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今年的感冒,时间很赶巧当天早上一二节正好没课,不需要早起。
  夏砚安静窝在被子里又赖了一会儿,才吸吸堵住的鼻子,翻身下床。
  他是第一个醒的,爬扶梯的动作刻意放轻,到半空时,才发现贺程床上,除了一团随意堆着的被子,什么也没有。
  估计是去食堂了。
  夏砚简单洗漱了下,出来想先喝杯水,一拎保温壶,里头已经空了。
  他才走到二楼,就跟手里提着东西的贺程碰上了。
  青年满身寒气,看见衣着单薄手提水壶的夏砚,瞬间皱起眉:怎么穿这么少?
  就几步路,打了水就上去,穿外套也麻烦。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对方的动作打断,贺程把东西往他手里塞:拿一下。
  夏砚刚拿稳,对方已经手疾眼快地将厚实的外套披到了他身上。
  又弯下腰,三两下将敞开的拉链拉好,紧接着从外套底部把手伸上去,夺过夏砚手中的水壶,转身就往楼下走:赶紧上去吧,先把包子吃了,热水我去打。
  动作匆匆,几秒钟就没了影。
  夏砚反应慢半拍地点点头,朝着只剩自己的楼梯间,回了个好。
  贺程提回来的袋子里,装着打包好的早饭,还有一盒感冒药。
  夏砚刚坐下,贺程也上来了。
  他开门的动作算轻,进屋后先把水壶放到桌上,拿过杯子倒了半杯水,趁着夏砚在喝水,随手从早餐袋子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等着他喝完,又将塑料袋扒拉开,把包子递给他后,才去给自己拿新的一个。
  起得有点晚,牛肉包没赶上,只有奶黄包了。他解释一句,声音比刚才在楼梯间时的要低一些,显然是顾虑着宿舍里还有其他人在睡觉。
  夏砚咬着包子没说话,接过他插好吸管递过来的温牛奶:你还去买感冒药了?
  嗯,你不是感冒了吗,等下要走的时候泡一包喝,别忘了。
  夏砚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贺程看他一眼:你昨天不是一直吸鼻子吗?
  他不再说话,喝了几口奶,突然轻笑一声:贺程,我觉得你以后会是个好爸爸。
  贺程眼皮一跳,直觉他说的话不是自己爱听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夏砚认真道:彭畅不是老说你把我当儿子养吗,我好像真的感觉到了你对我浓浓的父爱。
  贺程顿时觉得手里的包子不香了。
  但他能告诉眼前人,我是在养老婆而不是在养儿子吗?明显不能!
  夏砚已经在脑海里幻想出了那个画面,柔声笑道:你的小孩,一定跟你一样,长得很可爱。
  贺程笑得略显僵硬,想到什么,扯扯嘴角,打断他的话:你喜欢男孩女孩?
  夏砚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回自己身上了,但还是想了想,说:我都喜欢。其实我想有两个孩子,最好是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我是独生子,一直想有个妹妹,所以以后如果我有孩子了,我希望他不要像我一样孤单。
  贺程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落寞,想起某种意义上的确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了一笔色彩的程晨橙,神情里带上一丝柔意:嗯,那就养两个。
  一想到一家四口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的画面,贺程就忍不住想笑。
  夏砚看他一脸憨态,不觉失笑:你也想生两个吗?
  贺程不置可否,似是默认了。
  就知道你会忘记喝药。
  夏砚看着杯中的深色液体,觉得自己浑身的细胞都在对它表示抗拒,他有些嫌恶地皱眉:你什么时候泡的?
  他一直不喜欢感冒药的味道,明明比这更苦的东西都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唯独感冒药,和他第一次被他妈喂下苦瓜的时候一样,都让人觉得浑身难受。
  但生病了喝药是应该的,夏砚深谙这个道理,但为了不让自己那么排斥,从小到大,每回感冒了该喝药的时候,他都会先在边上备一颗抹茶味的奶糖。
  等药凉得差不多了,就视死如归地捏住鼻子一口将药喝完,喝完就赶紧把糖塞进嘴里,等药的味道被奶糖的香味冲淡,才会起身再去把杯子洗掉。
  他的这个习惯,只有最亲密的朋友才知道。
  程晨橙高一时路过他们班,正好看见他喝药的过程,自那以后,每次夏砚喝感冒药,她都会把准备好的奶糖给他。
  夏砚的抽屉里都是备着糖的,但看见她伸出的手,丝毫不需犹豫,偷偷又把自己的糖塞回去,转而去拿她的。
  他是个很容易感到满足的人,别人施以善意的小细节,都会被他放大好几倍。
  这大概也是他那时候,能够坚持三年的原因吧。
  但是现在,夏砚清楚自己身边是没有奶糖的。
  感冒药已经泡好了,面前的贺程也一副要看着他喝下去的神情,夏砚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杯子。
  喝药的动作依然很快,喉结连着翻动数下,药便都下了肚。
  他顾不上把杯子放好,拿着就要冲进卫生间,还没迈出步子,已经被人拽住胳膊,下一秒,一颗满是抹茶味道的奶糖被塞进了嘴里。
  贺程的指尖还停在他的唇瓣上,夏砚被他贸然的动作吓到,一不小心,张嘴将他的指节往里含进一些。
  原本还一脸淡定的人,登时变得比他还要慌乱,一把抽回自己的手。
  匆匆吐出一句我去洗杯子,顾不上等他回应,直接夺过他手中的杯子冲进洗手间,砰一声,门被人用力关上。
  夏砚:
  贺程在里面待了快五分钟,出来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初,他把洗好的杯子放回夏砚桌上,镇定道:去上课吧。
  夏砚嘴里还有融化了一些的奶糖,讲话的时候,吐出的气息里带着淡淡的抹茶味奶香:你什么时候买的糖?而且还知道我喝完药要吃糖?
  贺程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看他:我六岁表妹,不肯喝药的时候,我舅妈就拿糖哄她。
  我又不是你六岁表妹,你给我吃糖干什么?
  贺程一脸正色,尽管视线还是不放他身上:因为你们一样可爱。
  夏砚也不说话了。
  他偷偷看过去,对方脖子以下的部分被衣服挡得严严实实,让人无法分辨那里是否长出了新的梅花。
  有点想念夏天了。
  贺程想。
  阿嚏
  老师正好噤声,略为突兀的喷嚏声响起,在一时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温柔笑笑,关心地说了一句:最近流行性感冒挺严重的,大家记得多穿点,感冒的同学多喝点开水,有空的话去操场跑跑步也是可以的。
  夏砚打完喷嚏,等周围听见声音下意识看过来的同学都转回头了,才捂着红通通的鼻子,打算去抽包里的纸。
  一只手先一步从边上伸来,拿下他挡着鼻子的手,温柔地直接帮他擦了擦。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尽管知道贺程的动作不会被人看到,他还是有点羞赧,一下夺过贺程手上的纸,轻声地把鼻子里的清涕擦干净后,小声说他:就算是把我当儿子养,也不用你帮我擦鼻子!
  贺程这一刻简直想把彭畅的皮扒了撕下一层肉来,有个程晨橙这样的情敌已经够让人糟心的,现在又多了个什么都不懂在那瞎扯的,再这样下去,他怀疑自己在夏砚这里刷的好感度,最后会往某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为了防止事态朝如此不可控的方向继续发展下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夏砚端正一下态度。
  就算你还没像喜欢程晨橙那样喜欢我,我也不允许你把我对你的好当成是父爱。
  贺程摆正脸色,神情严肃地按住夏砚的肩膀,很是强硬地将对方的脑袋扭向自己这边。
  夏砚刚擦过鼻涕,表情一时有些怪异,贺程没意识到,开口:夏砚
  阿嚏
  被心上人迎面喷了一脸气体的贺程:
  第17章 十七
  夏砚先反应过来,神情染上焦急,连声朝他道歉,手也没闲着,慌忙伸进包里,摸到纸了,还没抽出来,被人一把按住。
  他扭头,看见贺程整张脸的表情都还处于僵硬状态,尤其是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似是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大惊小怪,很快挤出一抹有些怪异的笑,安抚一般地温声道:没事。
  夏砚实在没法看出他哪里没事,想把手抽回来继续去掏纸,贺程再次重复一声:真的没事。
  说完,不再按住他的手,伸进包里抽了张纸,自行在脸上擦了擦。
  夏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见他把纸扔了,越发感到愧疚,但除了道歉,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最后,很是诚恳地又说:贺程,对不起,我真没有忍住。
  其实夏砚什么液体都没喷到他身上,但朝着正脸袭来的那一瞬间的热意,还是让人下意识地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适,现在拿纸一擦,那股怪异感就消失了。
  夏砚此刻的模样实在少见,因为不安和懊悔,两道长眉紧紧地皱在一起,越发显得可怜。
  贺程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估计是真把人给吓到了,还没想好该说句什么来挽救一下,眼见夏砚急得都快要哭了,下意识开口:夏砚,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朝我打喷嚏。
  话一出口,贺程就想扇自己巴掌了,他说的是什么傻逼话。
  刚想解释,就听夏砚有些忐忑地轻声道:那、那,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让你消气啊?要不,你也朝我打个喷嚏?
  贺程被他这般温顺乖巧的模样弄得心头像被什么挠了一样,痒得不行,情不自禁地伸出狼爪,放到了对方脑袋上。
  刚碰上,两人均是一愣。
  贺程被他摸不清情绪的眼神看得心下一阵发慌,恨不得直接砍了自己这双色急还不听话的手,刚想抽回,才从他脑袋上抬起,被对方主动按着,又给贴了回去。
  这样子的话,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夏砚亮莹莹的眸子里,点缀着好看的星光。
  贺程看见里头有个轮廓模糊看不清模样的人,正被这片星光包围,他揉了揉眼,很是羡慕地想要知道,那是谁。
  朦胧的白雾被风吹散,他终于看见,那个幸福的人,原来是自己。
  贺程,可以了吗?
  夏砚忍不住开口。
  他不喜欢别人摸他脑袋,只有贺程,前前后后一共摸过三回。
  前两次非他自愿,这一次,他没再拒绝,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主动的成分在。
  本以为会不适应,可等贺程真的摸了,又完全没让人感到排斥和以往那两次的感受,一点也不一样。
  夏砚把这看作是,身体它自己的选择要为好朋友而作出妥协。
  贺程因他的叫唤而回神,赶紧收回作恶的手,放回身侧的时候,还有些留恋地搓了搓。
  夏砚没瞧见他这诡异的动作,又主动问:我朝你打了个喷嚏,你摸了我的头,可以就这样抵消掉吗?
  贺程被摸到夏砚脑袋的惊喜冲昏了脑袋,一时口无遮拦道:你以后还让我摸吗?
  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表情一瞬间有些扭曲,连忙开口:我不
  好。
  如果这样你能不生气的话,我答应。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贺程打了一喷嚏,换做是别人,估计早就把自己痛骂了一顿,但对方现在还能好脾气地跟他说话,夏砚想,贺程对自己真的是太好了。
  而他只是想摸一摸自己的脑袋,两者一对比,夏砚登时觉得,自己所要答应的条件,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这么一想,夏砚下了决定。
  身子往贺程那边又凑近一些,整个人几乎就要挨到他身上。
  他没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已经亲密得超出朋友之间该保持的距离了,而是继续把嘴巴贴到他耳边,小声说:贺程,你可以换个要求,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帮你办。至于你刚才说的,我也答应你。
  就当是为好朋友破例了。
  贺程一下扭头,两人的唇瓣只隔着一指不到的距离,刚才的动作,让它们险些就要擦到一起,心脏砰地一下炸裂开,他听见自己哑着声问:我想做什么都行?
  夏砚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了,很快往后退开一些距离,点点头:嗯。
  贺程已经忘了自己该解释他并没有生气,因为受了刺激,双眼眯成一道缝,藏下了里头所有的情绪,他盯着那片红得恰到好处的薄唇,缓声开口:夏砚,我想
  下课铃骤然响起,陷入魔怔的人眼中的情绪被打断,片刻的挣扎过后,终究还是回归了一片清明。
  那以后除了我,不准让别人摸你的头。
  夏砚直觉贺程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但他也不知道想字后面会是什么,听见贺程的话,开始感到无奈:是你想做什么,不是我该怎么样。
  这就是我想的。
  夏砚看出他眼中的认真,只好答应:好吧,我知道了。
  周六当天,正好是夏砚感冒第三天的时候。
  他的病情到了最严重的一天,吃过贺程带回来的午饭,又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