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萧父拍了拍手掌,家仆将一把六角纨扇呈上,阎司空的丹青,不知可否抵卢二公子的画扇?
  萧家长房几代人皆入九卿之列,卢二便忐忑的推辞道:萧公客气了,就一把扇子而已。
  萧安节转过身见六姑娘萧若兰手里拿着一把画扇,转动间的另外一面还空着没有作画,六娘。又侧头吩咐仆从道:去取笔墨来。
  是。
  萧六娘正与人说笑,听见父亲的呼唤便走上前福身,父亲万福。
  画扇给我。萧安介抬手道。
  父亲这是要做什么?萧六娘不解。
  宾客们见此场景便引来一阵猜疑,萧公莫不是看上了王家四郎?
  极有可能,今日莫不是要双喜临门了?
  仆从取来纸笔,萧六娘便明白了用意,看到王家庶子后皱起不满的眉头走到父亲身侧道:阿耶,女儿这半面扇所空可是要留给未来郎君的,女儿不要他的字。
  萧六娘是萧父除了七姑娘以外最为疼爱的一个女儿,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声道:为父不会看错人的,今日人多,莫要
  萧六娘听后将扇子收回,不肯妥协的小声回道:我不要,阿耶要是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就另找其他人吧,我看七娘手中也有一把团扇。
  萧父几个女儿里就只有六姑娘七姑娘还未出阁,七姑娘为嫡出且是正妻至中年才得的这么一个女儿,爱之甚笃。
  萧安介为难之时,看场合的萧婉吟便差人送来了一面空白的画扇,父亲。
  婚宴散去之后卢二乘马车离开萧宅,重重一拳砸在车板上恼羞成怒道:岂有此理,不肯把女儿嫁给我就算了,以为我稀罕呢?
  郎君消消气,他们算个什么呀,敢和范阳卢氏叫板。
  卢二越想越气,不就是萧安节辅佐的相王当了皇帝么,掌握大权的又不是圣人,有什么可豪横,还有那个什么王四,不过是个王家的一个庶子罢了,自以为写得了一手好字就真是当代书圣了?
  家仆奉承道:他那字的功力比起郎君可差远了。
  卢二拿起一面六角的画扇,用把破扇子回绝我...
  家仆楞道:大唐最负盛名的画师阎司空所作的画郎君也不喜欢么?
  卢二抬头盯着家仆,这是一把扇子的问题么?旋即紧紧捏着扇柄,我就不信了,凭我的家世难道还配不上她?
  他们说萧家六姑娘容貌最为出众今日郎君也看见了,为何偏偏要那个什么七娘...
  六姑娘好看,可是母族有什么家世么?说你蠢还真是蠢,卢二盯着扇子冷笑,况且我听闻她们家那个才貌双全的六姑娘骨子里是个阴狠毒妇,不满十岁时便打死了家中一个昆仑奴,因此被罚了禁闭,不然怎会出身兰陵萧氏到如今十七八岁的年纪竟无一人去提亲呢,娶了她恐怕从此以后的家宅便要不得安生了。
  郎君高见。
  萧宅书斋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萧安介念着团扇上的题字,极为满意的欣喜道:果真,从前就觉得他资质不凡,此子是个可造之才,相貌又佳,若能得到举荐说不定会有一番作为。
  所以阿耶是想将阿姊嫁与他?萧婉吟盯着父亲手里的扇子问道。
  他终归是个庶子又非王氏长房之后,我将你阿姊嫁给他亦是他高攀。
  可是阿姊的性子与王家四公子...
  为父正是看中了他的温厚,他二人若能好好相处加以磨合,六娘也不会在王家吃亏。
  萧婉吟眉头深陷,以阿姊的性子谁家能让她吃亏呢,只是琅琊王氏泰兴这一脉于国朝政坛并无建树,若要入仕恐也寸步难行吧,与其王家,不如范阳卢氏,宰相高门...
  萧安介笑着摇头道:为父侍相王,在官场游走多年岂会连人都看不准,皇太后殿下素来惜才,凭借萧家的人脉扶持他也不是不可能。随后注意到女儿神情,吟儿如今还对那王家四郎?
  萧婉吟冷下脸,他不记得女儿了,女儿便也没有什么好挂念的。
  萧安介便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吴国公来信,其子刚及冠,又一直有意于你,你是咱们家唯一的嫡出息女,所以这门婚事为父会与你母亲商议再三斟酌的。
  大人,我萧婉吟欲言又止。
  好了,我去同你阿姊说道说道,她是个傲性子。萧安节便拿着团扇去了萧六娘的闺阁,老父亲抵在门口轻轻敲门道:六娘。
  萧六娘听见楼下的动静便从楼阁内走到轩外的木廊上,阿耶。
  萧安节退后了几步旋即转身跨上扶梯,为父有话要与你说。
  见父亲手里拿着一把团扇,萧六娘皱眉道:七娘不是喜欢这个么,阿耶怎么不把它给七娘?
  这是为父替你求的,我过阵子要先回长安一趟,此之前会替你去向王家提亲。
  什么?萧六娘极不情愿的扭着一张脸,女儿不会嫁的,阿耶,他只是个庶子,琅琊王氏到如今还有几人出将入相呢?女儿还听说他一直不受族人待见。
  出身是差了些,但胜在才思敏捷,又懂得分寸进退有度,定也是个进取之人,若得好好栽培或能立足于朝堂光耀门庭。
  我不要。萧六娘转过身,才华比之家世,可值几个银子。
  没有我们萧家扶持,他的确会是空有一身才华,萧父起身走到女儿身侧弓腰小声道:可是你若嫁了他,加上为父的推荐这就不一样了。
  父亲把他说的这么好,为何不让七娘嫁?萧六娘转过头幽怨的望着父亲,难道就因为她是嫡出?
  萧安节听后很是不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旋即直身冷下脸,事情我已经定下,你就安心待在家中等消息吧。
  五更三点,会稽城中的晨钟敲响,王瑾晨骑马回到城内,低着脑袋想还回想着昨日之事。
  【多谢公子解围。萧婉吟答谢道。
  今日是我阿姊大婚,本也是我应该做的。
  你...
  见人一直盯着自己又欲言又止的样子,王瑾晨便不解的问道:姑娘为何这样看着我?
  是奴失礼了。微微欠身后萧婉吟带着婢子离去。】
  昨日前宰相之孙卢氏分明有意与萧家的七娘,萧公竟然当面回绝了。
  六姑娘还没嫁呢,卢氏用意明显萧公岂会不知,只是...几个王家长辈扭头看着跟随的王瑾晨,瑾晨这孩儿昨日一出闹得,似被萧公看上了。
  不会吧?
  裹幞头的男子随着回首,而后打马凑近小声道:他家二郎续弦娶了三娘还是因为三娘的生母是清河催氏出身。
  几位阿兄在聊什么呢?王瑾晨见他们聊得欢快便打马走上前。
  四郎。
  嗯?
  你若是娶了萧安介之女,日后仕途一定平步青云。
  娶妻?仕途?王瑾晨愣了愣,旋即极力的摇头道:娶妻是大事,还得父亲大人同意,至于仕途,瑾晨从未想过。
  他们家有女儿与太平公主是妯娌,只要能得到公主的一封推荐信,保你一定中第。
  ...
  第4章 喜事临
  三日后
  会稽祖地,王氏家族庞大,萧安介乘车亲自至王哲家中拜访,又命家仆备了一车厚礼。
  屋中焚香,王哲将煎好的茶亲自奉上,望着绯袍腰间束有蹀躞带,王哲问道:萧公今日亲自登门是?
  我本要回长安,今日提前折道至会稽是有事要与贤弟商量。
  王哲看着萧安介的架势捏着手犹豫的问道:不知萧公谓何事?
  老夫瞧令郎至及冠之龄还尚未婚配,又与我家六娘年纪相仿,前几日见着二人站在一处倒也登对,便前来替姑娘说亲,不知王贤弟意下如何?萧安介想着两家出身,王哲应该不会犹豫才对。
  儿子娶妇,登门的只有媒人与家仆,这嫁女倒是亲自登门来说道了,王哲听后心惊,犬子尚未及冠,这娶妻...
  无妨,可先将婚事定下,待令郎及冠之后再行大礼。
  可犬子资质鄙陋,且是庶...
  哎,贤弟怎可如此以为,令郎的才华老夫都见过了,贤弟教子有方。
  可...
  来人。萧安介拍手唤道,贤弟心中不要有什么顾及,你我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
  家仆们将一箱礼品抬上,这是为兄的一点小小心意,随后又将一本小册子拿出,小女的生辰八字。
  萧安介一连串的举动似是强买强卖,不等王哲拒绝,一侧的崔氏便招手将礼品收了笑呵呵的应道:我们家四郎虽说是不成器了点,可胜在遗了先祖的风范,今日萧公看中亦他几世修来的福分,也是我们王家的福气。
  萧安介萧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小女桀骜,比起令郎脾气是差了些,就不知令郎意下如何。
  崔氏笑眯眯的应承,萧公说的哪里话,四郎能娶六娘为妻定然是满心欢喜的。
  随后又极为热情的将萧安介送出宅子,萧安介登车道:那今后小女就请亲家多多担待了。
  萧公一路慢走。
  夫妇二人转身回到庭院后崔氏脸色大变。
  你是怎么了?当初让三娘给他家的庶子做续弦你二话没有就答应了,如今让庶子娶他们家的女儿你反倒不乐意了,在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儿子吧?
  王哲闷瞪着妻子,旋即甩袖离去,妇人之见,我们家迟早要为你害死。
  崔氏因王哲将女儿草率嫁出之事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转身跟上前一把揪住王哲的耳朵,我妇人之见,这日子你要是不想过便写下和离书,一别两宽吧。
  一向顾及颜面的王哲抬手捂着被揪红的耳朵,你这说的什么话,四郎娶她家的女儿与三娘嫁过去能相比吗?你知道万一...王哲甩下手,除了自己与妾室,就连王瑾晨身侧的侍女都不知道郎君的身份。
  万一万一什么?
  我懒得与你说。
  王柒。
  阿郎。一个穿短褐的仆从走上前。
  郎君呢?
  去了州学学堂还未归。
  让她回来后到书斋见我。
  喏。
  暮鼓还未敲响,会稽郡上空便被乌云笼罩,一滴雨水落在江南的小镇荷塘里,木屋的瓦片上响起滴滴答答的雨声。
  印刷清晰的书本被飘来的雨打湿,王瑾晨坐在马背上抬头望着阴暗的天色,旋即将书收回,怎么突然变天了。
  一声闷雷巨响,让王瑾晨座下的白马受惊,本要拐道回家的马突然横冲直撞了起来哒我的书!骑术不怎么好的人控制不住受惊的马,准备收回书袋里的书便从手中震落,不敢跳下马只好紧紧抱着马脖子惊慌道:我说马兄,你慢点儿呀。
  一阵马蹄声过后酒舍走出来几个穿圆领袍的壮年男子,作官员装扮身侧皆有撑伞的仆从,其中一个束犀角銙蹀躞带的年轻人弯腰拾起一把被雨水滴湿了些许的书。
  城楼上响起宵禁休市的鼓声,另一个红袍走上前道:宋学士,宵禁的时间快到了,今儿咱们还去龙门寺么。
  官员翻看了几页后抬头望着已经远离的快马,望水知柔性,看山欲断魂。纵情犹未已,回马欲黄昏。
  直到雷声渐小受惊的马才逐渐安定下来,王瑾晨记着自己落了书本打算折回去寻,城楼上的鼓声突然停止。
  王瑾晨抬起手打在额头上,旋即看着低头啃食别人家种的花草的马,连忙将其扯走,马兄啊,都怪你,不仅书丢了,这下还回不去家了。瞧了瞧四周只得寻了一个就近的坊暂避巡查,在外头过夜总比被军士抓住挨板子要好。
  随着雨越下越大,王瑾晨只好把马系在幡柱上躲入房舍极深的屋檐下,一阵寒风刮来吹得人瑟瑟发抖,拜你所赐,今晚要冻死在这儿了。
  哟,这是谁家的郎君?
  两位姑娘是?王瑾晨回过头。
  郎君站在青楼门前躲雨,怎的还反过来问奴呢?
  王瑾晨退后了几步抬头,才发现大门前有几个极大的招牌,彩云居,某今日是误了归家的时辰,为躲宵禁才无奈入此坊的...
  两个体态丰腴的姑娘便捂嘴笑道:公子可真逗,来都来了还要给自己编个借口,旋即又看见一匹马被拴在楼前,你瞧,这马都给栓好了不是?
  不是...是我...不等结结巴巴的说完两个姑娘便将她推了进去,由阴暗到万丈光芒,楼中的灯火刺得王瑾晨睁不开眼。
  各个年龄阶层的富家公子搂着歌姬舞女纵情声色,门口的推搡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王瑾晨楞看着眼前的灯火阑珊,文人多风流,因此狎妓是寻常之事,就连长安与神都的青楼也多出入公卿,即便被御史台的御史瞧见也无妨,但王哲定家规不许家中子弟出入妓馆,就连青楼也不允许。
  见王瑾晨错愕,又犹如没有见过世面一般,公子你莫不是真没来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