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_分卷阅读_62
  “有劳公公。”
  谢家给了赏钱,于公公谢赏,半句不敢多言,回宫复命。
  穆元帝正在麟趾宫陪谢贵妃说话儿,谢贵妃其实得多谢永福公主,昨日穆元帝处置了太后宫里老宫人,太后正看她不顺眼,永福公主这般一闹,她立刻成了受害者,又得了穆元帝怜惜。谢贵妃素来善解人意,道,“臣妾也是一时急怒,现下想想,臣妾还是得劝陛下,公主知错便好,小姑娘家,年岁小,难免争强好胜,就容易拌嘴。臣妾想着,孩子们在宜安公主府上还是挺高兴的,不然能在宜安公主府上呆这一整日么。陛下重惩公主,叫宜安知道岂不多想?又有太后娘娘有了年岁,平日里最重儿孙。要按臣妾的意思,这就叫大皇子二皇子一并去把公主接回来吧。”
  穆元帝道,“这事不必劝,现在叫她学个乖不是坏事。不知轻重,以后再闯出祸事,朕不欲大义灭亲!”
  谢贵妃沉默片刻,道,“陛下这般思量,当真慈父心肠。只是我还得说,陛下挑些厚道仁义善于劝解的嬷嬷过去服侍,就是静心庵的姑子,也要挑明理的,能时不时的开解公主才好。不然,您随意将公主往庵里一丢,唉,公主尊贵惯了,哪里知道下头人的势利呢。”
  俩人正在说话,朱公公回来复命,朱公公简直是一字不落的学了谢莫如的话。听到谢莫如亲切的称他为“表舅”,穆元帝唇角都没控制住抽搐了一回,穆元帝听到谢莫如还想要鹦鹉,唇角一勾,道,“嗯,等她什么时候说个鹦鹉的故事,朕再赏她鹦鹉。”
  朱公公道,“陛下,奴才要去传这话吗?”
  “去吧。”
  朱公公今夜简直跑细了腿,他到尚书府时,谢莫如已经准备睡觉了,听说朱公公又来传话,只得再起来梳妆换衣,披着大斗篷去松柏院。听朱公公传了口谕,谢莫如一笑,“表舅实在风趣,多谢公公跑腿。跟表舅说,知道表舅没生我的气,我总算能安心睡觉了。”
  朱公公能在太监群里混出头,约对是人尖加人精啊,他这会儿才知道谢莫如为啥要鹦鹉,鹦鹉有啥要紧的啊,人家堂堂尚书府千金,啥鹦鹉没有啊。这姑娘纯粹是为了试探陛下啊,陛下还有心情回这一句,起码近期内没算账的意思。不然,依陛下的脾气,对亲闺女永福公主都是一句话后打发到静心庵思过,又何需同一个小丫头费口舌。
  谢家再给他赏钱时,朱公公都有点儿不大敢收了。
  ☆、第58章 提议
  谢家人如今才知道谢莫如也有巧言令色的时候啊,唉哟,自谢莫如随便一张嘴对着于公公亲切自如的说出“表舅”二字,饶是谢尚书此等老狐狸也麻了一麻。
  打发了于公公,谢莫如就回杜鹃院休息着了。
  永福公主去了静心庵祈福,这当然是官方说法儿。之后,整个帝都女眷的社交界就突然静寂了。自宜安公主府的年酒后,谢莫如便不再随谢太太出门儿,她自认低调收敛,但是,有人来谢家吃年酒,见着她也是客客气气的退避三舍。此等效果,谢莫如也在意料之外。
  便是三老太太听说连皇帝陛下给谢莫如送了一只鸟儿后,私底下颇是心惊胆战的与江行云道,“你说,那丫头会不会报复我?”为啥这事儿跟江行云说啊,一则这是她亲侄女;二则,三老太太也知道谢莫如送了好几回东西给江行云。俩人关系好,三老太太是想着让江行云替她在谢莫如面前美言一二、缓和一下什么的。
  江行云明知故问,“姑姑得罪过谢大姑娘?”
  “算是吧。”三老太太道,“她娘以前——”说到此处,三老太太脸上浮现一抹深切的羞耻难堪,紧握双拳,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江行云便知这不是一般的羞耻难堪,她还是安慰道,“姑姑放心吧,谢大姑娘不是那样的人。您是长辈,她怎么会对你不敬呢。”
  三老太太咬牙低声道,“你不知道她们那一种人,发作起来哪里还管长辈不长辈,都是六亲不认的!”
  看来,姑妈被六亲不认过。
  三老太太说着叹口气,“真真是老天无眼,怎么叫这小的给翻了身呢。”
  江行云道,“姑妈要是想和解,这样的话还是要少说,您与谢大姑娘的事儿,我代为说和,如何?”
  对谢莫如,三老太太是既憎恶又忌惮却又很识时务,她瘪下嘴,“成。大不了以后我都躲着她。”
  江行云微微一笑。三老太太知道侄女是为她做事,还问,“要什么花销不?要不咱们也送她一只鸟儿?”
  唉,真个好馊主意!您老确定陛下赏谢莫如一只百灵鸟不是讽刺她?还是说,您老以为,陛下能赏她百灵鸟,便人人都能送她百灵鸟儿了?江行云道,“不用,谢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过两日,江行云差丫环给谢莫如送了回东西,当天便与三老太太道,“已经与谢姑娘说了,谢姑娘果然没有介怀。”
  三老太太深吁了口气,放下心来,赞江行云能干,又悄悄问她,“你是怎样与她说的?”
  江行云笑,“姑妈只管放心就是。”何需去与谢莫如说和,谢莫如的眼睛放的够远,姑妈不去招惹她就好,怕她也没兴致与姑妈计较那些琐事。再者,谢莫如手边儿最便(BIAN)宜的倚仗就是尚书府,姑妈是谢尚书的亲婶子,谢尚书对三叔三婶素来礼待有加,谢莫如怎会无缘无故的对谢氏人出手?自断臂膀,那就太傻了。
  一个笃定的人,总能给人以信心。虽然心下好奇,但,江行云这样说,三老太太便信了。
  自三老太太那里回了自己的小院儿,江行云也不禁留意了一回廊下鸟笼,她对养鸟儿逗鸟儿没什么兴致,不过,富贵人家的内宅,多会养些鸟雀添上一景儿。这些鸟雀亦有专门的婆子丫环的照顾饮食,矜贵的很。江行云抚摸着乌木紫光竹丝编就的鸟笼,里面白眼棕额叠尾的画眉精神活跃的呖呖叫着……这只鸟儿在想什么呢?不过,得先确定,笼子里的鸟真的是只百伶百俐的百灵鸟吗?
  倘是一只鹰,这样的笼子,可是关不住她的。
  谢莫如根本不知三老太太要与她求和的事儿,便是知道,她也不会放在心上。三老太太无关紧要,倒是与江行云交换了一本书后,过了初五,陛下开笔开玺,朝臣们也开始上朝当差了。
  谢莫如知道自己如今是群邪辟易,除了上午去松柏院跟谢太太学理家事,余者时间就安安静静的在自己屋里看书。便是宜安公主去长公主府的春日宴,也只有谢莫忧相随,谢莫如是不去的。
  经过这一个新年,谢莫忧的人生观再次得到颠覆,原以为谢莫如那样得罪了永福公主,她都担心家里会受谢莫如的连累,谁晓得谢莫如没事,谢家也无事,倒是永福公主,把自己折腾到静心庵里去了。哪怕皇室是说永福公主去静心庵祈福,谢莫忧对皇室的解释也深信不疑,可她又觉着,此事或者就与谢莫如有关。而且,听说谢莫如还得了皇帝陛下御赐的一只百灵鸟儿。永福公主去静心庵的那天晚上,内侍来了两趟,都是找谢莫如的。
  如今,谢莫忧早没了与谢莫如争强好胜的心思,她完全觉着,她跟谢莫如除了都姓谢,都是谢氏女外,谢莫如是一种,她认知之外的生物。
  谢莫忧甚至后悔,要早知谢莫如这等本领,当初说什么也该劝着姨娘的。再想做正室,再想做嫡女,但,遇着谢莫如这种连太后说句话都能挑出不是、公主都能搞进静心庵的家伙,她们母女,再怎么想,也该忍着的。
  非但谢莫忧后悔,宁太太也在家后悔呢,不同于谢莫忧,宁太太的消息更灵通一些。宁太太简直是后悔的N次方,上次行事,委实轻率。
  相较于坐立不安的老妻,宁大人一如平常,急什么呢,在笼子里的都不急,笼子外的先沉不住气。再者,他宁家与谢莫如,除了他那不争气的闺女外,皆为公仇。倘谢莫如真有大长公主的志气,也不该找他寻仇。倘谢莫如要寻宁家报仇,那这帝都城中与谢莫如有仇的就太多了,不说别家,谢家也是其中之一。他其实就盼着谢莫如如此格局,介时不必任何人动手,谢莫如自己便是众矢之地!
  可惜的是,笼子外的太没耐心,而笼子里头的,太有耐心。
  笼子里头的谢莫如正在园中看迎春花,迎春花一开,天气就渐渐暖了。春风拂过,谢莫如又搬回了紫藤小院儿。
  谢柏过来看谢莫如,二人去紫藤小院说话,谢柏笑,“过些天紫藤花也要开了吧?”
  “是啊。”四季轮回,年年如此。
  丫环捧来香茶,谢柏接了,笑,“怎么这般没精神。”
  “春困秋乏。”出头鸟不禁打,剩下的全都缩着脖子,不怪谢莫如精神不好。
  谢柏笑,“说一件事你就有精神了。”
  “什么事?”
  “西蛮王的生辰在五月,我给陛下上书,问陛下是否谴使问候,陛下准了。”谢柏并不贪谢莫如之功,特意过来与她说一声。
  谢莫如笑,“恭喜二叔。”
  “该是我谢你。”谢柏笑,“走,跟我去书房说。”
  谢莫如道,“等我换衣裳。”她在杜鹃院都是穿常服。
  “快点快点。”
  不必谢柏催,谢莫如也俐落的很。迅速换好衣裙,谢莫如便与谢柏去了书房,谢柏自己的书房。墨菊上了两盏茶,谢柏便打发她下去了,与谢莫如分主宾坐了,道,“我朝自太\祖立朝,边患不断,陛下亲政那年,晋王都阵亡在西宁关。这个西蛮王,你猜多少儿子?”
  不待谢莫如问,谢柏笑,“成年的就有二十一子十五女。”
  谢莫如惊叹,“好会生。”
  谢柏自袖子里取出一张薄绢,展开来,上面是西蛮王各子女联姻的关系图,详尽至极,连多少年岁都有记述。谢莫如赞叹,悄声问,“二叔哪儿弄来的?”这些都是机密吧?
  “当然是打听来的。”
  谢莫如道,“帝都还有这般清楚西蛮境况的人。”
  “猜一猜?”
  谢莫如思量片刻,望向谢柏,“通四海者,必商贾也。”
  “莫如真乃神猜。”谢柏一笑,“去岁你给我提了醒,我便想着,西蛮什么境况,除非去过那儿的人才知道。帝都里公门侯府是有的是,真正熟知西蛮的,只有一家,永安侯府。先永安侯曾在西宁关打过仗,西蛮大致什么样,永安侯府定是知道的。可要说现今形势,先永安侯已经过身,今永安侯尚主之后就没出过帝都城,怕永安侯也不大清楚的。不过,我还是跟永安侯打听到了一些西蛮的事,年下公主得了一件紫貂裘,这种名贵的皮料,便是产自西蛮。我这才想到,与西蛮做生意的榷商。”
  “你素来对西蛮有兴趣,这些事情我已经上禀陛下,给你看看,你心里有数,别往外说就是。”对谢莫如的嘴巴,谢柏还是很放心的。
  谢莫如低头把绢帛上的记录看一遍,便还给了谢柏,笑,“那二叔该准备准备出使西蛮了。”
  说到这个,谢柏叹,“自晋王战亡西宁关,陛下便鲜少用亲贵于危事了。”
  谢莫如道,“说到晋王之死,我早便有些不解,上次听祖父说,陛下因晋王之死问罪当时的西宁关守将老永安侯。既是问罪老永安侯,如何今永安侯又得以尚主,这般问罪,倒也稀罕。”你家有罪,我把嫡亲妹子许给你儿子?天下竟有这般逻辑?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