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送亲
  千山负雪,半山浓雾仿若玉带,缠于山腰。
  蜿蜒数里的送亲队伍穿过积雪的山谷。山崖上簌簌而落的雪坠于绛红色的轿子顶,四下摔裂的碎雪在绣着丹凤朝阳的帘子上化开,濡出一片暗红。
  坐在轿子里的少女缓慢地拔掉满头的珠翠,弯腰取出绑在小腿肚上的匕首,割下亵裤的一角素白,绑在自己的手腕处,慢悠悠地打了一个死结。
  寒风吹起轿帘,露出一抹大红色的身姿。散乱的乌发垂在身侧,遮住了半张浓妆艳抹的脸庞。
  走在轿边的婢女看到了少女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喊停了队伍,掀开帘子,对着轿中人道:“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
  她正欲上前解开韩褚玉手腕上的白布条,少女红袖一拂,一掌将她打出了几丈之远。
  “还有谁要上来?”她厉声问道。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群正欲拔剑的侍卫,她忽然大笑出声,放下了帘子,坐回了轿子中。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该不是疯了吧?
  韩褚玉掀开自己的广袖,轻抚过手腕处的白布条,垂落的眼帘掩下眸子里的哀伤。如今不在冀州,身边都是父亲的人,她连为他祭拜都做不到。只能在这满目的大红喜色中寻来这点丧气,提醒她不能忘记冀州之耻。
  “父亲,你难道忘记了祖父是如何死的吗?”她低喃道。她的祖父,跟着太祖征战沙场,是开国功臣,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这样的忠臣良将,没有死在沙场之上,而是死于权力倾轧之中!可怜父亲不辨善恶,为虎作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襄……你杀了我的祖父,让我父亲认贼作父,残害我的夫君。这一笔笔账,我都要和你算回来!”她狠狠地道。她的夫君,何其善良,何其无辜。他映月读书,十年寒窗,心怀一颗为天下有志之士搏出一条通天路的赤诚之心。她对他感情虽不深厚,但是欣赏他的才气和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斗志,所以才愿意下嫁。可他的梦却在某一个黄昏戛然而止了……
  她的父亲,站在夕阳下,落日的金色余晖铺在他斑白的鬓发上。他手中的剑淌着猩红的血水,她的夫君就这么瘫倒在血泊之中。父亲仿若无事人般地侧过身,沉声道:“玉儿,你这夫君,因为谋逆,已经伏诛了。”
  谋逆?她那夫君,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担得起如此重罪。当她撕心裂肺地质问父亲,索要证据之时,父亲只是冷淡地道:“玉儿,他要给长安递谏书,削弱诸侯的势力。这难道不够吗?”
  这句“这难道不够吗?”让她看清了父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玉儿,这世上没有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道理。这白眼狼,死了也不足为惜。你是为父的独女,我定会为你找个独一无二的好郎君。”他这么劝慰她。她本以为这只是他的随口之言,未曾想这却是个连环计。不过一个月,她穿着嫁衣,被送上了去长安的路。而她的新夫君,竟然是那个七岁的少年天子——姜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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