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良缘之男颜倾天下 第32节
  “短时间内不会发生?那就是有可能会发生了?小姐,老爷不会是真的……”
  沈府的人都知道,越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父女俩就闹腾得越厉害,反倒是真出了什么大事的时候,他们会表现得很平静。
  道道从来没见过沈衡这般认真的样子,心知这次的事情一定很严重,看着碗里的面条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颤声说:“小姐,老爷会死吗?”她是真的有点怕了。
  沈衡靠在院中的竹榻上。
  “我爹曾经在魏清阅卷前塞给他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本来是一个药方,但是不知怎么,查出来的却是一张写满关节字样的条子,上面的字迹跟我爹的一般无二。如果不能找到证据证明这张字条是假的,就真的很难办了。”
  魏大人比她爹年长几岁,可以说同沈括的关系亦师亦友。虽说他贵为礼部尚书,人却是极其和善,平生不爱金银,只喜欢吟诗作画。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会如此之好。
  在贡院时,她爹曾同林方知几次意见不同,都是这位魏大人从中调和,私下里也不知赔了多少笑脸。
  沈括对此十分感激,乍闻他家中老母病重,便在阅卷前一日找了他出来,送了一张药方给他。
  至于这药方如何会变成关节,除了魏大人本人,就只有蓄意陷害的人知晓了。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这是肯定的。
  先不说魏清根本没有理由去害她爹,即便就是有意为之,也断没有搭上自己的前程与性命的道理。沈括为人正直,在朝中从来没对谁红过脸。唯一的答案,也只能是林府。
  药方不翼而飞,她并非没想过再去贡院查探一番。但是一则,魏大人被抓是在放榜之后,贡院早被人打扫过;二则,只怕那些人早就将证据毁掉了,她去了,只怕正合某人心意。
  道道紧张地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地道:“如果是这样,那不就是无计可施了?”
  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也不见得。”
  宝通钱庄的刘掌柜说她爹在那儿存了三万两银子入账,但她爹那日根本没有去那里,而是去了玉钗馆。那是上京最出名的一家首饰铺子,他去那里只是想帮沈衡打一支像样的金簪。
  只要能找到那日的伙计出面作证,至少能证明她爹并没有收下那三万两银子。至于余下的事情,她就要想办法,见上那位魏大人一面了。
  次日清早沈衡便去了玉钗馆,掌柜的柳红玉亲自从店里迎出来,笑呵呵地说:“这不是沈大小姐吗?许久不见,还是这么漂亮。”
  沈衡微笑着拿了五两银子的赏钱给她,说:“前些日子,我爹在这儿帮我打了一件首饰,不知做好了没有?”
  朝堂上出了这样大的事,原本就是“家丑”,在没下定论之前,平头百姓是鲜少会听到风声的。只是这里常出入的都是些官家太太,无意间听到了什么也是有可能的。
  “沈大人来打的首饰……”
  柳红玉埋头想了想,颇有些歉意地说:“这得容奴家去看看账簿,每日定做簪子的人本就不少,还望沈小姐莫怪。”
  沈衡笑道:“柳掌柜的客气了,多等一会儿也是无妨的。”
  定做簪子的事情她是在牢里时才知晓的,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暗地里的那些人动了手脚。
  思量间,柳红玉已然撩着帘子从屋内走出来了。
  “簪子昨儿就打好了,小姐看看,可还合意?”
  沈衡见了那支簪子,心底总算松了口气,赞赏道:“玉钗馆的手艺向来都是好的,这支簪子做得甚是精致,我很满意。但不知能否叫那日画图样的姑娘跟我回府一趟,帮我再打几样首饰。”
  定做的簪子,都是有专门的图样供客人挑选的。柳红玉平时不管这些,有专门的伙计在柜台前招待,如果客人有要求,可以依对方的描述现场画出来。
  柳红玉是个只认银子的人,上门作画还能多赚二十两,自然是欢喜的,便麻利地将那日招待沈衡父亲的姑娘叫了出来,跟着沈衡去了。
  小姑娘名唤罗娟,看上去年纪不是很大,却能看得出是个识文断字的,十分规矩的样子。
  沈衡将她请进屋内,先说了两个图样让她画着,这才慢条斯理地问:“姑娘可还记得,我父亲那日去玉钗馆,是什么时辰?”
  罗娟一面低头作画,一面回答:“大概是未时左右吧,沈大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沈衡叹息道:“说来无奈,还请姑娘一定要想起一个准确的时辰来,因为这是事关家父性命的大事。”
  三日后。
  大理寺的重案都是要经过三堂会审的,而此次由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三人主持。但是因为林方知这次也有失察之过,因此主审并非他,而是御史大夫乔严令。
  开审之时,其实是不允许不相干人等旁听的。沈衡因为找到了新的证人而获准入堂,但也只能等里面传召的时候才可以进入。
  她隔着一扇朱漆大门等候传召,整个手掌都是湿的。
  里面的惊堂木敲了三次,除了有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根本听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被传召的证人一个一个从里面走出来,她看见了宝通钱庄的刘掌柜,两两对视中,那人飞快地将视线挪开,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心下了然,只是在错身之时轻声道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刘掌柜这么做,当真不怕天打雷劈吗?”毫不意外地看见他瑟缩了一下,快步离开了。
  进堂之后,她看见自己的父亲跪在堂下。他瘦了,身上的白色囚服已经满是脏污,腰杆却依旧挺得直直的。
  她敛去眼底的心疼,紧挨着他跪下,无比清晰地说:“小女沈衡,带玉钗馆罗娟拜见各位大人。她可以证实,在二月十六未时三刻,我父亲曾到馆中挑选金簪图样,并未去过宝通钱庄,请列位大人明察。”
  在会审之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沈衡直接请罗娟住到了自己家中,同她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她也答应愿意出面为沈大人作证。然而会审这日,她却当堂反口。
  “几位大人明鉴,小女在二月十六那日确实在馆中招呼客人,只是从未见过沈大人前来馆中,沈大小姐所说的,小女也并不知情。罗娟只是一介女流,万万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欺瞒诸位大人。”
  沈衡震惊,转而要求传召玉钗馆的柳红玉,然而对方也是一口咬定沈括从来没有在馆中定做过簪子,就连账簿,也说是掉入了火盆,无证可查了。
  主审官乔严令厉声问她:“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沈衡没有回话,只是看向跪在一旁的罗娟。她眼里满是愧色和无奈,又带着一丝惧意,不时在林方知和沈衡之间徘徊。
  沈衡懂了。
  沈括安抚她说:“衡衡,看开些。”
  可她如何能看开?她甚至想掀翻了这所谓的公堂,带她爹走。
  但是她不能。隐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半长的指甲几乎将手掌抠出血肉来。
  “没有。”良久之后,她这般说。
  没有辩驳,没有暴怒,更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那样跪在朝堂之上,迎着一室的阴暗与铜臭,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都像是金钱之下的跳梁小丑,卑微而可笑。
  沈括被判三日后问斩,据说圣上在朝堂之上也是几番犹豫,奈何证据确凿,也只能忍痛下了圣旨。只是他并没有赶尽杀绝,对于沈家的家眷,没有任何发落,只是下令抄家。
  圣旨下来那日,沈衡自始至终都站在大门口,淡淡地看着那些官兵在她的家里进进出出。负责查抄的官员金大人看着从房中拿出来的一件件东西,面上一直很惊愕。大概他觉得,作为一个贪官,沈括家里是远不该这么寒酸的吧。
  手底下的人说:“大人,搜来搜去也就这么几样东西。您看,要不要将后院刨开看看?”
  沈衡站在旁边,直接让道道拿了把锄头给他,转身出去了。
  连抄家的也想捞些油水,魏大人那里是什么情况她不知道,反正来她家的,是找错地方了。
  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沈府不久之后就会被贴上封条,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也都回自己家乡去了。
  道道跟在她身边,扯着她的袖子说:“小姐,您去王府做什么?千岁爷不是去了奉芜山吗?”
  她抬头看着眼前“端亲王府”四个大字,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溜达到了这里。
  道道说:“要不咱们去找王爷吧?他一定会有办法救老爷的。”
  她轻轻摇头。
  苏月锦旧疾发作,本就十分凶险,再加上奉芜山路途遥远,就算找到了也赶不及救她爹了。
  此次事发突然,她得知消息那日就已经是会审前三天了。她不是不想找他回来,只是,真的已经来不及了。
  “哟,这位不是沈大姑娘吗?”一道刺耳的声音划破耳际,刺得人连耳膜都生生地疼。
  “我怎么听说沈大人都要被问斩了呢?你这会儿还有心思出来闲逛?沈大小姐可真是心大啊。哦,我倒是忘了,您还认识端小王爷呢。只可惜王爷他现下不在京中,就是有心也帮不上忙了。”
  就算不回头,沈衡也知道来人是刘雅君,也只有她能将这尖酸刻薄的语气拿捏得这般得当。
  后面的脚步声有两个,后者略显沉重,一听就是有身子的人。怀着身孕还这般喜欢“奔波”的,除了她的“闺中密友”,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果然,刘千金这厢话音刚落,沈衡便听到张挽君柔柔弱弱的小嗓音。
  “你怎的这样说话?沈伯伯的事,任是哪个做子女的都不会好过。小衡也已经尽力了,她不是找了玉钗馆的人来作证吗?只可惜对方没那个胆子作假证,估计是觉得银子给得不够吧。”
  张挽君说着叹息一声,颇有些惋惜地继续道:“若是前些时日你肯收下我们婆媳送的银子,又怎么会连这些人的嘴都左右不了呢?”
  沈衡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身旁的道道可是沉不住气,当即掐腰吼道:“你少在那里胡扯!我们家小姐从来没有逼迫过她什么,也没有花银子买通她,是有人背地里使了绊子。至于是谁,大家心里都明白,少在那里人前当人,背后当鬼的。”
  张挽君没有接话,刘雅君却是像被踩到了尾巴一般,跳脚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沈府都已经被抄家了,就连沈衡也不再是官家千金。她都不吭声,你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东西也敢在我们面前大呼小叫的,你也配?”
  道道眼一横:“我就叫了,怎么着?”
  她是六岁时被沈衡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还没凳子高的时候就跟着一群大人一同抢吃的,最是个荤腥不吃的性子。她心里只认沈衡父女为主,谁要是辱没了他们,那是半点都不会退让的。
  道道大声地说:“我配不配,同你没有半分关系。不管沈府如何,我们家小姐如何,就算她端着碗去讨饭,我也愿意跟在身边伺候她。”
  刘雅君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顶撞,抬手就要朝她脸上招呼,胳膊却被沈衡一把握住。
  “我现下心情不好,你最好不要惹我。”沈衡自问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哈!”刘雅君怒极反笑,刚想说“我就是要惹你,你能奈我何啊”,又似想到什么似的,改口道,“你不是想见魏清魏大人吗?如果我说我能让你同他见上一面呢?”
  魏清?沈衡的手松了松,道:“说你们的条件。”
  沈家落到今时今日的境地,不用猜也知道是拜谁所赐,猫哭耗子假慈悲,总是有目的的。但是现如今,但凡有一点希望,她都不能放弃。
  刘雅君得意地甩开沈衡的手。
  “条件嘛,也并不是很苛刻。不过是要你跪在林府门前给林丞相请个罪,再当着坊间百姓的面,亲口承认林家给过你三万两银子,而你,亦是因为这些银子离开林曦和的。本来嘛,你们家都已经到了这份田地,说与不说,于七公主和丞相府而言,都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是多了这么个形式总是好的,我们瞧个热闹。而你呢,除了丢了点脸皮,也没损失什么。”
  她嘲笑着凑到沈衡的耳边。
  “你爹在贡院里做的那些事让林丞相很不开心。会有今天的结果,也是因为你平日太过嚣张,我也是好心劝你而已。”
  沈衡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请罪,做小伏低,抬高林府的身价,这些所谓的脸面,几次三番被她们拿到台面上来咀嚼,真是比生了蛆虫的腐肉还要让她觉得恶心。
  张挽君在旁低眉顺眼地抚着肚子,轻声道:“魏大人已经是将死之人,他同沈伯伯的关系不错,也不见得非要拉着沈伯伯做垫背。小衡,你要仔细斟酌啊。”
  张挽君素来会在节骨眼上说出最要紧的话。
  沈衡抬眼,视线在这两个人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到大理寺所在的方向。
  还有两天她爹便要被问斩了。那个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大钱的酸腐书生,如今却要背着贪污受贿的名声被拉到菜市口,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最大的讽刺。
  她迎着二人的视线,眯了眯眼,淡淡道:“既然你们想看热闹,我便如你们所愿。”
  次日,光安街林府门前,总是丈许之内便不让百姓随意行走的地界,今日却将门庭大开,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堆。
  嘈杂的人群占了整个街道的一半,大家都想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热闹的事情。
  从里面出来的人还没落脚就被外围的人围住,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道:“这里面在闹什么名堂?怎么这么多人在看?”
  另一个也连忙说:“是啊,莫不是林大公子好事将近了?早起的时候倒是看见公主的轿子进了林府。”
  “好事?”从里面出来的小哥冷哼道,“确实是好事。沈大小姐带着丫鬟给林府送了一口棺材,现下就放在府门口呢。上头还立了块牌位,上书‘执法如山’四个大字,就那样端端正正地放在棺材板上呢。林丞相现在整张脸都气得铁青。”
  周围的人闻言一片哗然,都惊愕地看着那个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