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 第56节
  祝政猛地坐起身,脸上恢复神采:“她一个人?”
  邹宇耸耸肩,摇头:“不然还有别的人?我没看到,不好说。”
  等他说完,刚还死气沉沉的人,已经一溜烟地走出包间。
  速度快到他来不及吱声。
  可惜,等祝政找去厕所,关洁早坐上林昭的车走了。
  —
  关洁并不知道有这一出。
  跟林昭吃完饭,她无法回应林昭,只能把关系落到“朋友”层面。
  林昭似乎也猜到她不会轻易回头,笑着说,朋友总比陌路人好。
  双方沟通成功,回去路上氛围倒是很轻松。两人如同往常一样,讨论音乐、讨论生活、讨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一天,关洁过得还算开心。
  晚上直播,她主动讲最近状态还不错,争取六月出新歌。
  评论区消息刷个不停,快到关洁来不及捕捉重要消息。
  “赵四”进直播间她已经播了快半小时,他一进来就开始打赏。
  今日更甚,持续一个多小时都在刷屏。
  本以为“赵四”打赏完就会出直播间,一反常态地,他开始大面积发言。
  评论区惊到炸锅。
  他打字很慢,时不时地来一大段,任人阅读、评论。
  【我曾经是个很糟糕的人,我身上没什么值得表扬的优点,也做过很多离经叛道的事。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姑娘,那时并不懂什么是爱,只觉得这姑娘挺有个性、挺有脾气。】
  【我每天除了干点不靠谱的生意,就是拉着她一起鬼混。哪儿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当天就定两张机票,也不管她有没有空,到点,强行拽着她一起去。】
  【也曾一掷千金,为她包场看电影,给她送包、送表、送衣服,还给她购物卡,任她刷。这姑娘名声不怎么好,经常遭人白眼,骂她为了钱什么都肯出卖。】
  【只有我知道,她不是这样见钱眼开的人。除了她该拿的,她没从我这儿要过一分钱,还倒赔不少。你们说,这姑娘傻不傻。】
  【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周国贤的《守口如瓶》,里面有句歌词叫——长年在驻守纵未够运气开口,暗中倾慕你也是我有的自由。这歌词就是我现在的写照。】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招惹这姑娘。】
  最后一句结束于直播前三分钟,评论区纷纷安慰“赵四”,让他看开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关洁停了手里吉他,默默点进他的主页。
  主页默认头像已经改成雪山,背景图写了一段话——
  【我见过那样美的风景,走过那样长的路,遇见过那样多的人,唯独没见过如此可爱、独特、惹人注目的你。】
  个性签名更改为——
  【如果有来生,我或许还会选择遇到你,只是这次不会再爱你。】
  第42章 爱也好,恨也罢,都不重……
  关洁自认不是个感性的人, 却被“赵四”这几段自我剖析以及个签触动。
  她点开“赵四”的对话框,对着屏幕打出一段话——
  【失去总是比得到更为艰难,但是人生总在不断失去中度过, 要努力习惯、拥抱遗憾。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事事如意。】
  刚发出去, 便显示已读。
  对方正在输入中……
  关洁也不着急,任由他在那头删删减减。
  直播结束后, 她关闭摄像头, 阖上笔记本, 抱着吉他, 盘腿坐在电脑椅, 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琴弦。
  手机屏幕时不时亮一下,她拿起一次又一次。
  以为对方不会回, 刚要放下,便收到一条抖音私信。
  她登时心跳一滞, 犹豫半秒,她下定决心般地捡起手机, 打开私信。
  里面躺了好几个红点。
  赵四:【我已经失去很多东西, 朋友、家人、爱人、我的自由……这一路走来,我一直在失去。】
  【我对不起很多人, 欠过很多情债,或许这辈子都还不清。】
  【我现在很迷茫。我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也不知道如何自处。】
  【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错过很多机会,也错过很多人。我以为我有的是时间,到头来, 满腔热忱只剩后悔。】
  关洁对“赵四”有股莫名的好感,一是因为他的网名跟祝政的昵称一样,二是因为他总给她一种沉默、神秘却又值得信任的错觉。
  像现在,他这番自我认知,让她感同身受,甚至不自觉地将他与祝政联系在一起。
  她总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
  即便没有证据,她就是本能的相信他。
  就算不是同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肯将内心深处最隐秘、阴暗的一角分享给她,已经给她足够的信任。
  关洁沉思片刻,指腹落到键盘,小心发问:“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姓祝,你认识吗?”
  “或者……祝政,是你吗?”
  消息发出,关洁心跳如擂鼓,砰砰直响。
  她攥紧手机,咬住下唇,睁着狐狸眼,煎熬等待“赵四”的回应。
  那头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好长一段时间,屏幕里才跳出两个字:【不是。】
  关洁心情陡然失落下来。
  她捧着手机,忽然不知道如何继续跟对面的人聊下去。
  对方似乎猜出她此刻的懊恼,主动问她:
  【这个祝政,是你《恶棍》里的特殊朋友吗?】
  话题聊到这儿,关洁无法中断。是她先提的祝政,如果不继续聊下去,好像不太好。
  她像是突然找到了发泄口,那些莫名的情绪也找到了出处。
  她重新捧起手机,跟“赵四”主动提起祝政。
  再见赵四:【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其实……不能算朋友,但是我又无法用准确的定位形容他,所以就用“特殊朋友”称呼他。】
  赵四:【他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再见赵四:【很特别。他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一个——肆意妄为、没心没肺又爱拈花惹草的恶棍。】
  赵四:【?】
  再见赵四:【反正不是个好人。】
  赵四:【你很讨厌他?】
  再见赵四:【不讨厌。】
  赵四:【恨?】
  再见赵四:【不恨。】
  赵四:【那是?】
  再见赵四:【见不得他太好,又见不得他不好。至少应该比我难过。】
  赵四:【你还爱他吗?】
  再见赵四:【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
  赵四:【没有,随便问问。或许他此刻很痛苦,至少比你……痛苦十倍。】
  再见赵四:【那挺好。我应该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赵四:【……】
  关洁盯了几秒省略号,重新打出一行字:
  【我希望他过得比我好。不要活在过去,也不要因为任何人痛苦。他在我这儿,永远是那个肆意妄为、横冲直撞,会大晚上发疯、在北京郊外飙车的混蛋。】
  那头没再回。
  关洁等了几分钟,自顾自放下手机,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漆黑、阴沉,伸手不见五指。
  既没星星,也没月亮。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默默丢下怀里的吉他,起身走向床头。
  啪嗒一声。
  手指飞快摁下开关按钮,卧室灯光瞬间熄灭。
  卧室陷入昏昧、寂静,关洁盖好被子,阖上眼,安然陷入睡梦。
  关于后续,她毫不知情。
  她不知道有人大半夜特意开一个多小时的车赶到她小区楼下;她不知道有人在冷风中站了整整一夜;她不知道有人为了看她一眼,抽了一地烟头,惹得清洁工大骂谁这么缺德。
  她更不知道,那天夜里,有个男人站在路灯下,抬头往她所在的那扇窗看了无数次。
  —
  周瑶个人音乐会演出那天,祝政还是去了现场。
  他没走vip通道,跟着一众嘉宾,拿着周瑶提前送过来的门票,排队走进普通入场口。
  周瑶怕他不来,连打好几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