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庄笙敏感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硝烟味,他端起橙汁抿了口,暂时保持沉默。
  孟衍轻晃酒杯,喝了口酒,漫不经心道:黎队长,你有你的案子要破,我有我的线索要查,你我互不相干,如何?
  黎白不知想起什么,脸色愈发不好看,胸口不断起伏呼吸略重,但他最终克制住了没有再说什么,转而查问起被孟衍截下的那个人。
  庄笙看得一头雾水,朝孟衍投去不解目光,孟衍对他勾唇一笑,薄唇微启无声说了一句。
  回家说。
  第10章 Ⅰ.忏悔录10
  躲在陈今仁包房里的人叫黄觉,本身是个无业游民,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但又不会触犯法律,说白了就是钻律法的空子。
  常年混迹丹藤市底层,对各种流动性人口非常熟悉,经常和流浪汉、小混混、□□等打交道,掌握着许多小道消息,也靠贩卖消息赚钱。就比如说这家酒吧的情况,每天都有哪些人来,二楼包房里都住着些什么人,恐怕比这酒吧的主管的红三儿还清楚。
  黄觉还没开口,就孟衍三言两语揭了老底,顿时不敢再耍什么心眼,庄笙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老实得很。
  你在包房里做什么?有了孟衍之前的威慑,庄笙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审讯手段,直奔主题。
  黄觉缩着身子,尽量让自己离孟衍远点,闻言有气无力地回答,寻摸点钞票来花花。
  坐在旁边的黎白哧笑一声,偷钱就是偷钱,还说的那么好听。
  庄笙没什么反应,继续问:你知道那个房间是谁包下的?
  黄觉没有马上回答,有些犹豫地抬头,恰好看到他对面的孟衍掀了掀眼皮,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他顿时感到肚皮一疼,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肚子,倒竹豆一般往外说道:
  是一个工地的包工头,大家都叫他陈老板。他这人唯一的爱好就是女人,赚的钱基本都花在了女人身上。他对女人不挑,差不多是来者不拒,大多数时候是招妓,也不去酒店开房间,而是喜欢在这里的包房做事。不过那些□□来过一次后,都不愿意再来第二次,因为姓陈的这人喜欢用道具,还爱搞虐待
  他越说越兴奋,一时忘了身上的痛,说得手舞足蹈起来。忽然孟衍手指在桌面轻叩几下,眉头微皱不咸不淡扫过来一眼,不知道说话要说重点吗?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说,自己倒是不要紧,可是笙笙在,他可不想脏了笙笙的耳朵。
  黄觉顿时闭上嘴巴,夹紧尾巴坐好。
  庄笙朝孟衍笑了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笑容有多乖,笑过后转头一脸严肃地看向黄觉,敏锐地抓住重点,你怎么知道陈今仁的包房里有现金?
  现在虚拟支付技术发达,上菜市场买颗白菜都能扫码支付,用现金的越来越少,身上都不怎么带现金,更何况是鱼龙混杂一点安全保障都没有的酒吧包房。黄觉入室盗窃,不说偷盗其他值钱物品,而是直言偷钱,那说明他事先知道这个房间里藏有现金。
  果然,黄觉的回答印证了庄笙的猜想。
  陈老板喜欢用现金,偶尔也会有手机支付。他最近自己带来一个女人,很舍得花钱,不过却不是买衣服买包,而是花在吃和那种事上。这事酒吧的主管知道,因为姓陈的专门在酒吧存了一笔钱,说是做伙食费。
  这时酒吧陆陆续续有人来,红三儿去招呼客人,黎白过去问他。红三儿翘起兰花指抵着下巴想了想,才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地说是有这事。
  我还帮着收了好几回快递呢,真是看不出来,人长得那么矬,玩得可够潮的,花样多的不得了。哎哟哟,光是看到那些东西就让人家好不脸红
  他一边说一边扭着腰往黎白身上扑,黎白面无表情推开他,无情地转身走掉。
  大堂里热闹起来,人多声杂,三人带着黄觉来到二楼陈今仁的包房,刚好话问的差不多,庄笙想勘察一下这个房间。
  这应该是陈今仁生前最后待过的地方,或许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房间里被黄觉翻了一遍有些乱,但还是可以看出不一样的地方。
  房间里铺着廉价的地毯,床头柜抽屉被拉出一半,一叠红色钞票散落在地板上;床上的被褥卷巴卷巴团在床头,鸡窝一样脏乱,下面还压着一条男人的裤子;卫生间的盥洗台摆着口杯,杯中放着牙刷和牙膏,与香皂并排而放;瓷砖台面和镜子都很干净,没有水渍。
  庄笙站在卫生间门口,违和感扑面而来。
  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邋遢而脏乱,很符合陈今仁的年纪和性格走出去人模狗样,住的地方却乱如狗窝,一点都不懂得收拾。
  然而,偏偏这混乱之中,又有一些细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比如床头柜规规矩矩摆放的烟灰缸和打火机;比如盥洗台并排而放,与墙面平行处在同一条水平线的口杯和香皂盒子;还有明显仔细擦过的瓷砖台面和镜子。
  这个房间平时有人打扫吗?庄笙问被红三儿指来跟着他们的服务生。
  二楼的房间一般都是有专人打扫的,但像这间被客人包下,客人在的时候保洁不会进房,只有等客人离开才会进去打扫。
  看床上凌乱的样子就知道,保洁阿姨并没有进来打扫过。
  你说陈今仁自己带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你见没见过?黎白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免有些烦躁,转头去问黄觉。
  黄觉耷拉脑袋靠在门口的墙面站着,虽然的孟衍目光一直追随着在屋子里查看的庄笙没看他,他也不敢逃。听到黎白提问,眼皮也不抬地答道:没见过。
  黎白皱眉,没见过你又怎么知道他带了一个女人来?
  黄觉终于抬眼看了看他,那眼神却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警官,干我们这行的,很多时候并不是用眼睛看的你知道吧?如果陈老板点的是这行的老手,我当然能知道是谁;既然我不知道,那当然那个女人是他自己带来的。
  他这话说的其实有些狂妄,可是黎白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比起警方来,像黄觉这样的小人物确实更加了解熟识下九流的这个群体。
  黎白憋着一口气转头去问那个服务生,服务生也说自己没见过。
  陈老板每次都是晚上来,那个时候客流量最大,我们都在大厅招呼客人,就算他带着人上了楼,一般都注意不到。
  黎白眉头皱得死紧,所以,又是没法确实,这个房间除了死者外,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当然之前进来偷钱的黄觉不算。
  不,垃圾。沉思中的庄笙忽然开口说了一句,黎白一时没听明白。
  什么?
  庄笙指着门口的垃圾筐,平静道:垃圾被带走了。
  第11章 Ⅰ.忏悔录11
  结束对黄觉的审问,孟衍要带走他,黎白不让,要将黄觉做为重要人证带回警局严加审问。庄笙本来想跟着孟衍一起走的,听了黎白的话顿时也顾不得要问孟衍去哪儿了,往孟衍前面一站,挡住黎白。
  黎队长,该问的都已经问清楚了,你把人带回去不是多此一举吗?
  黎白寸步不让,怎么会是多此一举?他是此案目前最重要的目击证人,我们需要从他嘴里挖出更多线索。
  黄觉在一旁叫冤,警察同志,我知道的可都说了,你还想问什么?
  没人理他,庄笙看着黎白,心平气和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黎白皱起眉头,不喜欢庄笙这样的说话语气,衬得他好像无理取闹一样,他说陈今仁身边带了一个女人,又说没见过那个女人。可是包房中并没有第二个人来过的证据,谁知道他有没有撒谎。要知道我们来的时候,他正在房中盗窃。
  他言外之意就是黄觉为了摆脱盗窃的责罚,故意编造出一个女人出来,混淆他们的视线。
  黄觉这下是真觉得冤了,你去打听打听,黄爷我是什么样的人,一口唾沫一颗钉,说出去的话比真金还真。怎么可能为了那点小钱打自己嘴巴,更何况那钱还没拿到手
  房间里有人。
  庄笙平淡不含情绪的话,让叫屈的黄觉不由自主住了嘴,同黎白一同朝他看来。
  床头柜的烟灰缸和打火机特意整理过,盥洗台也专门收拾过,还擦掉了镜面溅上的水。做这些的不会是陈今仁,也不是保洁阿姨,只可能是和陈今仁一起在房间里待过的人。而且,她走的时候带走了垃圾,让人无法从垃圾中推测出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这是有意抹掉自己到来的痕迹。
  来的时候选在酒吧客流量最多的时候,所以没人看见她;走的时候,带走自己所有痕迹。普通的性工作者根本不会这样做,而她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
  黄觉听的入了迷,那房间他明明进出过多次,可庄笙说的他却一点都没发现,不由脱口问道:什么理由?
  庄笙看着黎白,一字字说道: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更不想让人知道她和陈今仁的关系。
  黄觉听了更加茫然,黎白却面色微变,听懂了庄笙未说出口的话。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隐瞒自己的存在,她接近陈今仁却又不让人发现,然后,陈今仁死了。
  黎白喉咙发干,涩声问道:你难道想说,杀死陈今仁的凶手是个女人?
  黄觉在旁听的瞪大眼睛,死、死人了?
  庄笙轻轻点了下头,脸上表情淡淡的,好像说的不是凶手杀人这样可怕的事,而只是在教室里做完论文答辩一样,斯文而矜持。
  而由始至终,最先被发难的孟衍都是抱臂站在一旁,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嘴角含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庄笙。直到庄笙说完自己的推论,他才抬手摸了摸庄笙的头,含笑说了一句。
  笙笙真厉害。
  刚还像个最佳辩手一样侃侃而谈的庄笙,瞬间脸红了红,软得让孟衍让心里发痒。如果不是面前有两个碍眼的人在,而他待会儿还有事要办,真想把人抱回家去。
  孟衍拎着黄觉要走,庄笙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孟衍无奈地停下脚步,回头冲他笑了笑,笙笙乖,专心查你的案子,我把他送回老家很快会去找你。
  听到送回老家几个字,黄觉情不自禁抖了抖。
  庄笙没被敷衍过去,视线落在黄觉身上,蹙眉道:他是,脉网之一?
  这话只有两人能听懂,孟衍收起脸上笑容,轻轻叹了口气。迈开长腿走到庄笙面前,猿臂一伸,将他抱进自己怀里。
  笙笙,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庄笙不顾还有另外两人在,伸手搂住孟衍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衍哥哥,他们把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扔给你去做,我不喜欢。
  孟衍被他孩子般的语气逗笑了,顺抚着他的头轻声哄道:对我来说,除了跟你有关的事情外,其他所有事情都是一样,没有区别。所以笙笙,你不必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不高兴。他声音低下来,你知道的,如果你不高兴,那我就真的不高兴了。
  庄笙最终没有跟着孟衍一起去,和黎白回了市局。
  而在这个时候,陈今仁的手机终于修好了。技侦人员调出了陈今仁所有的通话记录,发现在他死前有一则长达半个小时的通话。按照对陈今仁死亡时间的推测,他应该是在挂断电话后就和车子一起冲进河里,溺水而亡。
  这,难道是午夜凶铃许解打了个哆嗦,看着那只小小的手机眼中满是惊恐,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里面爬出一只贞子来。
  查到来电者的身份了吗?黎白没有听许解胡扯,沉声问技侦人员。
  技侦人员的表情有些奇怪,我们通过电信查找那个手机号的登记信息,登记者是死者本人。
  也即是说,打电话的是陈今仁,接电话也是陈今仁。
  通话记录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左右,大晚上独自开车到河边喝酒,然后接了个电话开车冲进河里,怎么看怎么诡异。许解越发觉得那个猜测合理,顿时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不、不会真是那样吧?
  庄笙不解地看他一眼,一个人办好几个手机号,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陈今仁将自己的手机给了另外一个人,这样看来,他和凶手的关系应该很亲密。凶手通过电话远程操控陈今仁,使他喝下大量酒,在醉酒状态下自己开车掉入河中,造成酒驾意外坠河的表象
  等等等等,我们不是在讨价最后一个电话的问题,庄博士,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许解哇哇叫起来,顿时所有人都朝庄笙看去。沐浴在众人或惊讶或怀疑的目光中,庄笙神色平淡。
  可以发布侧写了。
  第12章 Ⅰ.忏悔录12
  从目前已知的两名受害者来看,凶手挑选受害者有一定随机性,两名死者都是低风险人群,他们唯一的相同点应该就是曾近距离与凶手接触过。凶手是一名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的女性,身高在1米6左右,心思缜密,冷酷非常,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和反侦查意识,推测大概具有从军或类似背景。并且不习惯使用现代通讯设备,也不喜欢使用银行卡或信用卡,而是喜欢用现金。
  凶手两次作案手法没有相同点,只除了在死者胸口刻字外,鉴于那几个字母的特殊意义,不排除凶手自己身上留有相同字母的可能性。两次作案都更像意外,看起来是凶手就地取材,专门针对死者本身设计的死法。会这样做,一是说明凶手老练,杀人对她来说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二是没有仪式本身就是一种仪式,结合凶手留下的忏悔信息,可以推知她认为死者有罪或者犯了戒,所以才杀死他们。
  整个会议室里只有庄笙清淡而有条理的声音,他说完一段停顿片刻,许解终于找到插口的机会,举起手来提问:庄博士,你说凶手是女性,怎么看出来的?
  在庄笙说出凶手性别为女时,会议室一片哗然。在本国连环杀手本就少见,更别说是女性连环杀人犯了。实则许解在听到庄笙说凶手为女性后,根本没听他后面的话,一心想知道庄笙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只是他知道,在庄笙发布侧写时不喜欢被人打断,所以才忍耐着,等庄笙说完才举手提问。
  庄笙淡淡一眼向前扫去,除了许解外,在座的人几乎都是一脸茫然加惊奇。而黎白抬头看向庄笙,眉头皱得死紧,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把庄笙当成了凶手,恨不能立马将他逮捕归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