀,我这孙女太调皮了,太爱玩了,觉得我把她管得紧了些,就闹脾气跑了,之前也就走了几天,没钱花了就会灰溜溜回来,这回走了一个多月了……”
  “哟,这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多危险啊!”
  “这我倒是不怕,绝对不吃亏的主儿,这丫头脾气爆着呢,以前在学校,那么点小个子,把班里的几个男孩子都揍哭了……挺像我的,哈哈……”
  “那你还怕啥,非要来把她抓回去?让温室的花朵在外历练历练也挺好啊!”
  “我不是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没钱花嘛,我们孙女嘴刁惯了,外面那些东西都不吃的,还有一换床她也睡不着,给她的信用卡她都好久没刷过了……”
  石老头儿越说越担心,只觉锃光的脑袋里嗡嗡地响,他哪里能想到自己的孙女在外吃得好睡得香还交了一群好朋友呢?
  过了一会儿看向宋浮尘:“那你来荆水干嘛的?应该不是为了见我的吧?”
  “我啊?抓徒弟?”
  石老头乐了:“啥?你徒弟跑了?那一定是你这人太严厉了,把人吓跑了吧!”
  宋浮尘倒是一本正经:“那倒不是,上哪儿能找到我像我这么好的师傅啊,她跑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宋浮尘急着要去南门街那一块儿看看,几人就起身出了门。
  菜馆院子的角落里有几颗大的樱花树,开得正盛,树下的摇椅里躺着一个姑娘,穿着一件淡绿色改良式的中国风裙装,微风拂过,树上的花瓣簌簌落下,姑娘也不动,任凭粉红色的花瓣在身上、脸上、头上铺了一层,那场景太美了,但凡路过的人都会看得愣神。
  石老头儿指了指那姑娘,低声对宋浮尘说:“呐,那姑娘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竟然这么年轻!”
  “这叫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们啊……都老啰……”
  一行人出门上了车,直奔南门街那一块儿的老城区,石老头不知道宋浮尘为什么非要去那里,怪不吉利的,但心里又忍不住的好奇,于是跟着他上了一辆车。
  在车上他实在憋不住,问道: “你要去那一块儿干啥啊?那一块出了大案子,地底下埋了好多冰冻的死人,还找到好多小孩的尸体,惨的哟,听说荆水市的那个殡仪馆快忙死,连着一个星期烟囱里的黑烟就没停过……啧啧啧……”
  宋浮尘静静的听着,没说话,听着听着他突然拍了拍司机的椅背。
  “麻烦找一间香纸店,我买点东西……”
  南门街这一块彻底被封了,外围还拉着警用警戒线,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商铺也都关了门,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宋浮尘掀起警戒线钻了进去,回身告知石老头一行人就不要跟了,自己去给亡者做个法事超度,愿他们能脱离苦难、早登极乐。
  他拎着从香纸店买的几袋子纸钱、线香就往里走。
  虽然宋浮尘在电视和报纸新闻中已经看过了现场图片,但真正亲眼看到带来的震撼感还是无以复加,高耸如冰川的冰块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个硕大的坑,有多大呢?他感觉得有5个足球场那么大。
  坑很深四周都用防扶栏和警戒线拦着,宋浮尘站在坑的边边上,小心翼翼往下看了一眼,曾经在地下的那些黑色回忆一下子又涌上心头,不禁脊背一寒,地坑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永远填不满,永远虎视眈眈直视着人间。
  他挑了一块稍稍平坦的位置,席地坐下,点燃了几根线香插在土里,又点燃了一叠纸钱,右手晃动手铃,低头诵念《太上救苦经》。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就这样从太阳当空一直念到了太阳西斜,才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准备往回走,走了几步发现不远处有一男一女应该也在祭奠亡魂。
  男的神色凝重立在一边,女的一身黑衣,头上包着黑色的头巾,跪伏在地上低声抽泣。
  “于波,小杰,你们都安息吧……呜呜呜……”
  宋浮尘走近了一点,就感觉那女人周身散发出一种怪异光,她直起身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惨白消瘦的脸,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中了血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