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内侍省
  还是那座殿中, 一身紫衫的和顺正伏案写着什么, 旁边立着来喜, 正为他研墨。
  看了一眼那砚台中, 几乎要溢出的墨汁, 和顺笔下不停, 道:“信儿是你让人传到陛下面前的, 怎么倒还魂不守舍了?”
  “儿子……”
  来喜猛地停下研墨的动作,却因为墨汁太满,荡出了一些, 弄污了书案,也把来喜的袖子弄脏。他有些慌,但动作很轻地从怀里掏出帕子, 先把书案擦干净, 才去擦衣袖。
  擦完,他将帕子拿去门外让人扔掉, 才又来到书案前跪下。
  “还望干爹责罚, 儿子会那么做, 也是怕皇后娘娘与她有怨, 怕她会吃亏。”话说到最后, 声音已经接近消音。和顺不止一次与他说过,不让他再插手紫云阁的事, 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犯禁。
  头顶上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 才有一个很淡漠的声音传来:“你是关心则乱, 那丫头敢闹出来,就笃定皇后不敢偏帮,那几个贵女非议皇子,本就是犯了大罪。”
  “儿子知错。”
  “知错?我看你一点都不知错,那丫头能侍候皇子,那是她的福气,你也不用为她委屈,人做什么事,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都得自己承担。你一样,她也一样,滚出去跪着。”
  “是。”
  来喜去了殿外跪下。
  虽已经八月了,但秋老虎还没过去,尤其半下午时候的太阳,格外烈。来喜午食没来得及吃,等跪到下午时,又饿又渴,眼前直冒黑影儿。可没人管他,来来往往不停有人从此经过,也不过一会儿功夫,关于来喜失宠被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内侍省。
  来喜当然知道那些焦灼在他背上目光中的恶意,他冒头太快,多的是人等着他失势踩他。
  看似不过跪一场,其实惩罚才刚刚开始,虽侍候和顺的日子还不长,但来喜太懂得这个干爹的手段和脾气。
  等到太阳落山后,天瞬时就冷了下来,还起了风。
  就在来喜快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明白在自己还是只蝼蚁前,就不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头顶上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倒是个心里明的,起来吧。”
  *
  犹豫了再犹豫,秦艽还是照宫怿所言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
  不过还没去找他,她在做心理建设,她觉得不能太如他的愿,不然又得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而且她刚才沐浴时有了新思路,她觉得自己不该把六皇子想得太弯弯绕绕,该透过表面看本质,他会提出这个要求,做噩梦是其一,还有就是男性本色了,想到那次他流鼻血,秦艽觉得他应该不难对付。
  她去把尚寝局送来的衣裳翻了出来,不得不说尚寝局很明白侍妾的含义,侍妾就是以色侍人,侍候男人的,所以她们送来的衣裳也格外有特色。
  秦艽见过人穿这种衣裳,在梦里的时候,那些个娘娘们为了争宠什么手段使不出来,这种衣裳与她们争宠的手段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她把自己的衣裳脱了,从那两身衣裳中挑了一身换上。
  水红色的诃子和同色的纱裤,诃子只在肚脐上方的位置,更显腰肢纤细。下面的纱裤很薄,隐隐有些透明,裤腰很低,将将挂在胯上。外面还有一层薄纱,不过穿跟没穿没什么区别。
  秦艽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还缺点什么,去把柜子里的胭脂水粉摸了出来。也没擦粉,就用了胭脂,本来粉嫩的小口,顿时变成了诱人的水红。
  长发也没梳,就任它披散在肩后,觉得这么出去说不定会被人撞上,她又找了件外衫穿上,将自己包了起来,只细细的足踝还露在外面,显得格外伶仃可人。
  门,突然被敲响了。
  小安子细细的嗓音在外面响起:“秦侍妾,殿下召你。”
  “来了。”
  秦艽打开门,小安子眼睛在她脸上碰了一下,忙垂下头。
  这可不符合小安子一贯秉性,不过秦艽这会儿也没心思去看他怎么了。
  去了后寝殿,宫怿不在,不过浴间那里有水声。小蓝和小绿正在收拾床铺,秦艽想了想,去了一边的贵妃榻上坐下。
  没过多久,宫怿就出来了,身边跟着小平子。
  他只着了身青色长袍,光着脚从里面走出来,衣襟半敞,露出光滑而白皙的胸膛,下身穿了条绸裤,如墨似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与胸前,发梢还往下滴着水珠。
  简直就像从画儿里走出来一样,但与往日的出尘不同,今日多了几分浪荡不羁。
  秦艽见小绿和小蓝都抬头看了一眼,忙垂下头,小安子命人去拿干帕子,小平子则扶着宫怿来到床沿上坐下。
  “殿下,秦侍妾来了。”
  都看到了,不过宫怿看不到,小安子自然要禀报一声。小红捧着帕子,跪在他脚边帮他擦足,宫怿招了招手。
  “小艽,你过来。”
  秦艽走了过去,不过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叫了声殿下。小安子正拿着帕子给宫怿擦发上的水,擦了两下,宫怿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一众人鱼贯退了出去,躬着身倒退着往外走,临到门边转身时,秦艽看见小绿看了她一眼。
  那眼里的内容有点奇怪,秦艽一时也想不通,正出神着,突然被人拉到膝上。
  “在想什么?怎么今儿穿了这么身衣裳?”宫怿低头嗅着她头发说。
  不能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这身太丑了,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颜色也老旧。
  “怎么光着脚没穿足袜?现在天冷……”说着,他单手捞起一只秀足,在足踝上磨蹭了两下,“好冰,冷不冷?”
  不过是下意识摩挲着往上探了探,就探出了不对劲儿,裤子的布料不对劲。
  “你穿的什么衣裳?”
  这发展实在出乎秦艽所料,按她所想该是寝殿中没有人,她提前把外衫脱下,然后色不醉人人自醉,到时候她勾引他两下,他肯定什么都说了。
  会这么大胆,是基于秦艽知道六皇子还是个雏儿,既然是雏儿,就什么也不懂,顶多被他占点便宜,无伤大雅。
  可秦艽没想到宫怿会这么熟稔,又是搂腰又是坐腿,还摸她脚,顺着往上探。现在被他洞破玄机,她还穿了这么身衣裳‘遮丑’,明摆着就是居心不良。
  “影一大人……”她干笑着,想转移他注意力。
  “他不在,刚才就出去了。”宫怿漫不经心的说,秦艽越是挡他的手,他越是好奇这衣裳下面是什么,因为通过这一系列反应,他感觉下面的东西肯定会让自己大吃一惊。
  好吧,他真大吃一惊了。
  “你这穿了什么衣裳?”
  这次倒没流鼻血,只是眼神热得挪不开。
  秦艽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她真的有点太高估自己了,梦就是梦,不是现实,梦里再见怪不怪,轮到自己就是觉得头皮发麻,手脚都僵硬了。
  “这是尚寝局送来的衣裳。”她声音很小。
  “这衣裳做的不错,改明儿让绣坊那边多做几身,你换着穿给我看。”
  秦艽僵着脸去看他,看他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儿,有种磨牙的冲动。心里有两个声音同时在暴跳,你的目标,你的计划,你的目标,你的计划……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笑得尽量甜:“殿下,你答应我的事还没说。”
  正在研究那腰的人,头也没抬:“什么事?”
  “就是举荐信的事?”
  “原来小艽问这个?今天小艽穿这么好看,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事?”
  秦艽感觉腰有点痒,去抓那捣蛋的东西,反客为主地往前凑了凑,学着那些娘娘们邀宠的模样,摇了摇他的手,娇声道:“殿下,是你答应我的,快说啊。”
  一声倒抽气,少年也不知看见了什么,粗喘起来,眼睛也红了。
  “这是你自找的……”
  *
  如果能再选择一次,秦艽绝对不会犯蠢。
  幸亏……
  她翻了个身,让自己往被子里再埋深一点,没有敢去看背后的男人。
  至于剩下的,还是明天再说吧,说不定过一晚上,他就忘记了?
  现在秦艽连点想跑的心思都没有了,实在怕他恼羞成怒。据那梦里得来的经验,一般男人对这种事都特容易恼羞成怒,那啥记得她曾经听御药房的人说,陛下因为年纪大了,雄风大减,御女力不从心,为此那些御医没少研制可以壮/阳的药物。
  陛下上了年纪,都如此重视雄风带来的颜面,更何况是个热血沸腾的少年郎。
  这一夜注定是个安静的夜晚,秦艽没跟宫怿说话,宫怿也没跟她说。两人看似都睡着了,实际上秦艽倒是睡着了,但有个人没睡着。
  也因此第二天一大早,秦艽想偷偷跑掉没成功,被人拽住了。
  “你上哪儿?”
  “殿下?”秦艽小心翼翼道,估计她两辈子加起来,就没在宫怿面前这么小心翼翼过。
  “奴婢回房。”
  “我让你回去了?”宫怿披散着头发坐在那儿,黑着脸,语气很不好。
  “这天也亮了,奴婢回房洗漱。”
  话音还没落,被人拉进怀里:“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那东西呢?”声音咬牙切齿的。
  秦艽可怜兮兮的:“什么东西?”
  “就昨晚铺在床上那东西。”
  秦艽想起那块白布,开始她没发现床上还铺了这东西。
  “你松一松,奴婢去找。”
  秦艽手脚并用爬去床尾,从被子里翻出一块白布。
  一看到这东西,秦艽的脸都快烧着了,至于宫怿则是愈发黑。
  “把那抽屉里的匕首拿过来。”
  秦艽看看他,又去看他指挥的方向,虽不知道他要匕首干什么,但还是去拿过来给了他。
  宫怿把匕首拔了出来,先在手指上试,又舍弃手指挪到手腕上。
  “把那东西拿过来。”
  秦艽现在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脸上是一种近乎扭曲的怪异,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把东西捧了来。
  宫怿用匕首在手腕上点了下,顿时有血珠沁出来。
  “还不快点,发什么呆!”
  秦艽忙拿着白布,在他手腕上蘸了两下,顿时白布上便多了点点红梅。
  “我这是为了你好。”他说。
  难道不是为你好?
  秦艽心道,她以为不会表现出来,谁知道却被他看出来了,脸顿时更黑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没……”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殿下要起了吗?”
  是小安子。
  这种怪异的情况,突然听到这么句话,秦艽一时没了主意,直对宫怿甩眼神。
  “配合好点,不然吃亏的是你。”宫怿收起黑脸,把那布拽过来,扔去床上,又去抽屉里找来金创药,在手腕上涂了点止血,才道:“进来吧。”
  外面的人鱼贯进来了,小安子小平子打头,后面跟着小绿几个宫女。她们手里捧着洗漱的一应物什,是来侍候宫怿起身的。
  这期间秦艽就杵在边上做害羞状,直到小绿和小蓝去床前把那个白布找了出来。
  “恭喜秦侍妾。”
  秦艽还在想恭喜她什么,宫怿的脸却更黑了。