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不知是因听见了人群中响起的揶揄性的唏嘘声,还是因为一下被藏在了相对而言略显沉寂的小空间里,夏砚终于回过了神。
  两人的唇瓣从碰上开始,就没人再敢有深入的举动,像是胶着住了,这一小段时间,愣是没有分开过。
  夏砚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空间狭小,风衣围成的空间里,黑得看不见一点光,却又让人通过其他的感官,明白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而已。
  一时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对方的呼吸声还是很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阵响过一阵,整个人像一只藏于夜色中露着獠牙目光直直盯着不远处毫无所觉的猎物的野兽,心中欲望浓烈却又怕惊扰了对方而不敢有贸然的动作,胸腔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着,将主人此时的真实心思,捕捉得一清二楚。
  对、对不起,刚、刚才应该是有人撞到我了。
  夏砚被那一阵阵粗重的呼吸声惊到,稍微一想,就知道贺程现在可能是在气什么。
  被一个同性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这种事,就算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应该也是没法保持理智的。
  心里泛起酸涩之意,不敢见光的隐秘心思,在这一刻显得越发苦涩。
  对方没有对他的道歉表态,而是一把拉开风衣,双眼触到亮光时感到一阵干涩,夏砚的心在同一刻狠狠一抽,但下一秒,又被人重新按回了胸前。
  视线里再次变得只剩一片黑暗。
  那人护着他,一步步离开了拥挤吵闹的人群。
  夏砚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两种极端的心情像是跷跷板上的两个人,一上一下地晃着。
  终于,耳旁嘈杂的人声没有了。
  贺程再次把他放了出来,这一回,倒是没打算再把他塞回衣服里。
  夏砚往后倒退一步,没来由有些慌张。
  是我的错。
  他一愣,抬头的瞬间,目光和面前人对视上。
  那是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里面装着的只是一个他。
  缩小了好多倍的夏砚,像是被装在了一颗璀璨玻璃球里,球体里面飞舞的雪花,片片藏着不可让人去细察的东西。
  我没有想到人会这么多,明年,我们去只有我们自己的地方跨年吧。
  说着,对方温暖的手掌,像往常那样,摸了摸他的脑袋。
  夏砚心中压着的那颗石头,稳稳落下。
  幸好,贺程还愿意和他做朋友。
  刚才的意外,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吗?
  摸他脑袋的手顿了下,下一秒,动作变得用力了些,但还是把持在,不会弄疼他的范围内。
  好。
  你是不是开反了?
  贺程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几点了?
  啊,我看看,快一点二十了。
  从海滩边离开的时候才十二点过几分钟,回去的路上正好经过夜市,两人又去逛了逛。
  玩得太过尽兴,坐回车里时,才恍觉竟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已经这么晚了,阿姨应该早就睡了吧?
  嗯,但我带钥匙了,不用叫我妈给我开门。
  贺程:阿姨难得这几天能好好休息一下,都这个点了,你还是别回去了,万一不小心碰倒什么,把阿姨吵醒了不太好对不对?
  他不赞同地反驳:我动作又不重,而且那是我家,我怎么可能撞到什么?
  我知道你做事小心,但难免有意外嘛,以防万一,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夏砚一脸的不敢置信,贺程现在的行为与以往纵容他的态度相差有些大,再加上刚才的事情说是描过去了,实则还和鱼刺一样卡着,让他一路上都还有种如鲠在喉的不适感。
  此时在多种不同情绪的共同影响下,他一时有些口不择言: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刚才亲了你,那又不是我故意要亲的,人那么多,我也没想到会被人撞,你如果觉得恶心,直接讲就是了!现在这样要把我扔路上,算什么意思?
  车子被人猛地刹住,有安全带的保护,夏砚没有被甩出去,他反应过来,实在觉得委屈,伸手就要去解安全带,才碰上带扣,被人用手一把压住。
  贺程的声音离耳朵很近,不知何时,他已经解开安全带,靠了过来。
  我没说讨厌。
  夏砚扭头,同他对视上,声音里带着点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哀怨意味:那你现在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
  阴阳怪气这个词,不太适合用在此刻的贺程身上,但夏砚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脑中闪过这个词,就抓住了。
  贺程低声一笑,和以往一样,无奈中伴着再明显不过的纵容:突然被人夺了初吻,那人还是你,生气又不能生气,这种憋屈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夏砚脑子一抽,有些话不过脑子,直接蹦了出来:那你亲回来啊,一人一次,扯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猜了猜了,猜对也没奖orz
  A:贺程(亢奋):老子他妈今天一定要把你按在副驾驶上亲他妈个天昏地暗!
  B:贺程(秒怂):我在开玩笑的,我没有生你气。
  C:自行补充。
  第30章 三十
  夏砚今晚格外迟钝的脑神经,终于完整地重新被接上在他一脸大义凛然地说完前面那句话后。
  贺程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神秘莫测,似乎有些危险,又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不由自主地别开视线,车厢内本就不太对的气氛,愣是被他那句不合时宜的话,弄得比贺程真的亲了还要尴尬一些。
  夏砚看向窗外,四周除了他和贺程,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贺程一直没说话,他不自觉想捏捏自己的手,刚要动,才意识到手还被贺程压着,他小心翼翼地想挣开,细微的动作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感觉到贺程把手收了回去,夏砚暗自松了口气:嗯,那个唔?
  下巴被人捏着朝他那边扭去,恍惚间,温热的唇再次碰了上来。
  这一次,自己是被动的。
  夏砚一脸茫然地眨了下眼,细长的眼睫毛在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什么味道都还没感受到,对方已经松开了他。
  他神色自若地往后退,重新系好安全带,接着,发动了车子。
  是你说的,扯平了。
  心脏里继续流入热血,它也开始重新跳动,震动的频率太过剧烈,仿佛能从胸腔中直接冲出来。
  贺程的声音听起来再镇定不过,但夏砚没办法不去想,刚才这种事,不管是谁,应该都没法这么快就冷静下来吧?
  念及此,他偷偷地用上半片唇瓣,去抿了下自己的另一片。
  两唇相触,好像还能回味起,那股短促却又让人上瘾的味道。
  有阵声音不断在脑中回响,喊得他大脑逐渐空白,残留的理智也几近崩溃。
  他亲你了,是不是说明,或许他对你,也是有那么一点感觉的?
  贺程这样的人,应该知道亲吻的意义,不该只是用简单的扯平两个字就能概括的吧?
  好像这种事,也没什么意思,你觉得呢?
  身边的人冒出一句,夏砚登时像被推入了冰窖中,寒意才从脚底升起,又听见对方淡声道:也可能是对象不对,以后有机会,和别人试一试,可能感觉就不一样了。
  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要残忍地告诉他,这只是简单的尝试,除了唇与唇的相碰,再无其他需要让人心思活络的东西。
  夏砚?
  他干巴巴地笑一声,扭头看向窗外,手在衣服上揪出一道印,声音里却听不出任何不对的情绪:嗯。
  驾驶座上一直用余光瞄着他的人,松了口气。
  两人沉默了一路。
  夏砚后来闭上了眼,敞着的车窗送进来徐徐夜风,逐渐抚平了情绪。
  到了。
  他不知道对方会把自己载到哪儿,睁眼一看,四周的环境再眼熟不过。
  看来贺程最开始的气已经消了。
  夏砚安静地解开带子,推开车门下去时,还是转身道了声谢。
  贺程不冷不淡地回了个嗯,等他关好门,直接开了车离开第一次没有站在原地等着他先走远。
  夏砚在原地站了几秒,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捏着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垂眸看去,是贺程新发来的消息。
  【贺程:可别忘了你说的,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晚安。】
  他觉得嗓子眼像被砂石摩挲过一样,干得难受,被人碰过的嘴唇,原本覆盖着的酥麻痒意,只剩下针戳般的疼。
  贺程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发过微信了。
  你说他会不会多想?我都这么说了,他应该不会再纠结了吧?
  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犯贱!我为什么要色/欲熏心真的就亲上去了!他当时肯定是吓到了,然后急了,那种话他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说的,我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等我把人亲了才跟傻逼一样想明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你说我后来那么说,应该不会让他觉得奇怪吧?!!
  我的行为,应该解释得棒棒的吧!!!啊啊啊啊,我真是个傻逼,我本来还想把他拐回家的,谁知道半路出了这档事,咱家肯定是不能带他回去了,我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你知道吗!我想亲他!我贼他妈想亲他!这样简单碰一碰,完全把我的欲/念勾出来了你知道吗!!!
  我太后悔了!我要是当时足够理智,在他不小心亲上来的时候,能学一学人家柳先生,保持冷静然后镇定地把人推开,后面肯定就能直接将人拐回家了!但是!啊啊啊啊啊!世界上为什么没有时光老人!我他妈想吃后悔药!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是傻逼!我是傻逼!
  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他会不会不理我了!好不容易做了半年朋友,总不能因为今晚这事就跟我从此一刀两断吧!!!程晨橙你说话啊!我现在整个人慌得一批,我连话都不敢和他讲了!平时我都打电话给他说晚安的!今天我只能委屈巴巴地给他发微信消息,然后!他只冷冰冰地给我回了一个嗯!一、个、嗯!连表情包都不给我发,跟你聊天的时候,一堆表情包的吧!啊啊啊啊,狗男人!!!!程晨橙!你讲话啊!你不会把我电话放一旁自己又去睡了吧?喂?喂!
  贺程半天没回到回应,知道自己没猜错,气得直接把电话挂了。
  车子停得很巧,前方正好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他进门去拿了瓶水。
  付钱的时候,随口问了句:有冰的吗?
  收银员看了眼他身上厚实的外套,强忍着给他白眼的冲动,训练有致地扬起微笑:不好意思,没有。
  贺程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燥意还没剔除干净,一安静下来,脑子里又闪过自己刚才不受控制亲上夏砚的画面。
  这种如饥似渴像喝了春/药一样的感觉,他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以往的每次,他都只是程晨橙,过程再激烈,黑夜过去,一切也只会被抹去,除了自己,没人会记得。
  而这次,他终于只是贺程,总算能够,窥见天光。
  吻虽不含任何情/欲,却比任何一次都要让人感到疯狂。
  车暂时没法开里头有夏砚的味道,那是导致一切失控的来源。
  贺程扔了水瓶,转身又进了便利店。
  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大袋东西。
  他随手拆了包薯片,咔嚓咬下一片的时候,抬脚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大冬天的,这个点还一个人在大街上散步的,贺程觉得,估计也就自己了。
  满心的火热,终究还是没法对抗空气中一阵冷过一阵的寒意。
  贺程冷静下来时,发现自己现在站的地方有些眼熟。
  仔细一看,喔,再往前走几百米,就能看见夏砚所在的小区了。
  他伸手往袋子里摸去,只摸了一手的空气东西已经被他吃光了。
  贺程停住脚,往前还是往后?是个足够深奥的问题。
  最后,他掏出手机,打开了和程晨橙的聊天框。
  单数往回走,双数往前去。
  自言自语一句,伸指按下了能决定今晚这段旅程终点的图标。
  网真卡。
  盯着屏幕中不断转动的骰子,贺程腹谤一句。
  骰停,尘埃落定。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兜里,转身的时候,看见了背后的另一家便利店。
  刚才的樱花味薯片,味道不错。
  夏砚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那魔怔一般的画面。
  紧接着,耳朵里会响起贺程车上说过的,能将人一下从天堂打入地狱的话。
  贺程没有错,这一切的根源,只是在他。
  比起和贺程形同陌路,两人现在还能够继续做朋友,情况已经是很好的了。
  想是这么想,夏砚却十分清楚,他还是没办法就这么安慰自己。
  如果没有贺程的那条微信,他大概也会把贺程的话当真,现在估计早已安然地睡过去了。
  夏砚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一刻,却没法不悲观,过了今天,他和贺程应该连朋友都做不好了吧?
  负面情绪在脑中交织成一道网,他实在躺不住,睁开眼,摸黑下了床。
  水杯里的水没了,他拿上水杯,趿拉着拖鞋走出门。
  屋子里很安静,骤然响起的门铃声,很是突兀。
  夏砚脚步一顿,这个点,会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