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打脸了,消停了
  第二天,第一班船才靠岸,码头响起哐哐哐、锵锵锵的敲锣打鼓声。
  向九提了个铜锣,边敲边走在前头喊:“县里给解放军同志表彰来了!大伙儿让让、让让,别堵在码头啊。”
  最后一茬冬储白菜摘收入仓后,农村进入腊月农闲期,平日里起早摸黑,也就农闲睡个懒觉,因此锣鼓声传来时,社员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啥情况?咋这么热闹!是不是哪里的戏班子来咱们公社摆戏台了?”
  “快去瞅瞅!”
  “我也去我也去!”
  社员们披上大棉袄,双手插在袖筒里,顾不上吃早饭,跑去码头看热闹。
  走近了一瞧,才知是县里派仪仗队送锦旗来了。
  可没听说有啥好人好事呀,这锦旗是给谁的?
  再一打听,才知是山上驻扎的部队,六月份时,以向刚为首的七名优秀战士选入百人精英团开往前线打仗,最终大获全胜。
  这七人在前线表现突出,尤其是向刚,多次立功,被授予一等功勋。
  这不,上头颁发表彰文件,县委领导与有荣焉,亲自将文件和锦旗送来了群英寨。
  “哗——”
  得知真相的人们一片哗然。
  昨天还有人在背地里说向刚坏话呢,今天就打脸来了。
  那几个说坏话的婆娘,一张菊花老脸青红交织。
  其他人大多羡慕不已,真希望自己家也出个这样的人物,不说每个月的津贴,单县委干部亲自送锦旗这份荣耀,就够他们显摆一辈子的了。
  也有个别表示万分骄傲。瞧!这是咱们公社的,以后雁栖公社就是英雄故乡了,出门胸脯都能挺不少。
  锦旗送去了群英寨。后头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社员。二狗子几个孩子,更是激动得上蹿下跳。嘴里嚷嚷着他们以后也要当兵,也要上阵杀敌,还举着从家里顺来的笤帚当冲锋枪。看逗了同行的大人。
  不过看热闹顶多到山腰,再往里就是部队的地片了,没部队放行他们进不去。干脆回公社听书记念表彰文书。
  向荣新专门抽了一天,通过大广播逐字逐条研读这份表彰文件,好让全公社的人都知道向刚等人的英雄事迹。倡导所有人学习他们不畏强敌、英勇拼搏的优秀品质。
  “……同志们!向刚等七位英雄战士的优秀品质,不光是解放军同志适合应用在战场上,同样适合咱们广大的劳动群众体现在平时的工作中……同志们!今天,县委领导还找我谈话,表扬咱们公社几名杰出的劳动生产者,但同时,严厉批评了个别几人偷奸耍滑、不务正业,心思没有放在劳动上,成天搞小团体、背后讲这个那个的坏话,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希望这些同志,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明天、不,今天起,管好自身、踏实劳动,争取明年这个时候,也能出现在表扬名单里……”
  “完了完了……书记说的肯定是我……”
  “我在码头听说向刚下半年一直待在前线打仗,上个月底才回来,我就知道,咱们都误会他了……书记肯定是在说我们几个……县委领导真的批评咱们了?”
  “这下咋整?”
  背后说坏话的婆娘们急哭了。又不敢和家里汉子说,头碰头凑一块儿想对策。
  “喂!”二狗子的娘冷不丁打断她们窸窸窣窣的商讨,“要真做了对不起向家的事,我劝你们尽快去承认错误。”
  “……不去不行吗?”有人弱弱问。实在怕死了向刚那个横眉竖目的丈人老头。
  “不去也行啊。”二狗子娘凉凉一笑,“你们就这么一直提心吊胆下去呗!或者,当着全公社人的面,通过大喇叭向他们道歉。”
  “……”
  那还不如上人家里磕头赔罪。要是让全公社的人知道,以后她们的脸还往哪儿搁啊。
  于是,这天晚上,盈芳家吃过晚饭,照例聚在堂屋烤火聊天。
  火盆里埋了几颗红皮番薯,萧三爷还扔了一把带壳花生进去,不时发出噼啪炸响。
  “叩叩叩……”
  落了栓的院门被敲响。
  小李打开一看,不认识。
  “那啥,我们找刚子,他在家不?”为首的婆娘支支吾吾地表明来意。
  生怕小李关门不让她们进,忙不迭把提来的花生、枣子、家鸡蛋捧出来,“我们找刚子赔礼来了。”
  来的人有六七个,都是换鱼那天嚼过向家舌根的。老脸憋得通红,逐个赔礼道歉。
  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此时此刻的认错态度还算不错。
  向刚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同一个村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在家的时间少,但媳妇儿却长年累月在家,少不得和村里人打交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论辈分,我该换各位一声婶子。我的工作,想必婶子们都知道,在家时间少,即使回来,也待不了几天。我媳妇自从嫁给我,家里的大小事,基本都是她在操持。生了三胞胎后,更是一天不得闲。说真的,要是没有丈人、丈母娘帮衬,我在部队真没办法安心。正因为有他们在,我才能心无旁骛地外出任务。
  在前线这半年,和我一样刚成为父亲不久的战友,每每提起家里的媳妇儿、孩子就红眼眶。他们之中,有父母早殇、家里就剩媳妇、孩子的,也有父母长期卧病在床,需要小辈照顾的……相比之下,我比他们幸运多了。为了更好地照顾我媳妇和孩子,丈人、丈母娘放弃养花养草的退休生活,爷爷放弃京都两层楼的花园洋房,来到咱们这山旮旯。你们说,他们到底图什么?”
  图什么?不就是图闺女的日子能不那么辛苦。
  这些婆娘也都是有子有女的,当即羞愧得老脸通红。
  若说来之前,还心存不甘。凭什么说几句坏话,就要她们赔礼道歉。
  听了向刚一席话,方才意识到,她们原先的想法有多错误。
  她们的闺女嫁的都不远,不是同个公社,就是隔壁公社。隔三差五有往来。闺女家但凡有点什么事,她们也会放下手里的活,赶去帮衬一把。又或者把外孙、外孙女接回家来带几天。
  反观向刚家,他一个当兵的,一年到头能回家的趟数屈指可数。他媳妇生了三胞胎,要是没人帮衬,怎么挨啊?得亏他丈人、丈母娘放下京都的体面生活不过,千里迢迢来女婿家,给他照顾妻儿、给他整饬屋宇,这是人丈母娘心善。
  “刚子啊,是我们老糊涂了。”婆娘们这下是真心实意地道歉。
  向刚点点头,神色淡然:“婶子们想明白了就好,这些东西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不不不!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那就是还不肯原谅我们。”
  “对对对,刚子,婶子们以后再也不说那种混账话了。”
  “刚子你就收下吧。东西不多,权当给婶子一点面子。你放心,以后你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有工作要忙,尽管去忙,小芳和孩子,我们会帮忙照看的!”
  “……”
  村里婆娘匆匆来、匆匆走,留下一地鸡蛋、瓜果,彰显方才的确有人来过。
  萧三爷啧叹一声:“算她们想通得早,要是迟迟不认错,我还打算让她们上县里出出名。”
  “你得了。”姜心柔好笑地拍了他一下,“其实除了极个别对咱家始终存有敌意,大多数人还是蛮好相与的。”
  极个别指的是舒老太、里根媳妇那几人。
  不过这几个最近还算消停。
  不消停不行啊,都吃够苦头了。
  舒老太打从小儿子的新媳妇进门,一直过得很不舒坦。
  新媳妇性子温温和和的,和刘巧翠的刁蛮霸道大相径庭。也因此,舒建强总担心媳妇受老太太欺负,每天收工回来就找媳妇问这问那,连亲儿子宝贵都赶不上新媳妇在他心里的分量。
  加上这是二婚,生怕再失去媳妇的舒建强一改头婚时的懒怠,家务活抢着和媳妇干,降温升温不忘嘘寒问暖。
  老太太见状不高兴了,儿子越是如此,她越是讨厌新媳妇。于是,逮着机会欺负新媳妇。连农忙下地,都能看到她指着新媳妇破口大骂。在家骂也就算了,谁也看不到。在地里骂,又是当着大伙儿的面,这不马上就有好事者把消息传递到亲家耳朵里了。
  那亲家可不是省油的灯。虽不疼闺女,但到底好面子,嫁出去的闺女被婆家人欺负,不上门闹一闹,少不得被人说长道短。
  于是,两边的老太太怒气冲冲地碰头,歇斯底里闹了一场。舒老太不小心崴到腰,这几天正哎哟哟地躺床上唉声叹气呢。
  再说里根媳妇张红,因为上回的事关了好久牛棚,吃足了苦头,出来之后老实不少。即便心里有怨愤,也不敢表现出来。
  只要不表现出来,谁管你心里想什么。骂破天都没人理。
  所以,这段时间,盈芳耳根还算清净。今儿登门道歉的婆娘们,往日里笑眯眯的没见谁和她红过脸,但也许都喜欢在背后嘀咕吧。
  不过这次之后,应该没人敢再乱嚼舌根了吧。
  盈芳把地上的鸡蛋捡起来,煮了一锅茶叶蛋,让向刚带去山上和队员们分享。
  向刚的休假快到期了。
  盈芳正给他拾掇吃的。但凡家里有的,都给他装了一包。
  “菜干就不多带了,听春妹说,现在不缺新鲜的菜蔬。腊肉、鱼干带些去。小鱼干晒得很透,能放不少时间,食堂菜吃腻了放饭盒里清蒸……豆瓣酱一罐够吗?要不带两罐吧……果酱也带一瓶,偶尔夹馒头里吃顿甜口的……”
  向刚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孩子,带这么多吃的干啥。何况又不是不回来了。年前不出任务,有空我就下山看你们。”
  “有空等有空再说。过阵子家里炒瓜子、花生,回来的话正好给战士们带些去。”盈芳兀自收拾着,“这些也不全是给你的,一份给老教授,一份给春妹。”
  听她这么说,向刚便不再推拒。
  “你回去问问队友们,要是需要把葵瓜子炒熟,拿来我帮他们炒。我配了五香水,炒之前浸一夜,炒出来的花生、瓜子儿可香了。”
  山上的向日葵林收割后,大部分运去省军区换米粮,留了一部分给队员做年终福利。每人五斤,编外人员李寡妇、老教授、姜春妹分到了两斤。
  瓜子这东西,是人们闲暇期间的最爱,不仅耐放,还经吃。炒熟了放着,得闲了抓一把当零嘴儿,没花生的时候拿来下酒,在成人眼里,不比水果、糖果差。
  向刚吃过自个媳妇炒的五香瓜子儿,再吃别人家拿盐巴炒的咸津味,立马分出高下。
  当即说道:“我问问他们。不过山上有大灶,不用你来炒,配点五香水给我,我带山上去,让他们自己泡、自己炒。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那也行。”盈芳把配好的五香水,拿了个废弃的酒瓶子装好,布头做的瓶塞子塞实瓶口,晃了两下,没加溢出,放心地装到了竹筐里,“那我给你放这儿了,浸泡的时候,一份原液兑两份凉白开,别用生水,也别乱放水,多了味儿淡,少了味道咸。”
  “知道了。”
  男人见屋里就剩他们俩,三胞胎再次被丈人、丈母娘哄去西屋睡觉了,搂过媳妇儿由轻到重地亲了起来。
  “不是说再去给小金烤点肉的吗?”盈芳娇羞地躲开,手抵着男人胸膛说,“小金很喜欢你烤的肉,这次去,多给它烤点儿。还有老金它们,有一阵没见到了……”
  “不急,明天还有一天。”男人低哑而克制的声音从她颈窝传来,“媳妇儿,你不能光顾那几只小家伙……”
  “哪有……”
  “哪儿没有?亲热的时候还想着它们。”
  盈芳哑然失笑。不过想到明天晚上他就要归队了,接下来到腊月底,恐怕又不得闲,心疼他,于是闭上眼,温顺地由他带领自己飞。
  渐渐的,室内升温。女人小声的吟哦,似乎让窗外的月亮都觉得害羞了,拉过一层云朵面纱,遮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